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口边的话不得不咽下,时叶声斟酌许久,只能闭着眼不耐道:“朕是权利不够,但宫中的一两个下人的命,朕还是有处置的权利的,不想死便动作快些。” 宫女打了个寒颤,她们在宫中呆的时间不短,受了太后和其他党羽的影响,对小皇帝一向是看不上眼的,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身上带了些许难以抵抗的魄力。 在这个宫里谁都是有权有势的,除了时叶声。 小皇帝只是太后掌中的傀儡,替她背黑锅,替她下旨意,若非太后还有顾虑,若非摄政王的军权还没有拿到,太后或许早就废掉时叶声去彻底把控朝政了。 但时叶声并不是傻子,从前的小皇帝也不是傻子,他是一个很懂得掩藏自己的人,深宫之中出生的皇室,又有哪个是真的愚蠢。 就算手中没什么权利,但正如他所说,处置一两个下人罢了,太后最多骂他两句残暴不仁,罚他抄抄书,除此之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于是宫女拉住了时叶声的手腕,她担心自己碰到皇帝手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起来。 时叶声起了身后便收回了手,他往御花园外走了一截,御花园四面对称,连花草树木都种成一样的,走两步便晕头转向找不到方位。 时叶声发现自己是有点路痴的,他找不到回太极宫的路了。 时叶声有些茫然,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起了那时在藏书阁听到太后说让自己去长乐宫找她。 他不动声色,吩咐面前的宫女道:“朕要去见见母后,带路。” 小皇帝在围猎时遭遇伏击中了毒,太后找来的民间大夫为他缓解了发病的症状。 那个时候宫中上下无人能治好小皇帝,偏偏就是太后找来的这位民间大夫能够做到,老皇帝觉得事情蹊跷,怀疑是太后在后头动了手脚,但没能抓到太后的把柄,倒像真的是对方偶然间发现的这位神医一般。 太后从来不安好意,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安心做一个掌管后宫的普通女人,她的野心勃勃,想要更多的权利和更高的地位,时叶声想,或许当初老皇帝突然病故也与她有关。 时叶声想起那个被自己锁在殿中的摄政王,民间传闻楚家将兴的时候,太后有暗示过让小皇帝去杀了楚城寒,但小皇帝应该知道楚城寒是唯一能够与之相对抗的人了,故意杀错了人,将这件事情翻了篇。 当时楚城寒还远在通州,本无回京的意图,也没有回京的理由,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因此才故意输给突厥,以战败之名回到京城。 时叶声现在腹背受敌,他能看到楚城寒的脸,楚城寒机关算尽一辈子,应当没想到自己能看到他,也就不曾对自己设防。 所以他也能清楚地察觉到对方心思,知道楚城寒现在不想杀他了。 他对自己起了别的欲望,在这份欲望消失之前,楚城寒不会动他,但也不一定会保护他。 制约太后的又是什么呢?又或者,是什么人呢? 时叶声想到了楚城寒,也想到了李尽风,但这两人始终是外人,他不能保证他们都是心向着自己的。 “陛下。”太后又喊了他一声,语气已经明显不悦。 时叶声终于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 “陛下近几日玩物丧志,心思总不放在正途上,”太后抿了抿茶,又道,“方才哀家所提之事,陛下怎么想?” 时叶声有些懵,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课堂,弯身捡了只笔便错过了全世界,什么都不清不楚的。 怎么想?想什么?刚才太后说什么了? 太后将杯子不轻不重搁置在桌上,像是提醒,也有些不满。 时叶声垂了眼眸,他的睫羽很长,垂着眸时能掩盖掉眸中的所有情绪,叫人探不清楚,仔细去记忆中翻找方才太后说的话。 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拼起来很费劲,也拼不完整,但时叶声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抓住了重点,轻声道:“征兵一事儿臣也不太懂,母后全权做主便是。” 太后冷笑起来:“平日便叫你多念念书,先是错杀了中州的楚江训,后又贪懒不去上朝,陛下可知这外界的百姓如今如何说道你。” 时叶声没吭气,他这张脸实在是很乖,让人没办法对着他说些什么重话。 太后深吸一口气,撇开了视线,不再瞧他了。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喜欢时叶声。 时叶声听话又乖顺,要比从前那些个皇子好掌控得多,太后其实十分希望时叶声的名声能再臭一点,这样,等她夺权的那一刻,争议就会少很多。 时叶声的双手掩在袖口下,掌心的伤口还在泛疼,他偷偷抠着手指转移注意力,那头太后又道:“陛下先前一直不愿纳妃。” 时叶声隐约知道她要说什么,睫羽又颤了颤。 “哀家听说李尽风从邯城治荒回来了,白日还同陛下在御花园玩闹,可是真的?” “嗯。” 太后轻嗤一声:“难怪陛下要将摄政王锁在自己宫中,哀家仔细想想,这摄政王和李宰相着实相像。” 时叶声:“???”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蓦地抬起头来望过去。 他看不到楚城寒之外的人的脸,并不知道李尽风长得什么模样,若真如太后所说,难道原剧情线里还有替身文学? 但太后不欲多言,她起了身,马赛克头顶上的步摇叮叮当当晃着,看得时叶声有些头晕,太后道:“罢了,陛下年岁不小,哀家说再多也无用,既然喜欢,那便由着陛下去吧。” * 从长乐宫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的点,时叶声以前的作息习惯便不是太规律,可能已经刻进骨子里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隐约觉得有一点饿,但又不是很饿,掌心的伤口上过药之后已经开始愈合了,密密麻麻的痛意没有消失过,扰得他有些心烦,也减弱了他的食欲。 时叶声依稀记得回宫的路,身边没有宫女太监在也有些好处,他不太喜欢过多的社交,一个人有时候也挺自在的。 等转过弯去,他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像是幻觉一般很快便消失了,时叶声蹙了蹙眉,他原以为是阎生,但阎生应当不会主动远离自己才对。 时叶声想了想,怀疑是楚城寒又从太极宫溜出来了,可能想来长乐宫外打探敌情。 他没太放在心上,他只知道楚城寒现在不会杀了他,虽然盲目相信第六感这种事情很愚蠢,但他对楚城寒就是这么信任,丝毫没有其他的怀疑。 等慢吞吞回了太极宫,时叶声瞧见对方安然无恙坐在原处,压根没有移动过的迹象,宫中的太监甚至给他送了饭菜,瞧着已经吃了有一会儿了。 时叶声这会儿终于有了饥饿感,一时半会懒得去想楚城寒到底有没有溜出去。 他在楚城寒的桌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这些算不上丰盛,也不算太简陋的家常菜,又想起小皇帝平时吃的那些大鱼大肉,胃里有些不太舒服。 可能是身体有了记忆,时叶声现在看见楚城寒便觉得头晕脸热,楚城寒的体格人高马大,像是刻下了一个深刻的烙印,让身体产生了不该有的肌肉记忆。 时叶声闭了闭眼,楚城寒估计是想借此机会折辱小皇帝,但很遗憾,时叶声自己也有被爽到,也觉得很满意。 他想楚城寒现在明面上还是自己的阶下囚,凭什么自己不能也去侮辱他一下。 时叶声以前没做过什么坏事,最过分的一次就是伸脚把邻居家喜欢PUA的阿姨绊倒了,然后又看着妈妈去人家家里道歉,从那以后时叶声再也没干过类似的事情。 再后来邻居家搬家了,对面屋子空下来。 时叶声走神了片刻,他忽然想起对面屋子似乎后来又有人搬进去过,但是没多少印象了,不记得新的邻居是什么人,或许只是听妈妈提起过,所以印象不深了。 楚城寒有时候还挺有耐心的,除了在床上,他将碗里的菜吃完,用手帕擦着嘴,既不下跪也不行礼,公然就这样坐着,等着时叶声回神才道:“陛下今晨扇了臣一巴掌便走了,真是叫臣好生伤心。” 时叶声漠然道:“那便将你的心挖出来给朕看看到底伤在哪里。” 楚城寒笑起来,他整个人就很洒脱,初秋天气降温,甘露殿里其实不算很暖和,但习武之人体温高,他的衣襟敞开着,露出一片饱满的胸肌。 时叶声总是会忍不住想去看他的胸腹,继而感到心跳持续加快,砰砰直响,振聋发聩。 他耳廓有些红,脸颊也有些红,他撑在桌上冷冷瞧着楚城寒的脸,然后发现自己看着对方的脸也会心跳加快,便又移开视线去看他的眼睛。 他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瞳眸,楚城寒已经垂下了眼皮,继续吃饭了。 时叶声忽然笑起来,轻轻浅浅的,看起来温顺又乖巧,同楚城寒道:“你倒是吃饱了,朕还饿着呢。” “朕将你从那个暗无天日的诏狱里救出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是不是也该为朕做些什么?” 楚城寒抬起头来,他扯了扯衣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说话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让时叶声的面色变得更加嫣红,但又因为五官冷冽漂亮而没那么俗气。 楚城寒问:“陛下莫不是想——” 作者有话说: 楚城寒:想干点成年人才能干的事吗?我楚城寒,就算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跟你做一点——喂你去哪?怎么走了?你这个人真的很装,你真走了?真不做了?哦不做啊,不做就算了,行吧。其实我也没有很想上你,笑死,我有对象,我看不上你。你挺一般的,哈哈哈。搞笑死了,你真的很装。哦,对,忘记跟你说了,我是公务员。 时叶声(一脸平静):……哦。
第7章 摄政王提刀杀进厨房 “朕也饿了,”时叶声的笑意终于变得有那么些许恶劣了,演的成分大过真的,他不能崩了小皇帝的人设,于是故意想要说些过分的话,“厨子现在想尽办法给你做饭,朕的一日三餐却无人问津。” 时叶声揪着他颈前的链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能感受到楚城寒的呼吸顿了顿,身体僵直着,似乎有些抗拒自己的亲近。 “讨厌我么?”时叶声放轻了声音,没等对方回答,又自己轻轻浅浅笑起来,“讨厌我是应该的,死在我手上的臣子百姓不计其数,朝堂上下有谁不厌恶我。” 他掌心还是很疼,但抓着链子也很用力:“摄政王在关外战无不胜,做饭这样的小事,应当不会做不好吧。” 甘露殿内安静了许久,时叶声甚至还听到了外头宫女们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松了手,对方明显也是愣着的,唇瓣动了动,语气里居然还有些震惊:“你让我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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