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毕竟当年他娘咽气之前仍不忘叮嘱他,“找个体己的人过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钟臻做到了第二条,现在要完成的第一条了。 媒婆从他这儿也没少捞好处,承诺给他找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好几个月过去了仍不见信儿。 钟臻有点坐不住了,做完农活儿便去找她讨个说法。 他走到媒婆堂前,正要吆喝,忽然看到里屋的门开了,媒婆神色紧张,引了一列锦衣男子从正厅出来,看到他时,还用眼神示意他躲开。 钟臻懵懵的,闪了半身,退入前堂的阴翳处。 待那群人走出好远,媒婆才转过身来应付他,“就说你这个条件不好找嘛,年纪大了,又不曾上过学堂,空有一身蛮力,哪家姑娘瞧得上你哟!” “可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两的……”钟臻有些失色。 “光有钱有什么用,”媒婆顿了一下,转念说,“诶,你介不介意从外镇娶个小娘子过来伐?” “可以吗?” “啊,我在汴京的亲戚给我来信,说那里有个姑娘,养在深闺,性格恬静,再瞧那模样,就是天上的小鸟看到了都要多啼上几句!” “当真如此啊,”钟臻连忙往媒婆手里放了几分碎锭,“那就劳您多打点了。” “诶,放心吧,”媒婆眉眼弯弯,唇下那颗大痣都显得信誓旦旦,“本来想着远处的媳妇不知根不知底,你会有点介意。这你要是不介意,我还能耽误你们的姻缘不成?” “我马上就给他们写信,问问人家姑娘的意见,你且等着好消息吧。” 钟臻兴高采烈,又往媒婆手里塞了点丁卯,要她一定找脚程最快的信差。 .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等新娘真正嫁过来,已是数九隆冬。 这家人有些奇怪,以家里刚发生了丧事为由,拒绝让钟臻去娶亲,寒冬腊月的,愣是自己雇人把新娘子抬过来了。 估摸着他们到达的时间,钟臻宰了一只猪,又炖了三只鸡,只等小娘子的送亲队伍来到门前,他作为人家的夫婿,能好生打点,也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添些颜面吧。 可他从正午吉时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深夜,也没听到任何唢呐,看到半星红色。 该不是被媒婆诓了吧? 他这么想着,夜色浓浓,面前的煮锅也不再沸腾,他准备的新柴都要烧尽了。 钟臻有些气不过,找不到就说找不到,诓他作甚? 他披上大袄,打算去找媒婆理论。 结果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正对着他的家门端放着一个喜轿,月色将那抹红色染得更加端庄,仿佛从天而降。 离奇的是,轿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红色大包裹和箱柜,看样子是新娘的嫁妆。 深更半夜,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大红的轿子,这场面实在有些诡异。 钟臻试探着,扣了扣轿子的轿杆,“敢问,轿里有人吗?” 无人作答。 他走进两步,扣了扣喜轿的门框,“敢问,是我的小娘子吗?” 远方有个狼狗在叫,钟臻住在整个村子的最边缘,白天还好,晚上就显得那么空荡。 他心里发凉,不敢再在外面待着,媒婆什么的还是明日太阳出来了再找吧,于是便往回走。 啪嗒,一只细白的手臂掉落在他的脚边。 一声钝响紧随其后,原来那轿里确实有人,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钟臻被吓破了胆,屁股蹭着地面,连连后退,他身上的喜服也弄脏了。 “这,这,女鬼饶命!” 他怕的不行,又往后退了几寸,隐约间看到掉出来的那只手仿佛在动…… 还活着? 来不及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钟臻忍着恐怖,将人抱进屋里。 小娘子还挺沉。 回到房间,灯光明亮了些,钟臻将小娘子放在床上。 对方似乎在发热,两只脸颊红扑扑的,额间落满了汗。 这时候哪顾得上太多,钟臻取来垫在她身下的喜帕给她擦,擦完了脸颊又擦擦脖子,这才发现,他的小娘子,可能也不是小娘子…… “这究竟……” 就在此时,那“小娘子”也晕晕乎乎睁开眼睛,望着钟臻。 “你,你是谁?” “小娘子”不知听到没有,望着他,张嘴喃了喃,“阿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2 19:24:24~2023-12-03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ha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hale 3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逃亡十二时辰(二) 钟臻大窘, 难以置信地问:“你叫我,阿爹?” “小娘子”烧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胡言乱语, 一会儿叫他“阿爹”, 一会儿央他喂自己吃冰糖,闹腾了好一阵儿。 着实诡异。 深更半夜, 一台喜轿停在自己院里, 轿里还是个穿着喜服、胡言乱语的男子。 定睛一瞧, 钟臻发现那人身上的喜服其实也是男子制式的。这并不稀奇,当今世代亦可与同性婚配,他们村今年成了好几桩这样的婚事呢。 钟臻并不介意自己夫人是男是女,有人肯嫁他就是好的。 只是,当初媒婆明明说是个小娘子的, 家里新添置的东西也都是按照女式准备的…… 他一阵头苦,现在人也抱进门了, 可对方却叫他“阿爹”, 所以这亲事是成了还是没成? 他白天要下地做工,晚上回家还要伺候一个“小傻子”? 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上苍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安稳平顺的生活呢? 喜服不太合身,尤其是脖子到胸口压着沉甸甸的装饰, “小娘子”哪怕睡着了也不停皱着眉。 钟臻看不下去,找了套自己为新娘准备的里衣, 帮他换上。 换好衣服, “小娘子”这才眉头舒展, 重新被塞进被窝里时竟突然笑了, 抓着钟臻的一只手指, 放到嘴巴里吮。 钟臻动弹不得,几度想要收回手,又瞧那“小娘子”的表情正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改变。 他收手,他就皱眉;他坦然处之,他就眉眼弯弯地乐。 唉——终究是给讹上了。 钟臻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还是有些烫,但“小娘子”似乎很喜欢他的抚摸,表情更加怡然。 “以后,我当怎么唤你呢?”钟臻问。 总是“小娘子、小娘子”地叫,似乎也不太符合。 “小娘子”听到了他的声音,堪堪撑开眼皮看,状似不解。 钟臻想了想,便换了个问法,“小宝乖,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我好不好?” “小娘子”终于肯松唇,放开钟臻的手指,咂嘛咂嘛,说:“小深。”又蹭蹭枕头,邀功一样,“小深是乖孩子吗?” 钟臻看着他,终是没忍心,抬手把他的眼睛盖住了,“是。” . 一夜未眠,天一亮,钟臻就坐起身来,换好衣服打算去找媒婆讨个说法。 临出门,小深也醒了,揉着眼睛唤他:“阿爹……你去哪儿?” 钟臻走回里屋床边,再次确认,“你管我叫什么?” “阿,阿爹啊,”小深又躺回床里,张开手臂,“阿爹帮小深换衣服,小深今天要穿那件青色的袍子,还要吃豆沙酥!” 钟臻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这人身高近七尺,身形也算结实,可说话处事时却宛如童稚,同他们村里的那些个痴儿一般…… 莫非,他还真是个“小傻子”? 扶上他的肩膀,同他对视,小深朝他咯咯乐。 钟臻问:“阿爹考考你,小深今年几岁了?” 闻言,小深皱眉思索,很苦恼的样子,钟臻也跟着紧张,该不会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吧? 片刻,又见小深的眉头放松,朝他露出得逞的微笑。 小深瘫在床里,一只手伸到空中,亮出三根手指。 “……”钟臻默了默,“三岁?” “嗯!”小深捂着嘴巴,又用邀功的眼神看着他。 钟臻压抑着大叫的冲动,牵着嘴角,附和道:“小深,小深真厉害!” 嘿嘿——小深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在床上滚了滚。 一定要去讨个说法了!钟臻恼意四起。 娶个男的就算了,毕竟是要搭伙过日子的,只要对方也勤奋踏实,他们俩一起努力,日子准保红红火火。 可是,对方竟然是个失智的。 他今年二十六,莫非要等到小深长到及笄,才能同他做夫妻不成? 更何况,现在小深还深信自己是他“阿爹”…… 钟臻心灰意冷,他这是辛辛苦苦半辈子,却给自己娶了个“儿子”? 正了正衣襟,他继续出门讨说法,脚还没抬起来呢,手指就又叫人勾住了。 “怎么了?”他头都不想回。 小深倒是没说什么,脑袋仍蒙在被子里,且听被子里发出一声浓浓的“咕——”。 是切切实实的饿意。 说起来,昨天为了等待新娘,钟臻一整天都没吃饭,想必这个被送过来的小傻子也是这样。 他叹了一声,走进隔壁厨房,热了鸡汤,又切了一块猪肉,煮了一锅肉粥。 吃饭时,小傻子还穿着里衣,赤着双足,吃相狼吞虎咽,好不生猛。 钟臻看了他一阵,问:“小深多久没吃饭了?” 小傻子置若罔闻,仍埋头大吃,天气本就凉,再被热食一激,从他的鼻子里淌出些清浊。 终是看不过去了,钟臻拿起手边的抹布,帮小傻子擦擦脸。 嘿嘿——小傻子又朝着他笑,笑容温暖,毫无防备的样子,仿佛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了。 再一琢磨,可不就认识许久了么,这傻子拿自己当爹呢! 囫囵吃掉了碗里的粥,钟臻呼噜了一把小深的头,“你在这里吃着,我出去一趟。” “嗯?”小傻子歪着头,一脸费解。 “我去帮你找找你的父母,让他们领你回家。” “可阿爹,呜哇——”小傻子突然侧过身,后背一拱,开始呕吐。 钟臻吓得登时弹起,呆立在一旁,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拍了拍小深的后背。 地上全部都是小深吐出来的东西,好些都是刚才吃下还来不及消化的;钟臻眼尖,发现小深后来呕出的都是一团一团的草渣以及植物的根茎,这些东西有没有毒尚且不谈,都是很难被消化的。 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钟臻有预感,小深的父母怕是不会来接他了。 也许,他们正是因为难以糊口,才把自己的傻孩子塞进花轿,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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