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棠向他看来时,他一副疲惫着睡着了的状态。 温青皱着眉给他上好药重新包扎,“不能再走动了,你就在这儿躺着。”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见好的迹象。 作为一个负责的医师,他实在看不得自己的病人待自己不仔细,一个左晏衡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温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抱歉,此一事,是我之过。” 他没想着杜戈青会累及他,更没想着自己半路收手会将他逼到这个份上,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拉着左晏衡喜欢之人垫背。 萧凤棠记得,杜戈青之前说过,他是扎那尔别王的儿子,左公木杀了他的父亲。 他不傻,转转脑子就能大概猜测着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说他在左晏衡身边这么多年心里参杂什么心思。 只看他同他一起受过的那些苦,看他次次都在危机时刻帮他,看如今他依旧能站在这里费劲心力救他,这就足够了。 左晏衡拿他重要,想来他心中也看他不一般。 所以在温府那些孤寂的日夜里,他定然也曾深深纠结,深深难过过吧。 “凤棠喜欢听竹院里的竹子,以后去小憩时,温大人可不能赶我,毕竟京城,我可就你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 他与左晏衡的恩怨,自有他们二人解决。 他不怪他,也不打算去评判什么。 他只庆幸,庆幸能通过这件事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左晏衡似乎又睡了过去,他侧躺在床上远远望着,“我同他已经错过一次又一次了,凤棠不才,没有大志,却万望能和他有一个好的结果。” 温青回头看了眼左晏衡深深感慨,“他小子,真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萧凤棠收回目光,“温青,谢谢你。” 他不仅没怪他,还谢了他。 温青似乎知道了,知道为什么左晏衡会一直执着于他,深念着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 “以后他要是欺负你,我就代表胡契国,跟他讨说法。” “还有阿明,他是宁安的小皇子,我稍微撺掇,应该也不会放过他。” 萧凤棠轻轻一笑,“说起阿明,他现在还好吗?” “被鲁知徽关在驿站呢,知道你受伤了,整日叽叽喳喳的要见你,放心吧,过两日你们状况好一些,我就带他来。” “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温青心中前所未有的释然,他有幸是他们的挚友,更有幸他们将他当作挚友。 凤棠不才,没有大志,却万望能和他有一个好的结果。 左晏衡并没有真的睡过去,直到萧凤棠换完药,呼吸变得匀称,他才细细品着这话睁开眼睛。 温青毫无讶异,他揉着腰过来坐在他病榻边,“聊聊吧。”他攒了一肚子话想跟他说。 左晏衡的目光轻轻落在萧凤棠身上,将他呼之欲出的话憋了回去,“他的伤怎么样了?” “杜戈青用的应该是短的骨鞭,这种鞭子打在身上不只会简单的造成外伤,伤口有些发炎,似有些化脓的迹象,我给他重新换了药,不过便是这样,情况也比你好很多。” 左晏衡的眉头不出意外的凝了起来,“有什么需要,就让洪常戏去各处调配。” “知道,放心吧。” “你刚才,想聊什么?” “算了,现在又不想聊了。”他的状况才刚刚稳定,精神头又差,还是晚些再让他忧心吧。 他不想说,他也不强求。 “温青。” “嗯?” 左晏衡犹豫了一下,“朕有些热……” “热?”温青心下一紧,连忙正色着摁上他的脉,“温度已经降了,怎么会……” 他话未说完便戛然止住,两个人尴尬的对了一眼。 温青清了下嗓,起身从药材桌上拎了个白色的小瓶罐递在他鼻下让他闻,坚挺了三十年的脸皮第一次觉得火辣辣,“瞧你那点出息。” “养伤的这段时间,注意点分寸,欲大伤身……”
第91章 逃狱 这里安安静静,外面却已经乱翻了天。 杨飞云天不亮便从大狱里逃了出去,鲁知徽派人把守住了各个城门,还命人将右相府团团围了起来。 刺杀失败,事情败露,此乃死局。 杨飞云隐迹在人群里看着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府邸,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转身隐回了巷子。 鲁知徽很强,他们的路子虽然一样,自己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才几个交手,他就被他掀飞出去摔折了一条腿。 他背靠墙面席地而坐,用力扯下一块衣摆撕成布条,咬牙用它们把捡来的木板固定在腿上。 他还以为义父让自己将文儿和夫人安全送出去会等他回来,却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杜府严封死锁,府中的仆人丫鬟更是都被控制了起来,他找不到他的尸身,就只知道他劫杀萧凤棠带着他从东城门闯了出去,就只知道他从含情谷摔了下来。 文儿和夫人还在城外等着他的消息,杨飞云心中焦急,拖着腿起身离去。 天才刚亮没多久,郁山海坐在马车里正摇摇晃晃的驶向皇宫。 他将手里的折子打开,杜戈青已死,以往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党羽如今都恨不得夹起来尾巴做人,一个个的难得安分。 里面并无大事,都是些打眼看过去就知道掀不出什么浪花的小事情。 只是他想借此机会去宫里一看,毕竟不亲眼见到左晏衡无恙,多少还是放不下心。 他还没思量完,一柄冰凉的匕首就已经贴在了脖子上。 “别动。” “杨飞云?”他不是在大牢里吗? “我不欲伤你,但烦请大人送我一程。”他压低声线,并不想惊动旁人。 “哼!”杜戈青那小人养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人? “老夫若是不从呢?” “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杜戈青染指帝位,图谋不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染指?那晏衡帝就清白吗?他又何尝不是个半路子皇帝。”义父就只是想光复萧氏而已,又有什么错? 当日事发时的消息都被封锁了起来,其中许多细节都不为人知晓,郁山海只当他是垂涎皇位,“允凉王待他器重又有何用?萧氏子嗣仅剩一脉他都不放过,如此畜牲和不知廉耻的忘恩负义之辈,哪里来的脸面敢自己肖想帝位。” “什么意思?”杨飞云没听明白。 “怎么,你是他儿子,你还能不知道?” 他还不清楚杜戈青到底都打了什么算盘,杨飞云心中有疑,难道义父不是要推萧世子上位? 他虽疑惑,却依旧护他,“太师历经三朝之久,深受严帝和允凉王喜欢,夜深人静时就不觉得愧对他们吗?太师不妨也看看自己,官袍依旧,权利滔天,难道就不是忘恩负义?” 他将匕首往前一递,“烦请大人,送我离京。” 郁山海吃痛却冷哼,“你休想!” 放他离开等同放虎归山,他虽是文臣,但斩草除根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我说过了,我不想伤害大人,还请太师不要逼我!” “加速!”郁山海大声向车外驾马的人命令。 马夫不明所以,听着他厉声吩咐还以为他是想早些进宫,手里的鞭子毫不迟疑的加重力道打在马屁股上。 眼看郁山海油盐不进,杨飞云浅浅收刀,强势将他拽起身来拖向车外,一边拖一边向外命令:“停车!” 车里突然多了个不认识的人,还挟持了郁山海。 “吁~”马夫来不及思索,立刻着急的收拢僵绳。 “大胆贼子,你知不知道你劫持的是什么人?” 杨飞云不等车子停稳,便不管不顾的挟持着他下了马车。 郁山海被他拖的险些趔趄崴脚,“今日你便是杀了老夫,老夫也绝不会放你离开!” “哼,那你就跟我走!”他不在乎自己的命,自然有人在乎他的命。 为了缉拿他大街四处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杨飞云的匕首重新贴在他的脖子上,毫不避讳的拖拽着他挪向东城门方向。 消息飞快地入了皇宫,洪常戏弯着身子从外进来,看到一旁的萧凤棠睡着,主动压低声音上前,“陛下,温太医,杨飞云从大牢里逃了出来,如今劫持了郁太师,正在东城门那儿呢。” 温青将他鼻下的药瓶移开,“鲁将军呢?” “在东城门口,正和杨飞云僵持着,他派人传话,说杨飞云要出城,不然就要杀了郁太师。” 温青沉默不言,当初他被母亲丢在奴隶营混淆其中逃命时,那些奴隶知道他的身份,因为心里对胡契人的怨恨和不满险些将他乱棍打死。 杜戈青,不,其实他叫隶戈,他拿着一把大刀冲进了奴隶营,吓退了那些欺负他的人。 他们两个一同躲在奴隶营里,这才避过了左公木的追杀。 草原上有一个传说,所有不孝的人死后都会下三层地狱,那是长生山的天神对他们的惩罚,他们会被削去脸面,无颜面对先祖,就只能孤寂的游荡在阴暗里,不得超脱和转生。 他说他要报仇,便同那些被解救的奴隶一起来了大玄,而自己心灰意冷,便留在了胡契。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成了大玄可以摆弄朝堂的大臣,而他也一步步的变成了左晏衡的心腹,阴差阳错的在这里重逢。 杜戈青临死前让他护住他家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温青轻轻一叹,“老天爷如果是个人,那一定是个特别爱开玩笑的人。” 东城门口 杨飞云同郁山海被一群兵围在了正中间,“我说了我不想伤人,鲁将军只要给我一匹马,等我安全自会将郁太师放到城外留他性命。” “鲁知徽,别听他的!”郁山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大声执拗,“今日你若是开了这个城门,老夫还不如撞死在这儿!” 杨飞云深受杜戈青恩惠多年,头脑聪明武力又不弱,谁知道这样的人日后不留意时会翻出什么样的乱子? “郁太师!我义父便是再不济,也从未顶撞不敬过你,你又何必如此逼人?” “鲁将军,你来选!”杨飞云手里的匕首不客气的抹了一下,瞬间在郁山海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丝。 “住手。”一道不是很中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顺声望过去,一个四周遮掩了纱帐的轿撵正慢慢的向此处靠近,依稀能看见里面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这个声音,是晏衡帝? 杨飞云抓紧郁山海挡在自己身前。 鲁知徽知晓左晏衡的伤势有多重,他猜疑的看向轿撵正中,却还是带着众将士向他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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