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 如果沈棠的态度客气疏离,浮于表面的关心,笑容不达眼底,或许他就不会这样无法自拔。 可他能感觉到,沈棠对他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份例外就像是悬崖上垂下的藤蔓,让他生出了能跳脱泥沼的希望。 “小宋,建强醒了。” 屋里传来沈老爷子的声音,宋禹衡短暂的拥有了喘息的机会。 “我进去看看。” 跟沈广亮去小队长家通知下午开会的裘翠兰和赵多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去寻桃仁和大黄的沈卫国和沈卫民兄弟二人。 宋禹衡在确定建强注射疫苗没有过敏反应后,将药方熬煮的方法教给沈家人,就准备走了。 “留下吃个便饭,你今天折腾这么久也累了,晚上就在我房间睡。”知青所的大通铺肯定没有他房间舒服。 宋禹衡难得拒绝沈棠的提议。 “不用了。我回去翻书看看药方有没有能改善的地方。” 他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沈家人就不好再留了。 沈棠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宋禹衡声音很轻,但态度坚定。 跟沈家人道了别,他都没敢再看沈棠就离开了。 沈广亮沉着脸。 “沈棠,你欺负小宋大夫了?” 沈棠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让宋禹衡生气的事。可细想下来,这一天他们都忙着照看建强,说话都没两句。 “今天如果不是小宋,建强的伤我们压根不会过多上心,那会有怎样的后果……小宋是建强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从前你再怎么混账,我都不管你。但你要是敢欺负小宋大夫,我要不打断你的腿,我管你叫爹。” 沈广亮回来的路上,已经从队员们口中听说了黄大河家的事。立伟跟建东一样大,平日了虽然皮了些,可还是很讨喜的孩子,就这么…… 他都不敢想,要是建强出了事,这个家往后会如何惨淡。 “我知道。” 沈老爷子抱着小孙子,言辞含糊:“榆木疙瘩,知道管啥用。咱家建设不学你小叔,咱聪明。” 白荷醒来,听说了立伟的事,抱着建强又哭了一场。 当得知自己又怀孕时,她却并没有太高兴。 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巧了。 建强出了事,建东被吓得不清,家里还有一个孕妇,这个孩子的到来只会让大家都分身乏术。 但家里人都为了添丁的事高兴,她只能先将不合时宜的心思压下。 宋禹衡一路走得缓慢。 一个大队藏不住消息,宋禹衡给建强做急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只是这事中夹着另一个孩子,说起来难免心里悲伤。有心跟宋禹衡打好关系的人,也不会这个时候嘻嘻哈哈的说笑。 终于回到知青所,他们谈论的也是这件事。 “宋禹衡,大河哥家的那个孩子真的……?” 宋禹衡没有回答。他眼前摊开着一本医书,但半个多小时一页都没有翻。 王向前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巷子有个大人被猫挠了,猫没两天就死了,那人十几天后发病,不到一周就下葬了。我妈说,狂犬病一旦发作,即便是早期也只能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两天后,黄大河抱着立伟回来了。 市医院不收治,任凭黄大河如何哀求都被拒之门外。 立伟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回来的班车上所有人都远远躲着他们父子。黄大河只能用帕子遮了立伟的脸,但呲牙嘶吼的声音还是会传出来。 黄大河如山般的身躯迅速的伛偻,面色蜡黄,毫无生机。 短短时间内,他就跟放言要打死宋禹衡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进来吧。” 宋禹衡看着立在台阶下的黄大河,还是松了口。 他向樊仁美借了钢笔,写下两个方子。 “一个能缓解他抽搐的情况,一个有镇定的效果。” 担心黄大河不认字,他又一一解释了一番。 “谢谢。” 黄大河哽咽。他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目送他离开,知青所响起几声叹息,还有敏感的女知青偷偷红了眼眶。 晚上宋禹衡去了后山,将这事说给了周望生。 周望生理解面对生命从眼前流逝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生经历了无数,也做不到心静如水,何况是头回真正意义上出诊的宋禹衡。 “正因为生命无常,所以才更要珍惜眼前人。” 楚居衍说这话时眼中有穿过几十年光阴的感慨。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还早,一切都来得及,可往往就是在这次转身后,有些人就走散了。 “可是,有些人不是珍惜就能留在身边……” 楚居衍看了眼陷入迷茫中的宋禹衡,笑了声:“如果珍惜都留不住,那就……”宋禹衡以为他会说算了,就听他说,“用点手段,实在不行就关起来,藏起来。” “你可别教坏阿衡。”周望生忙打断他,“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留不住就说明本就不属于你。” “强扭的瓜甜不甜,尝过才知道。” 两个人互怼起来,话题就渐渐偏了宋禹衡的初衷。 但直到下山,他心里都还在琢磨楚居衍说的那句“尝过才知道”。
第41章 特效药 “宋知青,你快去看看吧,大河哥把牛大夫的脑袋撞开花了。” 因为立伟的事,红旗大队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天气诡异的反寒,知青们才收起来的厚棉被又都拿了出来。 宋禹衡靠窗的位置总有冷气窜进来,他身上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看医书。 带来的两本书一本药典,一本中药学,他从小就背会了。原以为七年没看会忘记,但翻开书页,他还是能一字不差的默出来。 马富征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他面上惊魂未定,头发被冷风吹得乱飘,鞋像是踩进了坑里,沾满了污泥。 宋禹衡一听,立马跳出被窝。 “人呢?” “牛大夫还在卫生所躺着呢,大家都不敢乱动,叫我来找你呢。” 立伟葬了后,黄大河夫妻两日没有出门。沈广亮觉得不对,安排了会计去上门劝解。 之后他们夫妻正常跟人交往,仿佛已经从痛苦中渐渐平复,却不想黄大河今天一早提着刀就去了卫生所。 牛大丫被吓得不轻,借着卫生所的地势躲了几回,黄大河理智全无,猩红着双眼只顾劈砍。 牛大丫从卫生所逃出来,在外面空地上大声呼叫,引来附近的人夺了黄大河手里的刀。 黄大河被三五个人压在地上,如同困兽般嘶吼挣扎。 瞪着牛大丫的眼神能将人撕裂一般。 大家都体谅黄大河丧子之痛,一边叫黄大河冷静,一边又劝牛大丫不要过多追究。 一个不察,黄大河竟挣脱了他们的压制冲上去撕扯住了牛大丫。众人忙要把两人分开。一群人推搡间,牛大丫便倒了下去,直直撞在台阶上。 尖锐的棱角撞破了她头皮,鲜血流了一地。 宋禹衡跟马富征出了门,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 王向前见他又拖出了手提箱,忙探头看。 宋禹衡拿出箱子里的瓷娃娃,从下面的空心里掏出一个布卷。 时间来不及,他随意扣上箱子,推了进去。 “走吧。” 等脚步声远去,王向前的视线再次落到露出大半在外面的手提箱上。 宋禹衡过去时,牛大丫还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他忙上前查看情况。 后脑勺的撞击创伤并不大,但牛大丫意识丧失,陷入晕厥了。 宋禹衡挪动她的脑袋,平躺下来,然后打开布袋,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针具。 沈棠来时,宋禹衡正一手执针,缓缓刺入了牛大丫的人中。 宋禹衡很专注,褐色的眸子盯着牛大丫的眼珠观察,手上的动作微而稳。 他心神专注时,总会不自觉的抿唇。 牛大丫眼珠转了转,隐隐有要醒的意思。 沈棠看到宋禹衡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沉,眼中闪过一抹很浅的笑,转瞬即逝。 牛大丫睁眼,望着宋禹衡还有些迷茫。 “牛大夫,这是几?” 宋禹衡比了个手势,牛大丫回答后,他又再次观察了瞳孔,确定没有其他情况后才将人扶着坐起来。 “脑后的损伤有血肿,需要加压包扎。” 牛大丫的精气神像被抽走了一般,没了从前的高傲姿态,眼神都灰暗了下去。 “麻烦你了,宋知青。” 卫生所有处理伤口的工具,宋禹衡给她做了包扎后出来,沈棠倚着门,手里拿着宋禹衡装针的布卷。 已经被收拢好,重新卷在一起。 “谢谢四哥。” 沈棠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又好了。 “小宋大夫,”沈棠正色道,“你能给我开个药吗?” 宋禹衡眼中染上急色,上下打量着沈棠,试图看出他哪里生病了。 “什么药?你哪里不舒服?” 沈棠一本正经的开口:“有没有那种吃了就能看懂宋禹衡想法的药?我真的很需要。” 宋禹衡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上当了。 “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他又小声补了句,“我会很担心。” “不是玩笑。是真的希望能有这种药。” 沈棠的真实年龄算起来都过三十了,按三岁一个代沟,他跟宋禹衡之间隔着四个代沟。 他有时候真的猜不透宋禹衡的心思,会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如果有一种对宋禹衡生效的特效药,他大概很愿意花钱买。 “只要四哥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宋禹衡刻意将步伐与沈棠的调整的一致,只是这一点小同频就能让宋禹衡生出雀跃。 “那你说说那天为什么突然不高兴。既不愿意睡我屋,也不叫我送你回去?” 宋禹衡半真半假的回答:“我从三岁开始跟着爷爷摸脉,五岁背药方,六岁捏针,自以为学了很多,本事大过天,可还是有很多事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沈棠以为他说的只是立伟,便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至少因为你,他少了许多痛苦。” 宋禹衡没有纠正的想法。 “大河哥伤人的事,队上会怎么处理?” 要看牛大丫的态度,如果她要追究,黄大河可能会被拘留,等待判刑,但大队部肯定会出面说和,最好的结果就是私了,黄大河赔偿牛大丫一些钱,补品之类的。 “他对你的态度曾经那么恶劣,你不介意吗?” 宋禹衡摇头。 他接受过比黄大河强烈数十倍的恶意,甚至有些人还将其付诸实施,如果每个都要记下,那他心里一定挤得无立锥之地。
173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