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带着金色刀鞘的匕首被轻塞进他的手中,手柄上镶嵌着的血红色宝石如鲜血般刺目,颜稚秋微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梁雁:“征战西羌那次,我带兵杀进了对方的营地,直取敌方将领的首级,这把匕首就是从那贼人身上找到的,别看它小小一把,削铁如泥好用的很。当时我就想着,把它带回来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用它防身,想我的时候也可以看看它,看见他你就想着你的夫君在外征战杀敌,替你挣诰命呢。” 颜稚秋偏过头去,差一点眼泪就要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了,他怎么会不熟悉这把匕首呢,上辈子,他就是用它自戕在梁雁的棺木前,为他在外为国征战却惨死叛军之手的夫君殉情的啊。 “这是怎么了?”梁雁后知后觉地发现颜稚秋的情绪忽然间就不对劲了。 颜稚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落泪,把头埋进梁雁的胸口,眼泪在梁雁看不见的地方泊泊涌出,被大红色的喜服吸干:“阿雁,夫君,不要你沙场立功,不要什么诰命头衔,只要你活着,不许你不顾生死,你若死了,我立马下去陪你。” “呸呸呸。”梁雁拍拍他的背,“新婚大吉大利,可不许说什么死的,你夫君厉害着呢,哭了吗?” 颜稚秋嘴硬:“没有。” “我看看。”梁雁把人抱起来红,颜稚秋小小的身躯刚刚好挡住了他身上那块被眼泪染湿的地方。 梁雁同颜稚秋玩闹试图逗他开心,颜稚秋表面应付着,手中握着那把前世今生都熟悉的匕首,心中阴暗的情绪滋长,上辈子他用它划开了自己的喉咙,这辈子他要用它划开那些恶人的喉咙,他与梁雁上辈子流的血,这辈子他们要多流千倍万倍。 颜稚秋被梁雁逗弄得气喘吁吁,到后来实在吃不消了一拳锤在梁雁的胸口他才肯善罢甘休,两人躺在被窝里梁雁第一次名正言顺地抱着颜稚秋睡觉。 应该是被那一把自戕时用的匕首扰乱了思绪,颜稚秋睡在梁雁的身旁本应该安心却破天荒地又做了噩梦,前世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眼前浮现,颜稚秋仿佛又回到了他前世临死前的状态,五脏六腑被汹涌的负面情绪翻搅,痛不欲生。 去死,去死,颜稚秋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他的手中握着梁雁送给他的匕首,脚下是所有仇敌的尸体,血流成河。 “若一心向恶,所做皆是以恶制恶,亦或是欲念无穷贪得无厌,则天道弃之,所求皆成空啊。” 颜稚秋脑海中想起护国寺妙缘大师的话语,周遭的一切突然间在眼前变化,尸山血海刹时间化作厉鬼,森森白骨,一具具骷髅争先恐后地向他扑来,试图将他拖下地狱。
第十八章 三日回门 “跪下。”吴氏一身华贵的艳色长裙,姿态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她端起白瓷茶杯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又从容不迫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颜稚秋窘迫地低头扣着手,一屋子全是吴氏的人,在她一声跪下的命令后没有愿意来扶一把这位双腿残疾的二公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氏要刁难颜稚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良久吴氏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道:“都是死人吗。” 侍候在周围的婢女这才上前粗手粗脚,几乎是拖拽着把颜稚秋按跪倒在地上,颜稚秋吃痛却默默忍了下来没有惊呼出来。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罚你跪下。”吴氏居高临下地看着颜稚秋,冷冰冰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慈爱。 颜稚秋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孩儿不知道。” 吴氏冷哼一声:“身为将军夫人,你却善妒专宠,竟然让夫君说出一辈子只娶你一人这种荒唐得话来。你是男子,注定没有办法为将军开枝散叶,将军出征边关在即,你不许他纳妾是要让将军府,让长公主府绝后吗?” 颜稚秋大骇,慌忙解释:“母亲,孩儿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是梁将军顾惜孩儿所以才会如此承诺,孩儿断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一杯热茶从颜稚秋的头顶浇下,吴氏咄咄逼人道:“将军仁义,白生了你这张嘴不会规劝规劝吗?好好给我跪着,想想清楚日后应当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将军府自处。” 吴氏特地命人不许在主屋里烧火盆,寒冬地面冰凉,颜稚秋残废的双腿感觉不到酸痛,只是跪的时间长了腰间便传来难耐的酸涩感,他低着头强忍着泪水依靠幻想自己未来在将军府与梁雁美好且无人打扰的日子来减轻身上的疼痛。 不知道跪了多久,颜稚秋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脆弱的意识摇摇欲坠,最后他身体发软无力地向后倒去。他应该是倒在了着急赶来的梁雁的怀里,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听见梁雁怒气冲冲朝吴氏发火。 他说:“他颜稚秋是我的妻,轮不到你们这些贱人来管束他。” 梦里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是颜稚秋上辈子“三日回门”所遭遇的一切,他永远记得吴氏成功羞辱他后那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永远记得自己上辈子如同一条丧家犬被驯服的唯唯诺诺。 清晨榕姨来叫颜稚秋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床上坐着了,还是少年的小公子周身郁结着一股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之气,小公子沉着的面容波澜不惊他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哥儿,秋哥儿。”榕姨小声呼唤。 颜稚秋回过神来,一瞬间榕姨竟然在那双乌黑的眼眸中读出来沧桑的意味,榕姨仔细端详颜稚秋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榕姨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哥儿,太子殿下来了,同将军在前厅谈事呢。” “嗯。”颜稚秋随意敷衍道。 见小公子提不起兴趣,榕姨补充道:“太子殿下来是哥儿想回江南老家那个事情,皇后娘娘应当是同意了,特地让殿下带来了不少东西来一道带回老家去呢。” 颜稚秋眼睛亮了亮:“当真,榕姨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去前厅见表哥。” “你要把东宫影卫给我们当护卫。”梁雁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喷了出来,他随意就在裤腿上擦了擦手,“用不着,有我在,那些个阴沟里的老鼠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太子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你都成婚了还这么不修边幅,稚秋也不嫌弃你,此去江南敌在暗你我在明,你不怕他们,稚秋怎么办。探子来报,江南那边被妖人搅得天翻地覆的,你不能时时刻刻守在稚秋的身边,妖人若是对他下手可就麻烦了。” 梁雁觉得太子说的不无道理,想同意又提醒太子说:“我让阿鸢随时跟着呢,你要让影卫跟更好,不过你派一个就行了。影卫在东宫护佑你的安全,我们都可以死,你是储君,在天下太平前你都得好好活着。” 太子目光平和稳重:“我会的。” “明日午时我与稚秋一同出城,先走官道到行大约一日半虞江码头,到了码头我们走水路,估摸着四五日就能到江南地段的港口,这是最快的路程了。”梁雁指尖沾了一点水渍,在桌面上规划给周祈晏看,“到了虞江我就会先和稚秋分开,我先快马加鞭赶去江南取那人手里的东西,再等稚秋来一起去徐家拜会老祖母。待我回来,把东西交给陛下,再由陛下出手破了江南的危局。” “希望一切顺利吧。”太子轻捻手指 ,“万事小心,你们也不能出事。” 轮椅木制的轮子轧过走廊会发出特殊的声音,屋子里的人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颜稚秋嫩生生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小心什么,不过是回一趟江南老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陪你出门玩一趟能有什么事。”梁雁笑嘻嘻地朗声回答。 颜稚秋撇撇嘴,梁雁很少和他打马虎眼,江南的事情看来还不简单呢,不和梁雁计较他先和太子打招呼:“太子表哥早。” 颜稚秋裹在毛茸茸的大衣里,像个可爱的娃娃,太子慈爱一笑:“早,用过早膳了吗?” 颜稚秋:“用过啦,太子表哥呢。” 太子:“早晨入宫同母后一道用过了。” 颜稚秋一喜:“表哥入宫,是姨母同意我回门回江南老家那事情啦?” 太子:“你开口的事情母后哪有不答应的,刚好听说老祖宗身体不好,母后从内务府安排了一些补品让你带回老家去。母后得知你要回去高兴的不得了,若不是身份障碍,她真想跟你一起回家去看看。” 颜稚秋:“表哥放心,稚秋定会把姨母的心意带到的。” 院里大大小小的箱子看得颜稚秋眼花缭乱,太子甚至给他展示了一盒徐皇后要求一定带给徐家老祖母的老人参,小小的锦盒给予颜稚秋一个大大的震惊。许是担忧他们,太子还是含蓄地嘱咐了一些,颜稚秋想邀请他一同留下吃午饭被他婉拒了,临走前他留下了一个叫小七的护卫冲梁雁使了使眼色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送走太子,梁雁估计是以为颜稚秋听到了江南什么的风吹草动,吃饭的时候心虚地一直讲话给他转移话题:“明日我们午时三刻出门,带你去虞江坐船,虞江的大船足有京都城里头那座小塔那么高,那船是废弃的战船改的,里头还能看见没有拆掉的真枪实弹呢,虞江的战船可威风了,它……” “好了,阿雁。”颜稚秋被他聒噪得脑袋疼,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在船上有大把的时间听你讲,好好吃饭。” 梁雁挠了挠头,那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太好开口,颜稚秋瞧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筷:“怎么了?” “就是那个……”梁雁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个明天午时我们一起出城到虞江,晚间登船我便不同你一道了,你带着阿鸢还有那个护卫小七一块,路上有他们护着你。” 颜稚秋警觉起来:“你去哪?你不和我一起去江南吗?” 梁雁连忙解释:“不不不,江南那边有点事情要先去处理,我先赶过去解决一下,你慢慢来,路上看到什么想玩想看的,尽管让他们陪你去就是了。” “哦。”颜稚秋夹起一小团米饭放进嘴里,左边脸颊被米饭团撑起鼓起一个小包,他慢慢地把嘴里的米饭咀嚼完,“江南那边是什么大事吗?要不要紧呐?” 这个问题梁雁早在心里面演练过无数次了,他对答如流:“不要紧的,那边查出来一个贪污的官吏,在地方还有一些势力,太子殿下让我带人先去把他按了。” 扯谎都不会,颜稚秋心里小叹一口气,什么贪官污吏犯得着太子殿下亲自派你这么个三品大将抓啊,杀鸡用牛刀,笨蛋,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哦。” 用完饭军营里头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来了个副将把梁雁叫走了,颜稚秋从没觉得梁雁会是个公务繁忙的人,上辈子他们成亲没过多久梁雁只身前往西北抵御西羌部族意图侵犯我国边境的敌军。他唯二能够了解梁雁情况的是那一封封从前线传回来的捷报文书以及梁雁半年写一封的家书,家书口吻轻松梁雁轻描淡写前线惨烈的状况,其余一字一句都用来表达对颜稚秋的思念和对他日常生活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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