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安静了一瞬,李尽风从小与小皇帝一同长大,更了解小皇帝从前发病时的症状,当初陆吴也说自己没办法彻底根治骨寒之毒,却没提到药物失效一事。 李尽风问:“既已知晓缓解之法,为何又无法找出彻底根除的解药?” “此毒炼制极为简单,初期药物毒性不算很烈,但江湖上的制毒之人习惯在药物中添加一些其他的药剂作为引子,解毒须得服用制毒人所制出的解药,否则便会没有效果。” 如今唯一可能知悉骨寒之毒来源的陆吴已经死了,再无人接触过时叶声身上所中之毒。 或者说有,陆吴是太后举荐上来的,或许了解中毒的真相,但时叶声现在在宫中举步维艰,就算心有怀疑也没办法去证实。 时叶声余光瞟着低头站在众人身后的张祥,殿中人也都忌惮着他,一时半会儿无人再开口说话了。 立秋之后有几日天色晴好,落雨过后宫中花树纷纷落了叶,宫女太监趁早在外头扫洒,行至太极殿附近时忽然惊起大片乌鸦,扑腾着翅膀向原处去了。 扫叶的声音苍寂到了极点,更显得这宫中阴沉孤寂。 宫女小声私语道:“白日见了乌鸦,怕是不详。” “近些时日本就不是很太平,先是江州楚老先生被无故杀害,后又是摄政王战败被羁押回京,如今陛下忽然中毒,凶手尚且还未抓到,其他宫中的姐妹们都在传是不是楚老先生的冤魂回京来索命了。” “真是恐怖,陛下下令处死楚老先生,到现在也没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外头风言风语传着,也不见陛下出去解释解释。” “这也就罢了,如今摄政王还被囚禁在宫中,关外没有守将,原本就战乱不休,偏偏在这个关头陛下又下令征兵,听说宫外已经闹翻天了。” 几个人窃窃私语转过弯去,忽然瞧见李尽风冷着脸站在小径中,目光冷然望着她们。 宫女们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霎时间安静下来。 秋日风盛而寒冷刺骨,顺着衣袖和衣领钻入攀爬在皮肤上,令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李尽风无权处置宫中的下人,他有些气闷,却又无处发泄,半晌才道:“本相虽位低于太后和陛下,但始终还是有权利在手的,往后再在宫中说此等危言耸听之语,休怪本相逾矩处置尔等。” 言罢便甩袖从小道离开,径直去了太极宫。 时叶声解了邯山之毒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骨寒时常发作,失去神志的时候谁也不信任,只让楚城寒留在身边照拂。 那楚城寒是戴罪之身,本就对皇室心有不满,手握重拳虎视眈眈,偏偏时叶声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只信任他,甚至连对着自己都有所疏远。 李尽风不知道是不是楚城寒同他说了什么,他确实在邯城治荒一年,但从未接触过什么邯山之毒,甚至从不了解此等毒物,当时楚城寒分明就是有意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 小皇帝久居深宫,成为太后掌权的傀儡,没学过治国之道,恐怕轻易便会相信这人的片面之词。 李尽风已经进了太极宫,临近甘露殿门时,忽然瞧见张祥与一干大臣站在殿外争执,看样子已经在此许久了。 李尽风轻轻皱了皱眉,凑上前去道:“为何在此喧哗?” 聚在此处的大臣都是朝中众臣,他其实知道这些人或许是来寻问时叶声有关征兵的事宜,但时叶声卧床养病已有半个月之久,根本未曾下达过诏书,只怕是太后动了什么手脚。 几个大臣七嘴八舌与他说了一通,说现在征兵讨伐突厥引发百姓不满,李尽风温声道:“陛下身子尚弱,惊扰了龙体也得不到解决方法,不若等尽风前去劝一劝,诸位大人便先请回吧。” 将众人送出殿外,李尽风这才返身回去,同站在外头的张祥问道:“陛下今日身体可还好?” “摄政王晌午时出来过一次,去小厨房为陛下做午膳,那时说陛下恢复得不错,有些胃口了,只是还会头痛。” 李尽风垂了眸,皱着眉低声道:“近几日都是摄政王在里面?便不曾召你进去伺候过一回?” 张祥低着头说是。 李尽风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知晓了,多谢总管大人告知。” 这便起了身上了台阶,站在殿外敲门喊:“陛下,是我。” 时叶声正和楚城寒因为午膳的某个进行单方面的争论,他承认楚城寒会做饭,而且做得一手好饭,但这不是他做一碗清炒胡萝卜丁和水煮胡萝卜丝儿端到自己面前来的理由。 时叶声午膳的时候挑食,那两盘橘色玩意儿一筷子都没沾,被楚城寒强压着塞了两嘴,如今正靠着床栏默默反胃。 楚城寒絮絮叨叨在他耳边念叨:“胡萝卜是好东西,多吃可以缓解夜盲症。” 时叶声语气平平:“我不夜盲。” “但你脸盲,感觉也差不多。” “脸盲和夜盲差别很大。” “我觉得差别不大。” 时叶声深吸一口气,屈膝滑下躺平,拉起被子来盖住脸,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平静道:“行吧。” 楚城寒喋喋不休,他弯身下去拽时叶声的被子,脖颈上的小银链叮叮当当地轻响着:“你别敷衍,你好好说,晚膳还吃吗?” 时叶声拼命保护自己的被子,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吃。”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几岁了还挑食?” “二十一。” “笑死,”楚城寒连被子带人一起端起来,“一个虚岁你当真了是吧?” 时叶声心跳漏了一拍,顿时感觉后脊发凉头皮发麻,险些没能回过神来。 他一时口快,忘了小皇帝现在只有十九岁。 但惩罚系统现在却没什么动静,似乎真被楚城寒那句虚岁给蒙混过去了。 时叶声暗自松了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眼睛瞪得有些圆:“你刚说什么?你跟谁学的?” “学什么?笑死吗?”楚城寒抓着被子卷给人喂药,“昨夜有人在我耳边梦呓,说了两句‘笑死’就咯吱咯吱动起来。” 时叶声:“……” 他昨夜梦呓了?怎么会说这个?竟然半分印象都没有。 时叶声连口中苦涩都忽略了去,蹙着眉想了一阵儿,在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梦到了谁。 他记得自己以前很文静话少,一般能让他这么开玩笑的应该只有高中同桌了。 时叶声想得有点出神,楚城寒不安好心从桌上夹了一筷子煮萝卜丝儿顺手递到他唇边,果然见时叶声乖乖张嘴接了过去。 等时叶声发觉口感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又动起来,将萝卜丝儿咽下去。 楚城寒衣冠不整,衣襟敞开着,露出饱满漂亮的胸肌和腹肌,链子挂在颈间,看起来贵气又精致。 时叶声静静瞥了一眼,之后便凑上前去,在楚城寒得意洋洋的目光下,一口咬了他的胸。 楚城寒顿时“嗷”了一声,又被殿门打开的声音遮掩过去。 李尽风整理着衣袖从屏风后头绕过来,便抬首边道:“陛下万安,近来身体可——”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两段详见本人头像,找了一晚上表情包,终于给我找到了_(:з」∠)_
第14章 楚城寒不是家养的狗 “好”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许久都没能说出口。 等李尽风噎了噎,霎时间竟忘了自己本想要说什么。 他张了张口,时叶声已经猛然回过神来,松了嘴将自己塞进被子里去了。 时叶声咬人是故意为之,他其实是个很纯情又单纯的人,他只是喜欢帅哥,在他潜意识里,楚城寒已经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关系势必会亲密一些,哪怕那个人之前还对他心怀杀意。 但是被别人瞧见着实是尴尬,他不知道楚城寒和李尽风尴不尴尬,反正他自己挺尴尬的。 楚城寒还在低头瞅自己身上的咬痕,语气惊讶:“你咬我?” 时叶声气若游丝:“闭嘴。” 不要再说了。 但楚城寒的脸皮出乎意料的厚实,他俯下身来抓着时叶声的肩膀,想将人从被褥里摇出来,甚至还在大声说话:“你咬我胸还不让我说,你太过分了。” “你干什么!”李尽风一心认定是楚城寒故意胁迫,从不愿意承认时叶声主动亲近楚城寒的事实,他上前两步抓住了楚城寒的手腕,“你放开陛下!” “凭什么本王先松手,是他先咬我的!” “你若不曾逼迫,陛下怎么会主攻攻击。” 楚城寒忽地冷笑了一下:“宰相大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倒是一绝。” “事实与否微臣自会定夺,摄政王无需阴阳怪气。” 李尽风目色微沉,他张了张口,蓦地被时叶声打断道:“宰相清晨到太极殿觐见可是有什么要事,莫要误了时辰。” 他都已经开了口,明显是不想再听人争辩下去,两个男人便住了口,不再继续这些幼稚的争吵了。 李尽风轻咳一声,严肃下来:“尽风来时瞧见朝中几位大臣候在甘露殿外,交谈之后才知晓征兵讨伐突厥一事,说宫外的百姓多有不满。” “此事朕已知晓,”时叶声道,“不过来不及了,太后意已决,早已经模仿朕的笔迹下达了诏书,要求适龄男子年底前到达京城。” 太后身边有一位擅长仿人笔迹的高人,当年先帝的传位诏书便是此人模仿伪造的,后来又不知道以小皇帝的名义伪造了多少诏令。 时叶声早便知道征兵一事他无权插手,所以一连罢工了几日的早朝,甚至还用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太后的邀见。 楚城寒道:“事已至此,陛下本就拿不到实权,此等事情交由太后自己处理便是,不用事事都拿到面前来扰一扰陛下。” “但现在外界并不知晓此事真正传召之人究竟是谁,最终败坏的都是陛下的名声。” 时叶声神情淡淡:“世人不会不知道朕的处境。” 他们只是想有一个情感上的寄托,有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太后垂帘听政大家都知晓,她现在是整个大燕权位最高的人,世人宁愿得罪一个傀儡,也不愿意惹怒太后。 所以他们口中愚昧的恶人,如果不是时叶声,那也会是其他的人。 李尽风知道时叶声未尽的话,他唇瓣嗫嚅了一下,到底没说话了。 时叶声与他的关系生疏了太多,他现在好像没办法再和时叶声回到儿时的关系去,破裂掉的镜子很难修复起来,每每站在他面前总是有心无力。 再加上楚城寒还在。 楚城寒从关外回来,他本是战败的守将,身负罪责,没想到时叶声会这么将人放出来。 同居一室之中,又如此亲密接触,恐怕并非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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