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给他灌了灵,所以即便他提前回来了,也得先修养好了。”尘秋看似不经意地答道。 听见灌灵,谢青寒惊讶不已。 “灌灵?他竟然敢灌灵?!掌门和师妹要是知道了,他就完了。” 尘秋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茶,深色的茶杯让杯中看起来好像深不见底。茶水被晃动,那一双深色的眸子却波澜不惊。 谢青寒听尘秋说:“鎏清回来得先去后山让我替他疗伤,灌灵后他会很虚弱,不能让门派其他人看见,免得众人随意猜忌。” 听见这话,谢青寒不免一愣,反应过来后追问道:“你是说周岸停回来的时候竟然会虚弱至此?还无人知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激动,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如此做恐怕不只是为了回来陪师妹吧,为了他那一身名号还真是不择手段。” 尘秋喝了口茶,淡淡道:“鎏清也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 尘秋这句话让谢青寒对周岸停的恨意愈发强烈。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周岸停怎么做都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谢青寒不能苟同,但他更不甘。 可他不能把这种想法告诉任何人,包括尘秋。 他旁敲侧击地和尘秋打听了周岸停的动向,又很快转变了话题。和尘秋聊了一会儿后,谢青寒以有事为借口告辞。 他自以为自己的心思无人知晓,可当时的他没看见,那天尘秋是看着他离开的。 从前谢青寒没看见,可现在的谢青寒看见了。 溯洄之中,他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 那天他走时,尘秋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令人发怵的笑,那是他从未在尘秋脸上见过的表情。 谢青寒望着溯洄里的场景,一如当年站在霖栖院的门外一样,脑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可他不敢信。 “这不能代表什么。”他如当年一般下定论,可就连自己的心里也无法坚定。 温时卿没和谢青寒废话,运转着仅剩的灵力,眼前滑过一副一副的场景。 谢青寒输给应淮序的那天,尘秋对他说:“若是去年,必定是你夺魁。” 谢青寒早早被淘汰的那天,尘秋在揽星阁安慰他:“你与岸停不相上下,他曾夺魁,你必定也能,只不过缺了些运气罢了。” 周岸停被封为仙尊的那一天,尘秋说:“若你没有当年走火入魔之伤,你定与鎏清一同封为仙尊。” 周岸停继承掌门之位的那天,尘秋告诉他:“掌门之人需要在仙门大会夺过魁,你并不比师兄差。 …… 那些场面从眼前划过,回忆似洪流般涌入脑海,那些曾经如蜜糖般安慰的话语在现在看来不过是点燃心中恨意的星火。 可就算是星火也可以燃尽整片森林。 谢青寒此刻一如当年得仙门大会真相一般不知所措,早已麻木的心好像再次感觉到了疼动,可心中竟不是恨。 没等他有再多的动作,温时卿便再次运起灵力,应淮序不动声色地走到温时卿身后扶着他,给他缓缓注入灵力。 他们看过太多从前的黑夜与白昼,最终还是再次回到了那一夜的霖栖院。 那个时辰,霖栖院依旧灯火通明,一个众人再熟悉不过的人走进了霖栖院。 那人正是尘秋。 他不是像平时一般走的正门,而是从无人的侧门进入来到了王琋的屋外。 他敲了敲门,喊道:“琋觉仙尊,是我,尘秋。” 门并没有立马被打开,王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尘秋?你直接推门进来吧。” 寻常男子是不能随便进女弟子的屋子,可尘秋是医者,大家便没那么避讳,所以王琋才让他直接推门进去。 尘秋很轻易地推开了门,王琋怀里正抱着酣睡的周原灵。许是孩子好不容易入睡,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你是来看小深的吗?”小深是王琋给孩子取的乳名。 尘秋点了点头,淡淡答道:“听说小深傍晚时长哭不止,我便来看看。”说着,他伸手抱过了王琋怀里的周原灵。 可王琋没看见,那一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脸庞上此刻是多么的冰冷。 尘秋望着尚且在酣睡的周原灵,眼神里不见一丝善意。 王琋丝毫没意识到尘秋的反常,边整理着一旁的东西边问:“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尘秋将一个黄豆大小的药丸塞进周原灵的口中,怀里的小孩儿难免皱起了眉头,尘秋答非所问:“不知琋觉仙尊可否还记得斩天道那年的事。” 王琋闻言,整理东西的动作不免一顿,她转过身来看着尘秋,有些迷茫:“你说什么?” 她在确认尘秋刚才问的问题,生怕是自己听从了尘秋的话。 可尘秋却笑了笑,冷声道:“琋觉仙尊可还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真是你与众人所说运气使然?” 他没给王琋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琋觉仙尊的运气倒真是让人羡慕,若是家弟有这般运气恐怕也会如仙尊一般风光。” 听见尘秋的话,王琋早已脸色发白,她抽过旁边的剑指着尘秋,摇了摇头厉声大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为何用剑指着我?”尘秋往前走了一步,锋利的剑刃快要刺进他的心脏,可王琋不敢动作。 “王琋,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尘秋红着眼,说予王琋的一字一句远比胸前的剑刃更有杀伤力。 王琋被尘秋逼急了,抖着手威胁道:“尘秋,你打不过我的。”尘秋是打不过王琋,就算孩子在他手里也是。 尘秋却丝毫不惧,任凭长剑抵在胸前,继续说道:“有人知道堂堂琋觉仙尊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是将一个比她小数十岁的孩童推进了永川!” “别再说了!” 尘秋的声音愈来愈大,王琋被逼得几近崩溃,可尘秋早就做好了隔音,外面没有人能听见。 长剑染上了鲜红的血,滴到尘秋怀里的孩子上。 尘秋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不断地说着:“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我相依为命的弟弟!你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了永川!” 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尘秋却笑了起来,他望着王琋轻声低语:“活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那亲爱的师兄,已经在永川为尘羽陪葬了。”
第12章 南月旧事(十) 看戏的局外人早已被卷入戏中 “你那亲爱的师兄已经在永川为尘羽陪葬了。” 此言一出,王琋的脸色瞬间僵住,她艰难地开口道:“你、说什么?” 尘秋丝毫不惧。 他怀里依旧抱着周原灵,单手将剑刃拨开走近王琋,脸上的笑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托你的福,周岸停已经下永川陪葬了。”尘秋几乎要碰上王琋,逼得王琋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尘秋再有动作,王琋果断地把剑驾到了他的脖颈上。 她顾不上满脸的泪水,几近崩溃。 “师兄明明是因为显塬县凶险才出了事,你休要骗我!他的尸身是我看着下葬的。” 尘秋被剑逼得微微仰起头,却依然面色不惧,用毫无感情地声音答道:“琋觉仙尊莫要冲动,小深还在我手里。” 以孩子做人质的手段让王琋觉得无耻,可回想起当年的事又让她无地自容。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和尘秋对峙。 “以我的能力,完全能在护住小深的情况下把你杀了。”她语气凶狠地提醒尘秋。 “是吗?除了我以外,不知琋觉仙尊还能不能在这毒发作前找到能解它的人。”尘秋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那一副慈爱的表情让人浑身不适。 “尘秋,你竟然给小深下毒!你无耻!”王琋把收了剑,用灵力束缚住了尘秋的脖子,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脖子拧断,怀中的孩子也被王琋抢了过来。 尽管如此,尘秋依旧不怵,他艰难地开口继续刺激王琋:“我无耻,那当年把尘羽害死的你呢?你无不无耻?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王琋藏在心底近百年的事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曾经夜夜缠身的梦魇冲破枷锁,朝她纷至沓来。 年少时的愧疚与恐惧被无限放大,她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遭万人唾弃,她更怕自己所欠下的债终有一天被讨回来。 而那一天终于来了。 “你还记得你把他推下去前他和你说了什么吗?”尘秋继续问道。 王琋几乎快被他逼疯,孩子被她放到了床上,她歇斯底里地哭着。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她当然记得那天那个小男孩站在她的面前说了什么,这么多年她一刻也未敢忘记,那句话就像是她所有噩梦的源头。 从前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总是会想起那张稚嫩的脸,那个小男孩坚定地和她说:“姐姐,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我保护你。” 可王琋为了活下去,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尘羽推了出去,没有任何的犹豫。 “王琋,这么多年我每日看着你修行,与众人谈笑风生,你知道我有多想撕破你这张清高的嘴脸吗?我多想让众人知道你这些年的苟且偷生是从哪里来!” 脖颈上的灵力一点点松懈,王琋所有的防备在此刻溃不成军,她跌落在地,哽咽地说道:“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求你放过小深好吗?这些都是我犯的错,和他没有关系。” 尘秋没有理会王琋,他继续说着:“你知道掉进当年的永川是何等痛苦吗?有幸活下来的人丹焚灵尽,没能活下来的人焚尽全身,不得超生!” “尘羽才多大啊,就受了这般痛楚。”尘秋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王琋,语气冷漠地说道:“剖丹自焚,封灵自刎,之后我会给小深吃了解药。” 尘秋轻描淡写地将如此残酷的死法说了出来,王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平日里可亲的尘秋在此刻变得可怖至极。 “你别指望着有人来救你,能救你的人已经死了,你也就算是陪葬了。” 王琋自知无路可退,绝望地说:“我怎知你到底会不会救小深。” “我与他结下契约,你死他活,或者……” 没等尘秋说完王琋便打断了他,说道:“让他活。”她闭着眼,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想和他好好告别。” 尘秋没答话,望着王琋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怜悯。 “今晚。” 尘秋走到周原灵面前与他结下了生死契,转身离开时留下冷冰冰的两个字。 “后来的事你们便都知道了。”尘秋漠然地说道。 看完溯洄里的场景,谢青寒震惊不已。他走到尘秋面前,望着尘秋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发颤:“尘秋,为何我从来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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