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谦根本没心思跟他扯这些,刚要开口,晏谙已经先一步道:“二哥若有什么事,还请随我移步书房。” 晏谦也知道这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点了点头。 晏谙在转身前递给故岑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紧张,之后引着晏谦往书房去了。故岑知道晏谙没有危险,放下戒备,吩咐人备茶去了。 书房内,晏谙知道晏谦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也没跟他客套什么,开门见山地道:“很抱歉,但和亲的事我也没有办法。” 晏谦身子一僵,晏谙一句话炸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可你之前,你……” “我是提醒过你没错,”晏谙怕他现在太激动听不进话,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剖析给他听:“但当时与如今不同。你若在那时让贤妃娘娘去求一道恩典,将晏棠的亲事尽快定下来,虽然有些仓促委屈,却总好过到万里之外的漠北和亲。但现在,和亲一事已经提了出来,而且是一向忠烈的傅老太师不加带个人恩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了出来,除非父皇愿意与满朝文武作对、与整个漠北正面为敌,赌上大启的安危保下公主,否则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晏谦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随着他的话逐渐冷了下去,整个人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他艰难地道。 晏谙看着他这副失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父皇不会答应和亲,圣旨到底还没下来。” 在现实面前,这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晏谦晃了晃神,轻轻推开了晏谙的手,向门外走去,没留意到晏谙复杂的眼神。 故岑正端了茶走到门口,抬头便见晏谦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脸色苍白。 故岑目送他走远,抬脚迈入屋内,“王爷。” 晏谙注视着晏谦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比我好得太多,却依旧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任何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故岑将托盘放下,端起一盏茶,“恕属下直言,哪怕是皇上也得顾全大局、不能随心所欲不是?” “可是当一个人站得够高、手中的权势越多,他就能左右越多的事情。傅老爷子作为两朝元老,他的话有很大的影响;而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则在父皇手中,只要父皇不点头,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也能保下晏棠。” 故岑微微一笑,“这不正是天下人追逐权力的理由吗?” “那,”晏谙有些茫然地望向故岑的眼睛,“我应该追逐吗?” 猝不及防的对视令故岑的心神都乱了一瞬,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抿唇。以他的身份,有些话再说就有些僭越了,可他不愿看着晏谙以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举一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没有一件出自本心。逍遥散漫的日子的确恬适,但晏谙过得并不舒心。 故岑只盼着他能展颜罢了。 “王爷想追便去追,懒得费工夫便不去追,世上力不从心的事那样多,好容易有了一件可以从心而为的,何必还要让自己烦恼。”故岑眸中映着晏谙俊秀的模样,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无论您是否需要我,我都会追随您的身边,至死不渝。 晏谙听不到故岑内心的告白,下意识避开了故岑的眼神,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茶盏上。他此刻脑子太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接不住故岑的眼神,也没注意那眼神多么炽热。 “若是终其一生也达不到,这样的追求也值得吗?”似是询问,又似喃喃自语。 “王爷心里分明已经有了答案了。”故岑莞尔,顺势将茶盏递了上去。 晏谙接了,垂眸盯着茶汤,不知在想些什么。故岑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并不出声打搅。 末了,晏谙转过身将茶水缓缓倒在了地上。 “王爷在祭奠谁?” “一个故人。” 晏谙眸光清明,祭前世那个潇洒恣意、任意妄为的自己。 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唯恐一不留神就踏上前世的老路。可即便真的如前世一般惨死敌人刀下又能怎样?他瞻前顾后,反而是在虚度时光。 晏谙似乎明白老天爷偏爱他的理由了。 世人追逐权势,求的是荣华富贵。 而他晏谙追逐权势,怀的是苍生之念。
第13章 送亲行 午膳时,宫人正摆着碗筷,贤妃扭头望向门外。 今日天不好,从早晨一直阴到了现在,空气有些憋闷,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落一场雨,只是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精神。 门口闪过一抹鲜亮的色彩,晏棠提着裙摆欢快地进殿,身后的含玉端着一壶酒。 “母妃!” 贤妃只觉得身上的倦意都退了几分,笑问:“这是遇见什么好事情了,这么高兴?” “我的桃花酿好了,趁着午膳,特意拿来给母妃尝尝。”晏棠转身倒酒。 “多大的人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贤妃看着她欢快,心里自然也高兴,只是面上故意叹气:“成日啊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玩,心思都花在这些东西上边了,让你读的书翻了几页?” “哎呀,”晏棠把酒杯放在母妃面前,撒娇着岔开话题,“也不过十几岁,尚未及笄呢,还是小孩子!” “眼看着不就要及笄了?应当成熟稳重起来了,你这样,日后谈婚论嫁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晏棠偎着贤妃,“那您就替我操一辈子的心好了,成熟稳重什么的等我真的及笄了再说,且让我再快活几日。” “你呀!”贤妃无可奈何,“就知道跟我磨嘴皮子,快坐下用膳,都是你爱吃的菜式。” “母妃先尝尝我的桃花酿!”晏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阴雨天正适合微醺,午后小憩一定很惬意。” “好好好。”贤妃失笑,在女儿期待的眼神中抿了一口红润剔透的酒水,点了点头,“口感不错。” “母妃说好,那必然拿得出手。”晏棠笑嘻嘻的,“我给父皇和哥哥都留了,回头给他们也尝尝。” 贤妃长眉微挑,“原来不是本宫独有。” “我这叫一碗水端平。” 晏棠夹了个菜心,还没来的及送入口,便听外头一道拖长的尖细声音:“圣旨到——” “走。”贤妃由宫人扶着起身,晏棠跟在后面,一出门果然见魏兴捧着圣旨在院子里。 到处都是阴沉沉的,魏兴一众太监脸上也没什么笑意,晏棠心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跨过门槛,将心思压下去。 “宣诚公主听旨——” 晏棠正要跪地的动作一顿,父皇怎么突然给了她封号? 她疑惑地看向母妃,但贤妃也只是递给她一个自己也不知情的眼神,示意她先按规矩跪下。 院子里跪了一片,魏兴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晏棠,勤勉柔顺、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特册为宣诚公主,和亲漠北王子阿布尔斯。两国从此结秦晋之好,是为邦交之福……” 圣旨冗长,其上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帝王的威严,庄重而冰冷,一下下重重地敲击在晏棠心头,砸得她整个人都蒙在了原地。 “钦此——”魏兴拖着长音,双手捧着递向晏棠,“公主,接旨罢。” “我……”晏棠怔怔的,忘了伸手去接。 “皇上不会如此绝情的,”贤妃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先反应过来,踉跄着站起来,一旁的宫人连忙去扶。 “本宫要去找皇上问个清楚!” 魏兴也没料到贤妃居然是要抗旨,试图拦下她:“这明黄圣旨,玉玺加盖,正是皇上的意思,岂会作假啊?” “母妃……”晏棠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半晌才说出来一句:“我不要和亲……” “公主,”魏兴苦着脸劝道,“皇上也不愿意看着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皇上午膳是一口都没有吃下去……” “棠儿别怕,”贤妃回头看向女儿,不见丝毫软弱和慌乱,柔声说道:“母妃去求你父皇收回成命。” 魏兴吓了一跳,“娘娘,圣旨岂有收回的道理?您先接旨,咱们万事好说……” “让开!”贤妃抬眸,眼神凌厉,方才面对晏棠时的柔软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本宫要去见皇上!” 魏兴不敢对她不敬,只得弓着身子退到一旁,看着轿子远去。他转过头试图劝说晏棠,但晏棠只是愣愣地摇头,重复着:“母妃一定有办法的,我等母妃回来。” 魏兴急得直想跺脚:“再如何,皇上也万万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啊!” 晏棠摇着头,闭上眼睛不肯再说什么。 天空已经飘起了绵绵细雨,魏兴见劝不动,揣着圣旨又折回御书房。 贤妃跪在御书房外,可无论她怎样磕头、哀求,瑞昌帝始终不肯见她。雨越下越大,魏兴到时,贤妃浑身已经湿透了。他让人拿来把伞给贤妃撑着,自己擦干净靴子上的泥水去给瑞昌帝回话。 御书房内,贤妃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进来,瑞昌帝沉默良久,未置一词。 晏棠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知道天色彻底暗下来,贤妃也没回来。含玉出去打探消息,回话说贤妃还在御书房外跪着,晏谦也在那里。 晏棠盯着窗外怔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含玉连忙举着伞追上去,急声道:“公主要去哪?雨太大了,奴婢去给您备轿!” 但晏棠推开了伞,也没有坐她的轿子。 雨下得昏天暗地,两侧的宫灯早已被雨水浇灭了。晏棠看不清路,一个不慎踩进水洼里滑倒,膝盖磕得生疼,掌心也擦破了皮。 漫长的宫道看不到尽头,雨幕模糊了天地的界线,晏棠孤身一人跪在这里,发丝无力地垂落,扑打在身上的雨水冰冷。她也曾如无数闺阁女子那般幻想着英俊潇洒的如意郎君,畅想未来有自己的儿女承欢膝下……而这一切都随着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崩塌离析。 她不能这么自私,为着自己,让父皇迁怒于母妃和兄长。更何况,皇命难违,帝王的命令从来不容许任何人违抗,这么僵持下去,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晏棠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脸上。若是真的因为她拒绝和亲导致两国开战,那她就是大启的罪人,不只是她,连端平侯府都要遭人唾弃。外祖父戎马一生,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侯府的赫赫功勋都是真刀实枪拼杀来的,难道这些都要毁在她的手里吗?和尸横遍野相比,她一个人的远嫁真的不算什么。 和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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