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都慢,可是无论身处何处,都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他收紧了握住方砚知的手,二人烛火之前对望,彼此心心相惜,“我知道你心上烦忧,可是砚知,唯有思念与爱,是亘古不变的东西。”
第59章 方砚知低垂眉眼,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轻声重复了一遍沈舒年安慰自己的话, 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念:“思念与爱……” 他的话音顿住, 垂着脑袋沉思片刻, 额发散落眼前, 被发丝分割无数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烛火摇曳下, 就连身前人的身形都茫然了起来。 方砚知突然福至心灵, 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心上浓重的不安与悲伤顿时消散开来, 仿若厚重的乌云被皎洁如银的月光驱逐,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洒下一片波光粼粼。 他抬起脑袋,看着沈舒年,微微歪着头笑道:“沈舒年,你陪我去院子里看看月亮吧。” 昨个儿正是中秋,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再加上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晚上更是月明星稀 。 二人从屋中搬出了两把椅子, 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搭了个桌子, 从厨房里翻出来了昨天没来得及吃完的月饼。方砚知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提议沈舒年说想拿壶酒来,却被这人以伤害身体为由不留情面地禁止了。 他撇了撇嘴, 对沈舒年的警告有些无奈。他知道伤害身体这个理由绝对不是沈舒年真正想说的, 他只是怕自己喝多了耍酒疯, 到时候又抱着他嚷嚷半宿罢了。 小气巴巴的。方砚知怨念地瞪了一眼沈舒年,见此人无知无觉, 倒让自己看起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如此,他也就收了喝酒的心思,跟着沈舒年喝茶赏月。 说实在的,这月亮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方砚知从前的晚上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穿越过来后却因为没有娱乐活动而只能每每早睡,浪费了不少夜晚光阴。 可是若让他不睡觉,他也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方才一时兴起的浪漫幻想被冷冰冰的现实和嘈杂的虫叫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肚子的无聊。 可到底是他先突发奇想将沈舒年叫出来的,此时若是啥也不干就回去,未免显得自己太不靠谱。所以方砚知决定为他们两个找点娱乐活动,也算是不辜负这明月清风。 他曲起手指挠了挠鼻侧,微侧脑袋,看着沈舒年的侧脸,又在人抬头回望时装作无事地扭开了头,去看高悬天上的圆月:“今天的月亮真不错。” 沈舒年笑得狡黠,有心想要逗弄方砚知一番,于是只是轻轻地应和了他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二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唯有时不时的虫鸣打破这寂静的氛围。 方砚知现下着实后悔,两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做什么不好,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出来赏月。他不知道起什么话题,只能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倒茶,喝茶,颇有一种要以茶消愁的架势。 沈舒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砚知的举动,看他尴尬地不搭理自己,便伸手拦下了方砚知再度摸向茶杯的手,皱起眉头警告道:“别喝了,要是再喝,仔细晚上该睡不着了。” 得了,现下茶都没得喝了。方砚知本来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是看到沈舒年煞有其事的面容,也不好跟人硬碰硬,便将蠢蠢欲动的手伸向了昨天长安镇上买的,还没来得及吃完的月饼。 这月饼最是普通,普通的馅料,普通的面皮。方砚知之前不喜欢吃这腻了吧唧的东西,可是到如今这种境地,这月饼倒也能让他想起来曾经一些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事情。 他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感受着豆沙馅料带着黏腻的糖精味在自己口中化开,忽然起了兴致地对沈舒年说道:“我曾经不喜欢吃月饼,总觉得腻味。可是近来也能慢慢接受,你说人的经历成长是不是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 沈舒年看了他一眼,却但笑不语。他知道方砚知并非想要他的应和赞同,又或者是讨论研究,他只是在这明月之下,忽而有了一阵思乡之情。 自己此时应当做的,该是好好当个合格的倾听者,听他那些平日里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或许会被他本人排斥的所谓矫情言语。再加上,沈舒年也实在好奇方砚知原先的生活。 两个人一个愿意说,一个喜欢听,倒也算是各取所需。 果不其然,方砚知也不在意沈舒年没有回答自己,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个新生儿一般,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想要接收这个世界的新奇与善意。 “小时候总是调皮,每每将教导我的人气个半死,自以为全天下谁也不怕谁也不服。我的父母,老师,师父都说我聪明,可是在学习一事上太不用功。” 方砚知又咬了一口月饼,想要凭着这低廉的糖味压下自己心上一阵一阵泛上来的苦涩。他抽了抽鼻子,别开脸去,不让沈舒年看到自己脸上堪称落寞的神情。 “我当时不以为然,可是渐渐大了,便也知道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他们身处两个时代,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这么样。” “昨日中秋,他们是否也能够平安幸福,阖家团圆?” 方砚知说着说着就被泪意哽住了声音,其实他半点儿都不想哭,可是看着月圆,总想着该是人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转过头来对着沈舒年又是一脸的笑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没出息。 “哎呀,不说这么多了。这月饼你还吃不吃了?”他对着沈舒年挥了挥手上剩下的半块月饼,“你要是不吃了,我待会儿就全部吃了,咱们总不能浪费粮食。” 沈舒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全部拿走。他也不管刚跟方砚知说不能再喝茶了,给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推到方砚知面前帮他解腻。 “砚知——”他突然出声,却只是叫了一叫方砚知的名字,没有继续后面的话语。方砚知刚将剩下半块月饼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这样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沈舒年。 “砚知。” 他仍旧没有说话,可是方砚知却好似突然明白了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方砚知笑了一笑,将月饼吞进肚子,隔着这一张小桌子牵住了沈舒年的手,也学他安慰自己一般宽慰沈舒年道: “我没事,不过有感而发。” 说罢,他松开手来,瑟缩了一下身子,看起来有种好笑的滑稽。方砚知嗔怪地瞪了一眼沈舒年,然后双手环抱互相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抱怨道:“都怪你,大晚上不睡觉,可冷死我了。” 这人先前还是一副脆弱无助,孤单寂寞的模样,就连沈舒年平日里看惯了他变脸技术,方才也被他糊弄了过去,真的以为这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就故态重萌地可恶了起来。 沈舒年哑然失笑,自觉将方砚知甩给自己的黑锅背在了背上,应和他 道:“怪我,怪我。出来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咱们身娇体贵的方大公子带个毯子出来。” 方砚知盯着沈舒年看了片刻,从他眼中看出来了对自己的戏谑和无奈,反而起了兴致,千方百计地想要去闹沈舒年。 沈舒年原先还能见招拆招和这泼皮无赖斗上几个回合,可这无赖行事没有逻辑,实在太过无礼。眼瞧着这人快要黏到自己身上,沈舒年眉眼一垂,笑着拍开了方砚知四处作怪的手。 “砚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仍不肯善罢甘休的方砚知,无奈又宠溺地说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方砚知被沈舒年从身上撕了下来,于是也不再捉弄他。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胳膊肘杵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看着沈舒年笑道:“你们读书人才讲那许多无用的道理,在我这里准则只有一条。” 他眨了眨眼,视线将沈舒年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逡巡了一番,见着人一副羞恼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那便是开心快乐就好。” 方砚知突然走了深情路线,沈舒年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唬住。只见方砚知晃着散落的衣带玩,一边抬眼看着月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待人接物只有一条准则,便是随心所欲。沈舒年,我与你相交甚笃,也希望你不要被外物所累,永远自由自在得便好。” 沈舒年怔愣着看着方砚知,看着皎洁如华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也细微可见,倒真给这平日里惯会招摇撞骗的人泼洒上了一层隐士高人的光环。 他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看着方砚知笑得温和。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就连笑容都一派温和有礼,丝毫不像方砚知一样前仰后合失了体面。 方砚知没搞懂他在笑自己什么,他虽然不能像沈舒年一样说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可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这沈舒年不感谢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嘲笑自己,着实面目可憎。 他原本应该恼怒困惑于沈舒年对自己没有来由的笑,可是看着这人微笑着的面容,居然也不受控制地被其所感染,竟也羞羞地笑了起来。 若是有人路过,必定是要惊讶了。院子正中坐着的二人不喝酒不吃茶不赏月,竟然面面相觑互相取笑,当真是稀奇古怪得很。 他们两个都没有管这些稀奇的想法,只觉得迷茫的未来,看不见的前路都在这一声声欢笑打闹中,渐渐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第60章 昨个儿着实闹得有些晚了, 导致方砚知今天起床都晚了一些。可是这天却不像往常一样头痛欲裂恨不得以头抢地,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他将这一切归功于昨夜喝的清甜茶水, 不像酒精一样害人。喝酒喝懵了后第二天总是头昏脑涨, 喝茶喝一宿反而半点坏处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从床上蹦了下来, 踢踏着穿上自己的衣服, 就想去找沈舒年。 沈舒年向来比他早起,今天也不例外。等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好后, 沈舒年已经端坐桌边, 等着他来一起吃饭了。 眼见沈舒年又将早饭做好, 方砚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比自己醒得早是事实, 可是日日早饭都被沈舒年包圆了,方砚知吃人嘴短,总觉得欠了沈舒年什么。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将午饭和晚饭收到了自己手下,还兴致勃勃地问沈舒年想吃什么。沈舒年见这人早饭还没吃两口就开始盘算午饭的事情,没来由地觉得好笑, 便挥挥手让这人赶快吃饭,不要瞎玩瞎闹。 方砚知看这人又将自己当小孩子,嘟囔着扒拉了几口饭, 嘴里还念念有词, 嘀咕着沈舒年着实是不识好歹。 沈舒年听着方砚知明里暗里地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 心思开阔地不打算和这人一般计较,反而趁方砚知还在吃饭, 从屋内翻出了一张舆图来。 方砚知瞧这东西新鲜, 不受控制地往上瞄了好几眼, 手上拿筷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见沈舒年已经坐了回来,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赶忙问道:“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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