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年一句话就给他们之间的关系下了个意味深长的结论。他这边干脆利落地一锤定音,反倒让苏眠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这个外柔内刚的侄子目光坚定,苏眠便也不再强人所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笑着摇着蒲扇:“好吧,好吧。” 得了苏眠松口,沈舒年知道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他脸上笑意还未全然浮上,就听苏眠劝告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这边倒是可以给你说上几句话,让你再迟缓些时日归家。” “可你总有一天要回到家中,到时你家长辈如何处置你,我可不会帮你说上一句话的。” “多谢伯父。” 苏眠刀子嘴豆腐心,沈舒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立马喜笑颜开。苏眠见他笑得开心,也被这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日感染,随他一同笑了开来:“你啊。” 气氛正好,沈舒年便也多同苏眠说了几句话,不外乎都是些家里的事情。聊了一会儿,苏眠故作嫌弃地瞥了一眼沈舒年,似是嫌他烦了,话语淡淡道:“话这么多,也不嫌嗓子疼。我可瞧出来了,你人在我这里陪我说话,这心啊——” 他的话音拖得极长,恨不得尾音要转上天去,颇有揶揄之意:“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听苏眠话中深意,沈舒年的脸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怕苏眠看出来,沈舒年端起了面前茶盏,利用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面容上的变化。可他太紧张了,手有些发抖,倒是让茶杯茶盖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响。 苏眠没有觉察到沈舒年的紧张,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家的孩子有些不一样了。可是他没有细究,只是释然地摇了摇头,唇角笑意丝毫不减。 他看向窗外暖阳,春夏交接的日子,到处都是一片生机。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懂得现在这群年轻人的想法,未来还得是他们自己去闯。 “在我这里待烦了吧。”苏眠戏谑地打量着沈舒年,旋即刻意地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这个老头子到底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你去找他吧。我瞧那小子一表人才,心眼也不错,一副热心肠,就是行事有些鲁莽,不顾后果。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好人。”苏眠眯起眼睛,和蔼慈祥的模样,“去找他吧,那小子对你挺上心的,别让他等久了。” “谢谢伯父。” 沈舒年忽而有些没来由的难过。他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给苏眠行了个大礼。苏眠理所应当地接了,等沈舒年直起身来,这才装作抱怨地道:“你小子惯会拿捏人心。我受了你这大礼,往后我和你,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苏眠坐直了身子,不再是方才懒洋洋的模样。他的眼睛极亮,有着看透数十年光阴的魔力:“走吧,走到他身边去吧。” 沈舒年出来时,心底压着的石头终于消失不见。他前所未有地轻松,心情愉悦到脚步都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方砚知在前堂等他,他倚靠在一根朱红的柱子上,双手环抱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遥遥看着他的背影,沈舒年心上一动,更是加快了脚步。 方砚知听到身后凌乱的动静,微一抬头,便见沈舒年朝他张开双臂,几乎是飞奔而来。 他温和地笑了,也张开手来,将沈舒年接了个满怀。
第103章 他靠着梁柱, 来缓解沈舒年奔跑过来造成的冲击力。沈舒年见方砚知配合,更加变本加厉,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几乎是将整个人挂在了方砚知的身上。 方砚知顺从地搂着他, 他的手攀在沈舒年的背上, 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温度。本是一派其乐融融氛围, 可方砚知一张嘴,立马就将这暧昧温馨的气氛搅了个七零八碎。 “好重噢, 你快些从我身上下来。” 方砚知说话时还是笑着, 话语里几分玩味。虽然理智上知道方砚知只是在同他开玩笑, 可是单论情感上, 沈舒年还是不能接受有人这样直白了当地说自己的分量。 他利落地松开手来,满腔柔情立马变成了对方砚知口不择言的怨怼。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方砚知,只觉得自己方才在苏眠面前据理力争的一番好意简直是喂了狗了,半点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 沈舒年越想越觉得委屈,头也不回地扔下方砚知就往外走。方砚知见自己惹恼了他, 悻悻地用指节蹭了蹭鼻尖,而后任劳任怨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上去,追着和沈舒年并肩。 沈舒年目不斜视, 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方砚知。方砚知看他气成了个鼓包的侧脸, 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这话千万不能当着沈舒年的面说, 不然这人怕是彻底哄不好了。 “我错了。” 他硬气没过两分钟,立马就跟沈舒年道歉。沈舒年不搭理他, 方砚知也不气馁。他兴致勃勃地同沈舒年搭话, 还故技重施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给我放开。” 沈舒年见方砚知又来这一套, 他这回铁了心了,绝不会对方砚知的苦肉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他侧目去瞧方砚知, 语气冷冰冰的,听起来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方老板还得注意影响。” 哦吼,玩脱了。方砚知瘪了瘪嘴,对沈舒年冷若冰霜的表现不以为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已将沈舒年的性情摸清楚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沈舒年不是真的在生气,只是碍于颜面不好表达。 既然沈舒年是个脸皮薄的,方砚知便不在意自己是那个厚脸皮的。他发挥自己死皮赖脸的本性,半点都不骄矜地对沈舒年撒娇:“舒年,别不理我啊。我身边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都不理我了,我一个人可多无趣啊。” 听方砚知这样说,沈舒年又想起来了自己对苏眠说的话。他到底没能真正的对方砚知做到视而不见,见他递了个台阶,他便也顺从地下来。 沈舒年软下态度,话里话外却还是对方砚知暗暗的警告:“方老板以后要是还学不会讲话,别怪我联合大宝小宝将你扫地出门。” 方砚知乐呵呵笑了,没将沈舒年的话放在心上。他垂下手来,钻进沈舒年的衣袖中,牵住了他的手。方砚知捏了捏手上掌心,笑容带着几分狡黠:“你那关系匪浅的伯父,喊你去做什么啊?” “没什么。”沈舒年不咸不淡地瞥了方砚知一眼,而后抽出手来,老大爷似的揣起了袖子,“让我警惕某个姓方的登徒子,以后别在他手上吃了亏。” “当真遗憾。”方砚知故作西子碰心的心碎状,对沈舒年表达着自己的遗憾和惋惜,“没想到你那伯父居然这样揣测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在下不才,却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这般提防,可真真是让我伤了心了。” 说罢,方砚知还特意抽出一截里衣袖口,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一番装模作样宛若真事儿般的举动让沈舒年目瞪口呆,更是对方砚知这人的厚脸皮有了个深刻认真的理解。 “还装,也不嫌闪了舌头。”沈舒年怒极反笑,笑骂方砚知的扭捏作态。他们二人一道走出九曲回廊,一路上说说笑笑,白日的晦气早就在一路欢笑中散了个干净,却没曾想在长乐坊的前堂门口,见着那被他们救下的月琴乐师。 那面容姣好的姑娘怀抱月琴站在大堂正中,听着身后传来人声响动,怔愣着回头去看。见是方砚知他们,她先是一惊,抹去眼角泪花,便迈着步步生莲的走姿,施施然地走到了方砚知面前。 方砚知瞧她似是哭过,一番不忍美人梨花带雨的怜悯心刹那间便涌上心头。还没等他开口宽慰这可怜见的姑娘,那姑娘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朝他们行了个礼,礼数周全到全然挑不出错来,却让方砚知吓了一跳。 方砚知理智上实在无法接受有人朝他行这样的大礼,总让他觉得无法消受。他赶忙上前一步将人扶起,嘴里还哎呀叹惋道:“姑娘何必如此,萍水相逢一场自是有缘,我等可承担不起。” 那姑娘似是理解错了方砚知话中涵义,以为他是急忙与自己撇清关系,一瞬间眼眶又红了起来,仿佛下一秒便要潸然雨下。她欠了欠身,这才缓缓抬头,对着方砚知哭诉道。 “方公子今日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 她的话音被泪意梗住,顿了一顿,打算继续说些“来生必定结草衔环,来报公子大恩”这样的场面话。可她刚一开口,就被方砚知一脸受之有愧的模样打断了。 方砚知头疼的厉害,他一向不会处理古代人这种救人一命便要三拜九叩的情形,也不希望有个漂亮姑娘在自己面前自轻自贱。可是看着情形,一时半会儿却是无法脱身。 他求饶似的去瞧沈舒年,想让这人给自己拿个主意,却没曾想沈舒年一脸置身事外看热闹的表情,甚至还挑衅般的冲自己挑起了眉,简直半点都不为自己着想。 他一个头两个大,正琢磨着如何宽慰这个可怜姑娘让她无需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眼瞧面前的美人即刻就要潸然泪下,在哭倒长城之前,方砚知赶忙回道:“姑娘不必挂心,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万望姑娘珍重自身,别再遇到这种祸事。” 姑娘见方砚知话语柔和面容俊秀,端得是一派清风朗月的君子气质,一时心怀感激。她连连点头,侧身几步,将方砚知他们强行的路让了开来。 临走之前,方砚知愁容满面地看了一眼这个眼角犹红的姑娘。那姑娘眼尾一抹红润,活像是涂了胭脂,只不过因为悲从中来而瑟瑟发抖,宛若春日疾风骤雨下被摧残凋零的海棠花。 他的一颗怜悯心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将所有受了委屈的人都收入囊中,却也见不得老实人被人欺负。方砚知俯在沈舒年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没等沈舒年有所反应,便跑了回去凑到姑娘面前。 姑娘正闷头赶路,见方砚知去而复返,不免惊诧。可她还未来得及询问缘由,就听方砚知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位姑娘,我那铺子上正缺一个弹琴唱曲的,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到在下铺中寻个生计。”方砚知眼睛转了一圈,又说道,“虽不富裕,却总好过于在这烟花之地讨生活。” 那姑娘喜出望外,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等她一片浆糊的心绪终于理出来了个来龙去脉,欣喜地连连朝着方砚知行礼道谢。 沈舒年走到身边,脸色淡漠地瞪了一眼方砚知,似是责怪他的先斩后奏。直面姑娘时却尽数收了脸上怨怼,拿出一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面皮来,就连话语都轻柔了不少,听得方砚知牙酸。 “苏前辈与我有些交情,这长乐坊内也不是什么拿捏了卖身契就不放人的地界。姑娘无需担心其中纠葛,安心随了我们去便是。” 姑娘破涕为笑,最后再朝方砚知和沈舒年分别行了个礼,这才扬起一张娟秀的面容,柔声应道:“奴家桑嫣,承蒙两位公子不弃。此生愿听两位公子差遣。”
108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