因为对着神明的敬畏之心又不想在寺庙中太过引人注目,宁不语让侍从留在了寺外,自己推着颜稚秋的轮椅穿梭在来来往往的香客中,越过高高的门槛带他进入庙中。 颜稚秋抬头仰视面前的佛像,一个小沙弥早在那里等候多时,走上他们的跟前双手合十道:“国师,颜小公子,妙缘师傅在偏殿等着。” 小沙弥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幽静的偏殿,那位传说中慧缘大师一身灰色的禅衣背影佝偻垂手立在佛像之前。 小沙弥:“国师,妙缘师傅吩咐过,让他单独和颜小公子说会话。” 宁不语低头瞧颜稚秋的反应,颜稚秋点头默许,宁不语把轮椅交给小沙弥,小沙弥推颜稚秋进入殿内转身关上门。 “师父,颜公子到了。” 听到小沙弥的声音妙缘大师转过头,颜稚秋第一次见这位大师,与年轻的宁不语不同大师年事已高,白眉白须,老态龙钟的脸上不显沧桑尽是慈悲,一双泛着浑浊的淡黄色眼睛在看到颜稚秋的那一刹那倏地明亮起来,仿佛是见到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颜稚秋搜寻记忆不记得自己前世今生与这位老人结过缘,他双手合十向大师行礼,大师回礼后屏退殿内的小沙弥,他慈善的目光落在颜稚秋残疾的双腿之上:“阿弥陀佛,施主本是天上之人,误落凡尘,本应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奈何上好的气运又为尘世所破。” 大师的声音低沉又悲悯:“施主心思纯良,又向来积善行德,故上天眷顾得获一新生。” 听到此处颜稚秋心中震撼,震撼之余心里又生出喜悦,妙缘大师实乃真神,从他的口中也许真能知道今世求生之法。 “前世未了之愿,施主可是想在今世化解?”大师问道。 “大师慧眼,是。”颜稚秋回答。 大师摇摇头:“前世因,今世果,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放下,前世种种让他如何放下。喜悦之感荡然无存,颜稚秋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他双目发红,情绪激动不觉提高嗓音:“前世今生,我所求唯有常伴爱人左右,共尝苦乐,生同衾,死同穴。作恶之人心比天高且能喜乐安康,凭什么我这般心愿都不能实现,凭什么!” 大师的话好像敲定了今世他与梁雁逃不过的命运,颜稚秋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忍不住垂泪,心中阴郁情绪上涌:“我们不曾作恶,却只能沦落这般结局。上天不是眷顾我吗,他们害我至亲至爱,今世我便要将他们通通都杀了,看天能如何。” “阿弥陀佛。”大师苍老的手轻拍在颜稚秋的肩膀上,一双乌黑的眼眸慈祥地看着他,大师的声音宛如洪钟将颜稚秋从阴暗的情绪中带出。 “施主乃天上之人,不为天弃,若心存善念,则今世所作所为自当得天庇佑。若一心向恶,所做皆是以恶制恶,亦或是欲念无穷贪得无厌,则天道弃之,所求皆成空啊。” 一席话瞬间点醒颜稚秋,不是他和梁雁结局无法更改,是大师在提醒他,重活一世可以弥补心中遗憾,但不能被仇恨欲望蒙蔽,成为像颜锦瑜那般作恶多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颜稚秋深吸一口气:“多谢大师提点,我定然坚守本心,非我能求之事不求,非我所属之物不抢。” 大师认可的点点头:“施主姻缘天定,定能与所爱生生世世相知相伴,婚后三日,远行前施主务必再来一趟此处。” 颜稚秋:“远行?” 妙缘大师:“阿弥陀佛,不可说。” 小沙弥领着宁不语找到颜稚秋的时候,妙缘大师正在将一对平安符放到佛像跟前,颜稚秋跪在佛前虔诚地磕了个头。 金身佛像俯瞰人间,眼神慈悲。 宁不语双手合十向妙缘大师施礼,妙缘大师坦然微笑:“多谢国师成全,机缘已到,小公子之因果亦有定数。” 宁不语明白妙缘大师的意思,却又听大师走进他的身侧徐徐说:“老友多年相伴,幸哉。国师多年未悟透心中大道,其中缘由无非是没明白自己的一颗心,莫要总高高在上,去看看苍生黎民罢,去试试做一个凡人。” “不语谨记。”宁不语虚心回应。 妙缘大师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悟道之路漫漫,功成之际尚有一劫数,破局之法便在那小公子身上,你要谨记不可贪心,万不可试图将不属于你的东西据为己有。” 宁不语不解,妙缘大师背起手向门口走去,口中喃喃像是在自语:“晚了便是晚了,不可强求,不可怨憎,不可……” 出护国寺的路上颜稚秋豁然开朗心情大好,反观推着轮椅的宁不语因为妙缘大师的话耿耿于怀,纠结几乎是写在冷漠的脸上。 “妙缘大师讲了什么让国师这般苦恼,从偏殿出来就闷闷不乐。”颜稚秋十指交叉握着。 宁不语:“大师提点我如何悟道,我愚钝,没有明白。” “停下。”颜稚秋下命令道。 宁不语照做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颜稚秋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另一手一把扯掉了他用来遮挡容颜的兜帽:“大师有告诉你,要自信吗?国师生得这样一副好容颜,只给宫中那些人看,多可惜呐。” 宁不语感受到周围的视线,下意识用袖子遮挡。 “娘,那位公子的头发是灰色的……”他的听力极好,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真俊。” 不是叫他妖物的声音,宁不语愣了愣,有些犹豫还是放下手,颜稚秋已经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周围是前来上香的布衣百姓,宁不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烟火气。 看看苍生黎民,破局之法在这小公子身上。
第十六章 大婚 徐皇后调养人极为有一手,颜稚秋被养在翊坤宫中这几日足足胖了五斤,白嫩嫩的脸上难得长出肉来,整个人看上去富态金贵,真像个宫中养出来的小公主。 时间过的极快,大婚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大红色的装饰绸缎十步一系布满了整个翊坤宫,宫檐之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连同颜稚秋的轮椅上徐皇后都贴心地给他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 腊月十六那一日天色还未亮起榕姨就伺候着颜稚秋起床收拾,翊坤宫中灯火通明,眼睛能瞧见的地方都贴上了喜字,宫婢们帮着他穿嫁衣,带金冠玉钗,颜稚秋面容白皙精致,婢女替他略施粉黛便可以称得上是美不胜收。徐皇后为颜稚秋打了一个纯金的项圈将梁雁送的那一对长生锁串起来,碧色翡翠玉坠耳环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透亮,红色嫁衣绣工精美,衣摆上戏水的鸳鸯是司衣局最好的两位绣娘用金线一针一线耗时五天绣成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凤冠上金流苏垂下垂在颜稚秋细窄的肩头,颜稚秋昨夜没有睡好一颗心砰砰乱跳,他心中被无尽的兴奋与紧张充斥,半点也感觉不到困。这一世大婚的情况与前世大有不同,婚嫁的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上辈子虽也是皇帝赐婚但婚嫁各事项皆由吴氏负责,吴氏不仅扣下了梁雁送上门去的聘礼连徐皇后为颜稚秋准备的嫁妆也是尽数昧下。 同样是个腊月寒冬的日子,颜稚秋穿着一件由徐夫人的嫁衣改制的嫁衣寒酸出嫁,长公主府那边还算重视梁雁带着花轿前来迎接,吴氏有意折辱颜稚秋竟然不让他从正门出去离开家。天大的委屈他居然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颜稚秋回想着唾弃前世的自己无能,活该被那些人欺辱至此。 太阳从东边探出头来的时候,太子带着太子妃来了,第一次有这么些人送自己出嫁颜稚秋心中感慨而酸涩。徐皇后手里攥着亲手为颜稚秋绣的红盖头,眼眶泛红,颜稚秋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依偎进她的怀里:“姨母若是思念稚秋了,派人传句话到将军府,孩儿立马进宫来陪姨母。” 徐皇后心中更加不舍,喉中哽咽,含着泪抱紧颜稚秋。武帝因着答应要随徐皇后一道代行父母之职送颜稚秋出嫁,甫一下早朝他就来了翊坤宫,见徐皇后垂泪忍不住开口:“皇后啊,这是出嫁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至于,不至于。” “出嫁是好事,是稚秋的喜事。”徐皇后拭干眼角咬唇微笑。 婚礼,昏礼,古人言婚嫁之礼最适宜的时辰应当是在傍晚。数十里的红妆从街头一路井然有序地排到街尾,道路两旁铺着数不尽的红色花瓣,就连满城的树枝上梁雁都命人系上了亮眼的红色绸带。颜稚秋与梁雁成婚的消息天下皆知,此番规格如同太子成婚无异,梁雁启程接亲的路上百姓夹道围观,慧敏长公主特地吩咐小厮沿街分发喜钱,普天同庆。 徐皇后忙着在核对最后一边嫁妆单子,太子妃端了碗热腾腾的八宝粥给颜稚秋:“一大早忙到现在,吃口热的,可不能饿着我们新娘子。” 颜稚秋笑了:“多谢表嫂。” 太子妃看他喜洋洋的样子也高兴,同他玩笑道:“新郎官就快要到了,前些日子你那不靠谱的表兄收了他一副前朝大家的水墨画,高兴的不得了,今日怕是不会用心拦门,要做叛徒奸细咯。” 颜稚秋被她逗得更乐:“那今晚表嫂可记得替我多灌太子表哥几杯酒。” 周围几人都笑出了声,兰芝姑姑端上来准备好的五谷米饭,徐皇后眼见着时辰差不多:“吃几口上轿饭,该盖红盖头啦。” 老人传下来的规矩上轿饭应当是出嫁新娘子的母亲亲手喂给新娘子的,上辈子颜稚秋的母亲不在了吴氏也不愿遵循这项规矩,这个流程便省去了,现下徐皇后代母之职颜稚秋小口咽下米饭,想起故去的徐夫人心里头情绪上涌,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徐皇后晓得他是思念自己故去的妹妹,用帕子仔细替他擦掉泪痕:“你母亲在天上瞧着你出嫁的模样,心里定是欢喜的不得了。” 颜稚秋含着酸涩点头,红盖头落下,徐皇后轻轻攥住颜稚秋的手腕,一对银镯子套在了他的手腕上:“一只是你母亲出嫁时带的,另一只是我的,日后在将军府要好好的。” 作为新郎的梁雁同样一身大红色的婚服,腰间扎着同色的金丝蛛纹腰带,黑色的长发竖起来用镶嵌碧玉的銮金发冠固定,整个人颀长的身躯挺得笔直,丰神俊朗的容颜之中又透露着与神俱来的高傲,以太子为首的一帮人拥簇着他往翊坤宫里头走。 徐皇后与武帝一左一右坐于高位之上,颜稚秋盖着红盖头坐在轮椅里,既然是代行父母之职按规矩梁雁需要向武帝奉上一杯新茶,因着舅甥两人平日里关系就好喜欢打打闹闹,面对这样正经的场面两人都有一些尴尬。武帝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做出长辈严肃的姿态:“梁雁啊,往后你与新妇要互敬互爱,相互包容,和睦繁昌。” 徐皇后:“今日我将稚秋交给你,你定要真心待他。” 梁雁郑重地向武帝与徐皇后拜了拜:“请二老放心,梁雁说到做到,日后将军府没有侧室,没有偏房,我的妻只会是他颜稚秋一人,有我一口汤就有他一口肉吃,定不会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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