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臻去煮饭,甫和坐在院子里,窘着脸将画画完。 过了一会儿,小傻子拿到了画。这书生虽然没安好心,但画工还是不错的,将两人的神韵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就连进宝的机灵劲儿也跃然纸上。 小傻子满意地咂咂嘴,“嗯,挺好的,你收着吧。” “我收着?”甫和震惊,差点将手里刚收好的纸散在地上。 “没错,”小傻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收好它,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每天惦记着别人的男人,有辱斯文。” “混……”甫和嘴里含着一句诨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说出来就真的有辱斯文了。 小傻子的神态俨然改变,眉目间多了些凌厉,拈唇轻蔑地笑,“收好了就来吃饭吧,吃完了抓紧赶路,我祝你高升。” 甫和忍了许久,最终咽下一口气,“多谢……” . 小书生没吃几口饭就跟他们告辞,脸色阴沉,背着行囊禹禹离开。 小傻子收拾了一下,牵着钟臻的手一起进村。他们在肉铺前分别,钟臻开始张罗自己的铺面,小傻子则继续往前走,去学堂应征教书先生。 他似乎有些紧张,一路上两只手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乎;钟臻要他放宽心,不必求快,反正家里还有间肉铺,每月都有稳定进账。 “嗯嗯,”小傻子晃晃脑袋,逞强说,“我才不紧张。” 一整个下午,钟臻只要想到这件事情就在偷笑。 就这么不知不觉入了夏。 十里八乡来找小傻子读书的小学子多了起来,他开始自立门户,今天是他的私塾开张的第一天。 夏热让人烦躁,钟臻的生意也清淡了起来,临近正午,左右无人光顾,他干脆提前收了摊,打算去看看他的小傻子。 不,是“小深”,他连心里的称呼都改了。 他的小深可是一点也不傻,是个会板起脸来让学生背书的小先生呢! 村里变得热闹,来往的人也多了,忽得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还有马背上传出的惊呼声。 马朝着人多的地方冲来,沿路装散了好多小摊子,钟臻跑上前,将困牲口用粗绳拦在路两边,然后趁机跳上马,勾住马的脖子,一只手捂住马的眼睛,用自己的重量压着马向下坠。 马上的青年趁机跳下来,马也轻柔地躺了下来,鼻孔不断呼出热气。 青年惊魂未定,捂着胸口跟钟臻道谢,钟臻摆摆手,“你的马受了惊,再加上暑热,心思也就乱了。” “这个时候你越是大喊,他就越是害怕,才会不停逃窜的。” “多谢壮士解救,”青年不停向后往,仿佛在确认有没有人追来,“方才我遭遇山匪,跟其他人走散了,所以才会如此惊恐。” 钟臻看着青年的衣着,丝绸光滑柔软,倒下的马也壮硕矫健,想来出身不凡。 他体谅地点点头,“公子若是想藏身,可以去村头的那家羊汤店。他们家时常招待来往的商队,鱼龙混杂,你可以混在那些食客里,等待同行的同伴。店后还有个大马棚,你的马和其他的马混在一起,就算山贼追过来,也得辨别一阵……” 青年作揖,“多谢壮士提醒。” “没事,”钟臻笑了笑,抬脚去找小深了。 . 荒唐的是,就这么一条街的距离,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钟臻跑到小深的私塾,抖搂着沾了雨的衣衫,一抬头,就见小深被几个小青豆抱着腿,无可奈何地笑着。 小深身后的窗子开着,钟臻能看到细线一样的雨滴,屋里祥和清爽,欢声满堂。 怪了,他们分明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可钟臻却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最幸福。 小深看到了他,在每个小青豆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啦,回家后要好好孝敬爹娘,明日查你们背书。” “先生——”小青豆们好不苦闷,拖长尾音,冒着雨往家跑。 小深追了几步,朝着他们的背影喊:“跑慢点呀,别摔着了!” 私塾里只有一把油伞,他们一起撑着回家,进了屋才发现,一路上两人都忙着让对方站在伞下,到头来都成了落汤鸡。 小深笑个不停,手里还不忘打理小学子交上来的习作。 两人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睡梦中,钟臻总觉得嘴唇上软乎乎的,睁眼才发现是小深又趁他睡着偷偷亲他。 钟臻启唇,坦然享受这份糖糕一样柔软绵密的讨好,亲着亲着,两个人又开始燥起来。 左右最近肉铺生意惨淡,干脆歇一下午,追逐春光。 小深又变得安安静静,喘息声都很小,也不怎么叫,被人从床上按到桌上,又荒唐到院子里去了。 空气里是泥土的清香,钟臻抓着他的脖子,一边进出,一边诬陷他“比狐狸都骚”。 不一会儿又问他当着一院子鸡鸭猪羊的面儿做这些事会不会羞臊。 小深觉得这种时候自己的夫君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或是一个恶劣的,坏心眼的,毫无恻隐之心的,不知餍足的野兽。 后来小深叫着肚子疼,腿也酸到无力,直往地上坐,才被抱回床里。 钟臻又恢复为温柔老实的笨屠夫,笑着跑去院里打水。 . 提着水桶出来,他发现院门外站着些人,大约十余个,无声站着,像在打量他的房子。他们穿着一样的艾绿色衣服,长袍细袖,方便挥拳与移动。 这些人是会武功的。 绝非善类。 钟臻警惕起来,挤出些笑:“各位兄弟是路过此地,迷路了吗?” 待他出声,那些人迅速退到两边,让出大门的位置—— 白天那个从马上被他解救的青年就出现在门外。 “恩公!”这人一口一个恩公,叫得十分亲切,“恩公,我是来报恩的,给我开开门呀。” 说是这么说,可他身边的绿衣侠客已经将院门推开,等待他进去。 “恩公,之前匆匆道别,有好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我同你聊聊天,可好啊?” 将桶放在一旁,钟臻错愕地走到青年面前,“敢问阁下,你跟方才看起来好像不一样……” “哦,”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是……因为身份特殊,出门在外只得易容。但是为了向你道谢,我当然要以本来面目见你。” “本来面目?”钟臻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钟臻,谁来了?”小深听到动静走出来,和青年视线交汇。 他启唇,难以置信,“皇兄……” 青年怔愣半瞬,露出戏谑的表情,“商旻深,我以为你死了,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皇兄啊?” “不记得,”小深扭过脸,往屋里逃。 商旻浮,亦或是皇帝,侧眸示意,身后的护卫随即捉住小深的两只胳膊。 商旻浮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未经允许,私自潜逃,这是第一道罪名;隐瞒身份,蛰伏势力,这是第二道罪名……弟弟,你让我好找啊。” 小深还想辩解:“皇兄,我……” 商旻浮却扬起手,朝着他的脸颊狠掴,“你想干什么,嗯?想在这里集结军力,有一日杀回长安,夺下皇位?” “我没有!我只想…”话音未落,小深的脸上又承了一掌。 “够了!”钟臻抄起门边悬挂的屠刀,刀尖直至商旻浮,“你若是要他的命,就先拿走我的命。” . 商旻深吃下红果,却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但如果能侥幸保住性命,哪怕要一直忍受此刻钻心的痛苦也无妨。 “我们走吧,不知道皇兄有没有来过这里,可总归不宜久留。” 钟臻认同,提议道:“先往后山跑,我听说后山之外还有个村子,民风淳朴,人迹寥寥,可以暂时藏在那里。” “好。”商旻深给清风取了些粮草,钟臻装了些两人路上吃的干粮。 走出门,商旻浮守在院子里,身后是一对护卫。 他抬起胳膊,笑容讽刺,“都绑上。”
第54章 逃亡十二时辰(十) 区区两人怎么能是十多个人的对手? 商旻浮不知道红果的事, 只叫人把商旻深和钟臻绑了,立于小院的左右两边,让其中一个看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慢慢微弱, 剧烈咳嗽, 咳出血,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算是对这对倔强鸳鸯的惩罚。 疑心过重, 商旻浮在外从不敢暴露身份。此刻身处偏僻小村, 热闹的村落又距离这里四五里, 护卫从屋里搬来一张还算体面的椅子,商旻浮坐在二人之间,抬眼看看日头,再侧眸看看弟弟那张绝望褪色的脸,心情愉悦极了。 “商旻深, 我知道你或许毫无逆反之意,可你也要体谅皇兄, 当年先皇驾崩, 你是唯一目击的臣子,却不愿帮朕作证,证明他是意外暴毙的。” 商旻浮端着茶盏,“你宁可见朕被文武百官质疑,被百姓质疑, 都不肯帮朕说上一句……皇兄留不下你。” 商旻深自然不会帮他作伪证。其实无论有没有他的证词,商旻浮都已经坐在了皇位上, 杀伐果断, 手段铁腕。 他虽不是什么谦和的仁君, 但是个有威严的、足矣震慑朝纲的皇帝。 商旻深不理解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自小就比朕懂事, 比朕聪明, 天赋高悟性强,先皇、父子、甚至我们的母亲,他们都更喜欢你,朕一直都是知道的,”商旻浮说,“可朕从不怪你。你若安心留在宫内,按时服用解药,朕自会保你终生平安……可你偏偏选择逃开,若不是甫和画的小像,朕可能真就找不到你了。” “小像?”商旻深总算有了反应,“是我和钟臻一起的?” 商旻浮望了他一眼,“朕一看就知道是你,神态眼神和小时候的你尤为相似。” 商旻深看着商旻浮,“所以你纵容流言传播,说你钦慕于钟臻,也只是为了试探我?” “可你不就真的因为他而对朕挥剑相向吗?” 商旻深心冷,“你恨我至极。” “朕只是无法割舍天下。” 商旻深冷淡道,“你的天下,葬送了你所有血脉和手足的幸福;当年你骗我跟你回宫,说只要我决心留在这里,你就放心了,可以彻底帮我清楚体内的残毒,还我正常的生活。待我回宫,耳边全是你微服南下,找回弟弟、邂逅良缘的佳话,这些话都是你编给我听的,试探我对你有没有杀心。” “我从来就不稀罕你的皇位,我也从来没有厌恶你…工种号梦白推文台…尽管你杀了我最喜欢的夫子,派人盯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虽然怪你,但更多是希望你能安心。” 如今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不相信你的人就是不会相信你。 商旻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亡,也想象不出自己突然七窍出血然后暴毙的惨状,他只是觉得钟臻太苦,这些不该他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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