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开门!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是阿飞的声音。方砚知缓缓清醒过来, 因着快到新年不宜生气, 他的起床气不翼而飞, 反而有些疑惑不解地披上外衣, 趿着鞋子就慢慢悠悠地去给阿飞开门。 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天气也渐渐的冷了下来。方砚知刚一开门就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而面前的人面色冻得发红, 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他侧开身子将门拉开一条缝, 既方便了阿飞进出又尽可能地将冷空气隔绝在外。阿飞从他那小气巴拉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哈着手心给自己传递热量。 阿飞的进入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些凉意,方砚知本来就穿得少,刚才又被冷气劈头盖脸地糊了一脸,现下更是觉得冷。反正阿飞也不是外人,他便也没有计较那待客之礼, 慢悠悠地脱了鞋子,坐回到了自己暖和的被窝里。 一进被子,方砚知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困意再度卷土重来, 死灰复燃般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方砚知打了个哈欠, 眼睛困出了些许泪花, 语气中都藏着些许水汽地问道: “阿飞,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因着哈欠, 方砚知的话语显得有些怪声怪调, “困死我了, 大冬天的你都不睡懒觉的吗?” 见方砚知目前没有心气招待自己,阿飞便自己给自己寻个安排。他拉出一把椅子, 从善如流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后驱散身上寒意,末了才责怪似得瞪了方砚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死?赶快给我呸呸呸。” 他将茶杯放下,茶水滚烫,烫得他舌尖发麻,只得缓缓再喝:“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你这几天可得给我好好注意言辞,千万别造口孽,给自己来年讨个吉利。” 方砚知乖巧地应了:“好。” 可是阿飞仍觉不满,高大身形往方砚知床前一杵,拉着马上就要再会周公的方砚知的胳膊,硬生生地将人从被窝里面拽了起来,严肃地说道:“赶快呸三声,让菩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方砚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觉得这是不折不扣的封建迷信,阿飞算是小题大做。可他转念一想,这朴实的农村汉子到底是关心自己,便也轻笑着应下了:“好。” 他将自己的胳膊从阿飞的手里抽出来,靠在床头向床外探出了脑袋,对着地面连连呸了三声,床边的人这才满意,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他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已经晾了一会儿的茶杯喝了起来。现下茶水不冷不热,是最好的入口温度。阿飞满意地喝着,过了一会儿又再度提醒方砚知,悠悠地说道:“一直到新年过完这段时间,老三,你可得给我注意着点,千万别说死字。” 方砚知再度连连称是,末了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好好好,我要困发财了。阿飞,你自便啊,我再躺一会儿。”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阿飞浓密的眉毛困惑地皱了起来,刚想好好掰扯掰扯他这话是个什么道理,可见方砚知一脸困倦的模样,便收了念头。 行吧,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别说死就好。 他心胸开阔,不打算和方砚知一般计较。 阿飞原本以为方砚知只是说的客气话,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却半晌都没等到一个回应。等他一杯茶喝完,疑惑地上前去看,却发现方砚知居然真的躺下睡着了。 他顿时怒不可遏,想着自己冒着严寒跑这一趟,这主人家当真不管客人死活,睡得那叫一个安稳悠闲。阿飞刚想上手给方砚知被子掀了,让这人好好学学什么叫人情世故,还没上手,就先歇了念头。 算了,想睡就睡吧,反正我也就是来送个东西。 他宅心仁厚,不打算和方砚知这样的无知小人一般计较。 想通了这点,他再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后,便带着东西去找沈舒年。
第67章 他和沈舒年是依靠方砚知才有的联系, 二人私底下其实交集不多。方砚知这样与众不同的读书人算是少有,再加上二人又是狐朋狗友,相处之中自是融洽。 可是沈舒年不一样, 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和方砚知这样半道出家的边儿都不沾。阿飞曾经疑惑为什么方砚知会和沈舒年交上朋友, 明明二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世方式都是天差地别。 和方砚知交往他毫无压力, 甚至有时候还能被这人气得七窍生烟。可是面对沈舒年,阿飞却不能像在方砚知面前那样自在。 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沈舒年身上那种温润如玉鹤骨松姿的气质太过耀眼, 寻常人站在他的身前, 难免会因为二者差距过大而自惭形秽, 更何况阿飞大字不识几个, 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农人。 他在沈舒年屋前踌躇片刻,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虽然知晓里面藏着的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却还是心中发颤,半天才鼓起勇气敲起了门。 屋内的声音由远及近,沈舒年很快便来为他打开了门。他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衬得整个人更加颀长纤细,莫名有一种病弱感。 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沈舒年,阿飞心里的保护欲顿时大过了紧张感, 跟在他的身后乖乖进了沈舒年的房间。 看着面前人清瘦的身形, 他嘴唇嚅嗫, 忍了一忍后实在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怜惜又担忧地跟沈舒年说道:“老三是不是平日里没给你带些什么好吃的啊, 瞧瞧这瘦的, 都快跟纸片儿一样薄了。” 沈舒年倒茶的手在空中一愣, 着实没有想到阿飞会这样说。听到他编排方砚知,沈舒年觉得有些好笑, 笑过之后又想着要为方砚知挽回点形象,连忙解释道: “不是,砚知对我挺好的,我和他同吃同住,自是清楚。” 他顿住声音,唇角啜着一抹明晃晃的笑意,半是抱怨地继续说道:“是我入了冬后总觉得身上疲累,砚知怕我忧思过度,连事都不让我做了,整日里拘着我,倒是无聊得很。” 这话听着有些炫耀的成分,阿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他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不知道怎样才能准确地形容出来这种感觉,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个“好”字来。 沈舒年见他窘迫,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倒好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阿飞面前,自己便悠悠地啜饮了起来。 阿飞原先就在方砚知那间屋子里一连喝了两杯茶,被茶水烫着了的舌头现在还麻木着,便对茶水敬谢不敏,将杯子放在一旁,防止不小心给砸了。 沈舒年喝完一口后才想起来问阿飞此行前来的目的,阿飞听他一问,这才如梦初醒,暗骂自己糊涂。 他从包裹中拿出两捆红布来,在沈舒年面前一一解开。沈舒年打眼一瞧,其中一捆是折起来的红色对联,足有好几幅,另外一捆则是一些红纸。 将东西展示完后,阿飞才缓缓坐下,向沈舒年解释道:“这不马上就要新年了吗,我娘怕你们两个大男人一起过,半点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屋子,便让我从家中拿出一些对联红纸来,就当是给你们增添增添喜气。” 他拎起红纸,朝着沈舒年晃了晃:“这红纸用处可多了,若是心灵手巧可以剪剪窗花,贴在窗户上别提多好看了。”他声音一顿,再度补充道,“实在不行还能用来糊个灯笼,包个红包,也算讨了个彩头。” 沈舒年听他兴致勃勃地给自己介绍,笑意盈盈地接了过来,连声夸赞大娘实在是心思细腻关爱后辈。他站起身来在房内翻找,末了竟然往阿飞手心里塞了两块银锭。 阿飞大惊失色,赶忙将银锭扔回沈舒年的手中,连连表示自己决不能收。沈舒年笑得温和,手上动作却是不容拒绝,声音也是宽慰劝解道:“阿飞,你是个好人。砚知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阿飞刚想反驳道说他和方砚知之间的朋友交情,不是银钱可以打发比较的,就听沈舒年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收,可这也是砚知的意思。” 听到方砚知的名字,阿飞才渐渐冷静了下来,让沈舒年有机会将银钱塞到他的怀里:“砚知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又碍于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谢谢你。可是话语总显单薄,不能表达他的谢意,便用银钱代为衡量。” “砚知虽然总喜欢和你斗嘴,可是到底心上还是记挂你的。”沈舒年想了想,拍了拍阿飞的肩膀,“这些银两当然远远不够全然表达他对你的欣喜之情,可到底也算一份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阿飞被他这样一说,哪还敢再做推辞,只得受宠若惊地收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身薄如纸的沈舒年,到底还是觉得这人太过消瘦了些,担忧地和他说: “老三说得是对的,沈公子,你还得好生将养将养,趁早把身子骨补起来。”既然东西已经送到,礼物也已收了,阿飞也不好再在沈舒年的屋子里再做逗留,便将银两揣进怀里,打算离开。 他刚推开木门,就听着身后的沈舒年满含笑意地同他说了一句:“马上新年了,阿飞,祝你新年快乐。” 阿飞手上动作停住,闻言扭身回头,也冲着沈舒年笑了一笑,回了一句。 “新年快乐。”
第68章 方砚知从前在家中过年的时候, 家里面总会给他裁制一身新衣服,带着他去专门定制衣裳的店铺里丈量尺寸,挑选布料。店铺加班加点, 最后在新年第一天的早上, 将新衣送过来, 寓意一整年事事顺意。 如今长辈不在身边, 他却也不能丢了这个习俗。本来想着若是孤身一人就一切便捷从事,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个人, 那就得时时刻刻考虑着他。 帮沈舒年量体裁衣的这个想法早就在他的心头里种了下来, 不过二人平日里也没有多少闲暇, 一直事务繁忙, 奔波劳累,刚稳定下来又经历不少风风雨雨,当真是心力交瘁。 现在将近年关,好不容易闲了下来,种下的种子如今生根发芽, 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忽略不得。方砚知想着,从前未曾达成的约定,今个儿必定要加急补上。 这天早上吃过饭后, 天气晴朗明媚, 虽然外面温度还是低的, 却胜在阳光柔和。方砚知兴致勃勃地提出想法,打算带沈舒年去长安镇上最有名的布料坊里挑布料裁衣服。 沈舒年看着方砚知一脸兴奋神情, 脸上笑意更加深了, 连连应声了好几句才安抚下来了激动的方砚知。方砚知也不和他过多啰嗦, 将碗筷利落收拾后就推着人出了门。 急是急了点,方砚知却还没忘了给沈舒年带上他那件厚厚的毛绒披风。虽然安庆村下不来雪, 风却是大得很,吹得人骨头缝里都是丝丝的寒意。 不知为何,沈舒年自入冬以来,身子骨就不太利索,经常性的畏寒畏冷。方砚知第一次见沈舒年蜷缩在被子里喊冷时,差点没给自己吓出心脏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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