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牛福撇嘴低声道:“就说他留不住。当初还非要选他当保健员。” 沈广亮警告的看了眼他,牛福缩进人群不说话了。 公社书记得了周明庭的示意,忙道:“新的保健员马上到位,大家不必担心。” 建强被父母从被窝里拉出来给宋禹衡送别。 刚走进大队院,听到这话后,眉眼耷拉了下去。 宋禹衡也注意到了他,招手叫了过来。 “认真看我留下的书,有问题就写信给我。地址会有人给你。建强,别放弃学习。” 建强已经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纪。他知道有些人分开后,就很难再见了。师父的家在遥远的地方,火车也要很久才能到达。 “等我长大了,能去找你吗?师父。” 宋禹衡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等你。” 建强吸了吸鼻子,松开了扯着他衣角的手。 宋禹衡轻叹了声 ,转身就要进车里,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女人,警卫员反应迅速将她拦下。 她也不强求,当即就跪了下来。 被她拉着的凤霞一个趔趄,也跟着跪下了。 “宋大夫,”凤霞妈道,“我求求你,把凤霞带走吧!” 家里男人听说今天来的大领导是宋大夫的家人,立即就回了家,要扯着凤霞来认亲。 要是能跟大领导家扯上关系,他家以后肯定能得到庇护。 凤霞奶奶嘲讽道:“就说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啥出息。人宋大夫闲来无事逗逗猫狗,你们娘俩就当真了。没有小姐的命,净做小姐的梦。这下梦醒了吧!你们丢脸就算了,累得我们也被人笑话。” 凤霞妈啥话也没说,拉着凤霞就往外走。 她很清楚,宋大夫走了,凤霞会遭遇什么。 宋禹衡停下脚步,有些诧异。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凤霞要是跟着他走了,再要回来并不容易。没有父母舍得半大的孩子背井离乡,跟着一个并不十分了解的人走。 所以,他没有提要带两个弟子走。只是心里愧疚,当初收下他们想着有的是时间,能慢慢教导,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 ,都没来得及为他们好好规划后来。 “我知道。”凤霞妈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但您要是不带走她,凤霞这辈子就完了。” 凤霞爸赶来,冲宋禹衡尴尬一笑,然后去拉地上的女人。 “丢脸的玩意儿,知道这是啥场面,有你说话的份。快起来,带凤霞回去。” 女人不理会他,只望着宋禹衡,满眼祈求。 宋禹衡目光落在凤霞瘦干的胳膊上,半晌,点了点头。 “好。” 女人喜极而泣,将凤霞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也不敢耽误,生怕惹宋禹衡不快,就放弃了凤霞。 “去。”她推了下不知所措的凤霞,“跟你师父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警卫员见状,要接凤霞,凤霞爸却横插进来。 “宋大夫,我家把凤霞养这么大,你这说带走就带走,我们这七年花在他身上的……” “呸!”人群中一个大婶儿看不下去了,“你还好意思说。凤霞四岁就背着弟弟,踩在板凳上给你一家子做饭。吃的还不如狗食,做的比你家老太婆还多。要说吃的粮食,她干的活早就抵消了。” “就是。大男人脸都不要,啥话都能说出口。” “……” 任凭人群如何声讨,凤霞爸都没让开。 他养个丫头,还指望嫁人了卖个好价钱给儿子娶媳妇,被宋禹衡这样带走了,谁给他娶儿媳妇的钱。四九城山高路远,他说理都没地方去。 周明庭给身旁的男人使了个眼神。男人忙掏出钱夹,向凤霞爸走去。 看着男人递来的五张大团结,凤霞爸没接。 “就这点。”宋禹衡这亲戚的气派,他多要些对方肯定愿意给。 男人一笑,作势要收回钱。 “那就罢了。一个七岁的小孩,锦衣玉食也花不了这么多。” “哎,”凤霞爸忙伸手去拿,“算了,她毕竟是我的种,能有个好去处,我也放心。少点就少点吧。” 在车内看到这一幕的周望生冲凤霞招招手,神情慈爱:“快过来,外面冷。” 数九寒天,这女娃就只穿着短了半截的薄袄子,冻得都打摆了。 凤霞妈看着女儿被抱上小轿车,流下了两行冰冷的眼泪。 她知道,这恐怕就是母女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但宋大夫是个好人,她放心。 “阿衡,”在红旗大队耽搁的久了,错过了火车还要再等一日。周明庭出声催促,“走了。” 宋禹衡脚步一转,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握到青筋凸起,才克制住没回头。 警卫员为他拉开车门。 宋禹衡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去前面坐着特派员的那辆车上,同他们低声说了几句。 特派员目光猛地一变,看向人群中宋禹衡指的方向。 得了示意的警卫员立即冲过去,在苏云舒没反应之前,就将她拿住。 “你们干什么!” 任凭苏云舒怎么挣扎,都没能撼动两个警卫员的掣肘。 沈广亮不解:“这是?” 特派员道:“她跟我们调查的案件有关,需要回去配合调查。具体事宜,上面会有指示。” 苏云舒就在这样猝不及防中,被带上车。 宋禹衡没有再犹豫,坐进了车里。 沈棠看着他身影渐渐被车窗阻挡,胸口痛的发麻。被堵住的喉咙,艰难扯出两个字。 “小衡。”
第136章 奔波 周望生看着低头沉默的孙子,再看沈棠,终是不忍。 “沈棠,早些过来。有空就写信,地址你知道。” 沈棠点头应着,视线始终落在宋禹衡身上。 周明庭知道他就是沈棠,眉目瞬间温和下来。 “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多说。沈棠,一定要来四九城,我还要好好谢谢你。” 打头的车子开动。 沈棠不由往前追了两步,宋禹衡就在伸手便能抓住的地方。 “小衡……” 车子启动,宋禹衡始终没抬头,自然也没听到那句被风吹散的“我后悔了,你记得回来好不好”。 沈广亮知道沈棠跟宋禹衡关系好,可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有些异样。 “沈棠你……?” 车队转眼间就消失,沈棠穷目远望也再不见踪影。 他终是收了目光,也没心思应付沈广亮。 “小衡有东西没收,我去看看。” 其实哪里还有没收的东西,卫生室除了药房里的东西没有动,宋禹衡的房间里所有沾染了他气息的东西都被没有了。 沈棠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任凭他再如何细嗅,都没了熟悉的气息。 良久,他抬手挡住了双眸。 车子逐渐驶远,宋禹衡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红旗大队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更遑论微小的人影。 他如同被卸去全身的力气,靠着椅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当低头看到不知何时套在中指上的素色戒指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被警卫员抱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凤霞还懵懵懂懂。 她看向后座的宋禹衡。 师父好像哭了。 原来大人也会因为离开家哭吗? 沈棠在空荡的房间躺了一日。 次日,晨光中,卫生室的窗户被推开。迎着刺目的光,沈棠闭了闭眼。 走出卫生室,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容。 夏城往四九城的火车“哐嘡哐嘡”行驶了两天三夜。在晨光熹微中,宋禹衡一行人下了火车。 候车站台上,以宋先生为首的一众人翘首以盼。 他们等的不仅仅是周望生,更是一个积压十年的,振臂欢呼的机会。 没有太多寒暄,接到周家三人后,众人神情肃穆的离开火车站,奔赴准备已久的战场。 四九城的冬天,似乎比燕北还要冷。 宋禹衡走出火车站,仰头看向白茫茫的天空。短短的八个月,四九城好像没有任何变化,而在红旗大队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大梦。 日子滚碾着记忆,缓缓向前驶去。 “沈棠,吃饭了。” 从深市驶往夏城的火车上,贺九接过乘务员送来的盒饭,将其中一份推给沈棠。 窗外的风景飞快闪过。 沈棠没有转头。 “你们先吃。” 贺九也不多纠缠,打开饭盒跟六子先吃了起来。 “这次回去,今年我就再不出来了。” 这两个月,他们几乎都在火车上度过。再如何强健的身体也有些遭不住,何况贺九也不是多能吃苦的人。 沈棠收回神思,打开有些凉了的饭盒,漫不经心的扒拉了几口。 混杂的气味、嘈杂的人群。 这两个月沈棠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环境。 为了避开火车上警务的搜查,沈棠伪装过流浪汉,也当过憨小子。一张脸时常不干净,头发也刻意弄的干枯,融进火车上其他人中,毫不起眼。 “嗯,今年不用再出来了。” 贺九才要松口气,忽然记起,再有五六天就大年夜了。 “兄弟,你不会年后还来吧。” 贺九换了个坐姿,压低声音一脸认真的问:“是你遇到啥麻烦了,还是家里出了事。你要真缺钱就跟兄弟我说,以咱俩的交情,我肯定竭尽全力。” 沈棠没有回答。 贺九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测:“你老实跟我讲,你家是不是真出事儿了?你以前可不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样子。” 沈棠笑了下。 “别多想,家里好着呢。” 他不愿多说,贺九也不再追问。 火车中途在兴宁市停了一晚。沈棠带了一部分货下去,天还没亮就出手的干干净净。南方的高档货在内地堪称畅销,只要能躲过搜查把货带过来,不愁没有人要。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夏城,三人手里基本就空了。 过了检查,又立即马不停蹄的去车站坐大巴车。 两手空空,贺九和六子才放心的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沈棠眼中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青影,闭着眼睛也始终没有睡实。大巴一停,他立即就清醒了。 在贺九家梳洗一番,养足精神,他才回了红旗大队。 后天就是年三十,大队里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郁了。 沈棠刚进门,在院子里放炮仗的建东就嚷了起来。 “小叔回来了,小叔回来了。” 厨房里的裘翠兰掀帘看了眼,骂道:“还知道回来,在外头把年都过了得了。” 沈棠一笑。 “总是要回来的。” 他去上房给沈老爷子和沈广亮打了招呼,才回房间放下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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