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妹妹,晏谦公事公办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些。 “近日太忙,我还没想这个。不过三弟尽可宽心,棠儿那个性子,你送她什么她都会很高兴的。” 倘若她这次可以留在京中度过十五岁生辰,那才算是真正的高兴吧。晏谙默默想着。 “过了及笄礼,放在民间,那女子便可出嫁了。棠儿天姿绝色,又被父皇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这满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想迎娶公主,做大启的额驸。” 晏谙暗自吸了一口气,二哥,我放开手最后再提醒你一句。 “父皇疼爱棠儿自然是真,可他指婚也要顾及朝堂,选的未必是棠儿愿意嫁的。二哥和贤妃娘娘要早做打算,找一位合适的人家,不要委屈了棠儿。” 晏谦简直莫名,这老三怎的偏在这个时候找自己聊这些? “这是自然。” “瞧我今日,一不留神扯得这样远,这些哪用得着我来操心啊。” 晏谙露出歉疚的神色,“咱们快走罢。” 晏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他言尽于此。 瑞昌帝端坐龙椅上,扫视群臣,不疾不徐地道:“前日与漠北使节的商谈并未谈拢,想必此事诸位都已有所耳闻。但究其原因,并非礼部办事不力。礼部尚书,你来告诉大家那漠北人提的条件。” “是。” 礼部尚书出列,将阿布尔斯提出的索赔内容一一转述,还没等言毕,满堂便开始议论纷纷。 端平侯一言不发,暗自闭了闭眼。 “这……他们怎能如此贪婪?” “他们以为赢了一场仗,我朝便任由他们拿捏了吗?”有人气极反笑,“哼,简直是异想天开!” “陛下礼待他们,”有官员忍不住道,“没想到这群人竟这般不识好歹,如强盗一般。” “漠北人本来就是强盗,在边陲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能指望他们识礼不成?” “话虽如此,可……” “好了。”瑞昌帝开口道,“朕将此事放在朝堂上议论,不是听你们发牢骚说闲话的。本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割地的先例,太祖太宗辛苦打下的江山,无论如何偏远,都是我大启的国土;那五城的百姓,也都是我大启的子民。朕,不能弃子民于不顾,更不能将土地拱手赠予他人,割地之事,绝无可能!” 文武百官纷纷高呼:“陛下圣明!” “礼部不是没有争取过,但漠北态度强硬,若得不到足够的利益便不愿松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应对之法吗?”瑞昌帝问道。 文武百官纷纷看向身侧的同僚,暗自摇头。 等了片刻,无人出列,瑞昌帝见状便继续道:“怀王昨日上奏于朕,众爱卿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晏谦便出列行礼,随后道:“方才也有大人提及,漠北人在边陲烧杀抢掠,是因为他们缺少物资;而提出索要城池,也正是想借助这片土地进行耕种。若我朝在边关开启互市,允许边陲百姓用多余的粮食、布匹与漠北人进行易物交换,在缺衣少食的冬日缓解他们的生存问题;同时允许两国通商,购买他们的牛羊、鲜奶、毛皮,出卖我们的米面、茶叶、器物等,如此一来,漠北便不会再执着于索要城池土地,而且双方建立起来的联系纽带越来越紧密,有利于促进两国和平,避免百姓饱受战争徭役之苦。” 待晏谦说完,与他商讨过的礼部官员出列道:“陛下,臣附议。” “这倒也是个缓解之法啊。”有人思索道。 “可是……会否不妥?”有人持怀疑态度。 “臣以为不可行。”很快有官员看出其中问题,“漠北皆是莽夫,人人善战。若我朝商人携带货物入大漠与其交易,稍有不慎与对方起了争执,即便聘请镖夫,怕是也不能保证人和货物的安全。” “怕只怕漠北人不是诚心易物,开启互市更是为其直接强取豪夺提供便利。” “这个好说,”晏谦忙道,“互市可以规定时间和范围,派驻兵监管、维持秩序。” 兵部的官员出言道:“漠北多为骑兵,骑在马上行动迅速,常常是他们闯入村庄民舍,巡察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赶到对方便已经撤逃了。殿下的这个法子反倒有助于当地巡防治安。” 堂上支持反对的声音掺半,但孔令行的话则彻底打破了这一局面。
第11章 和亲议 “两国通商,便要允许两国的商人相互出入,这也就意味着漠北的商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深入到我国各地。在此情况下,有心者扮成行商模样入我境内打探国情、窃取军情,甚至与图谋不轨之人串通勾结,简直是易如反掌。大内守卫森严不假,却只怕百密一疏,若是因此威胁到皇上的安全可如何是好?到那时便是终日惶惶、不得安宁。” 孔令行抬头看向瑞昌帝,“陛下,臣并非危言耸听,只盼陛下能为自身、为国之根本考量,防范于未然。” 他转而看向晏谦,“怀王殿下需知大启与漠北虽为邻国,却是敌非友,需处处防备不可懈怠。” 孔令行的话掷地有声,晏谦一句都反驳不了。他向瑞昌帝低头道:“父皇恕罪,是儿臣考量不周。” 晏谙照旧不曾开口,只是默默盘算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孔令行的话有理,依照眼下的敌对形式来看,通商的确不妥当,但开启互市倒是可行…… 有人行礼道:“皇上,相国大人说得很是,此事实在是弊大于利,我大启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不缺漠北那点生意。” 礼部的官员着急道:“这不是生意不生意的问题,是漠北提出的索赔内容啊!不通商,那还有什么办法说服他们不割地呢?!” “你们礼部倒是去劝啊?去谈啊!” “怎么就成了我们礼部自己的事情了?我们这也是无计可施了……” “行了,都住口!”瑞昌帝头疼得厉害,“此事明日再议,退朝!” 衡王府书房内,晏谙手里捧着书,却没看进去几个字。 “割地不行,通商不行,故岑,你知道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吗?” 故岑失笑,“满朝文武都束手无策,属下怎么想得出来。” “最好的办法呀,就是现在去割了他漠北王子阿布尔斯的脑袋,端平侯亲自带兵直抵边关,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最好能将漠北一并赶得远远的,将国界再往北划上几百里!” 晏谙边说边笑,故岑原本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正经的,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一出。但他做不到顺着晏谙的话瞎扯,还是认认真真地分析道:“王爷说得轻巧,如此就是咱们出尔反尔了,可让皇上的声名置于何地?” “声名重要还是国家重要啊,”晏谙长叹一声,“若是换作我,只要能免去割地赔款,被人如何议论我都认。你想想,漠北一口气索要了这么多的赔偿,国库负担不起,那银子从哪里出?自然是加重赋税,从百姓身上搜刮。” 故岑低头不语,晏谙轻笑一声,“就算敢这么干,那也得这仗能打赢。侯爷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还有那户部,那孔修尧,死死地攥着钱袋子,掏银子跟要他们的命似的,招兵买马不肯拿钱,索要赔款就巴巴地往人家面前送。” 晏谙越说越气,顺手把手里的书扔在桌上,“一个个的,都拎不清!” 故岑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败仗就好了。” 身为男儿,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纪,若他没有进衡王府伺候,也愿意一身戎装上阵杀敌,不求封侯拜相,只盼保家卫国。 “若是没有败仗就好了。”晏谙出神地盯着某一处,声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语,“你说为什么会败呢。” 晏谦提出的主意在堂上一连争论了数日,最终通商作罢,互市可在每年冬日的特定时间和地点开启。底下加紧拟了详细的章程出来,晏谦和礼部拿着章程与漠北第二次和谈,阿布尔斯欣然应允,但晏谦等人仍然没有高兴得起来。 “阿布尔斯说,有了互市,便有了粮食果腹,漠北人便熬得过寒冬。他作为漠北王子,对我朝的宽容大度表示感激,愿意放弃属于大启的五座城池。但……” 礼部的官员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硬着头皮接着道:“但大启国力强盛,漠北虽然仰望敬重大启,却不能放任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于不顾,所以,仍然请求咱们能给他们三个关口,让漠北有防御侵扰的机会。” “卑鄙!无耻!”堂上官员听到这里,纷纷怒了。 “两国交战,哪一次不是他漠北挑衅滋事、扰我边陲百姓安宁?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过错了?”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 瑞昌帝头疼不已,阿布尔斯堂而皇之的借口下,是昭然若揭的野心。 “臣有一法子,或可解皇上眼下的烦恼。”太师傅明海,是与端平侯一个辈分的人,因尊望极高而被尊为太师,也是朝堂中少有的保皇派,而非丞相党。 “先帝在位时,上一任漠北王曾遣送王女来我朝和亲,而当时,两国的关系也远不如如今这般紧张。” 听到“和亲”这两个字,晏谦心头猛地一沉,眼睛紧紧盯着老太师。一直垂着眸子的晏谙则抬起眼皮看了站在自己前面的晏谦一眼。 “王女死后,现任漠北王继任,古赤那觊觎我大启疆土,使手下将领骚扰我边关,屡次挑起争端,这才开启了两国剑拔弩张的敌对状态。阿布尔斯言称索要关口是为了保护漠北安危,实乃托辞,但依臣之见正可利用他这番托辞来为这无解之事找一个突破口。倘若送一位公主和亲漠北,既能促使两国邦交,又能展示我大启向往和平的诚意,说服漠北放下顾虑。” 晏谦忍不住道:“我妹妹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身份何等的尊贵,怎可前往漠北那种地方和亲?” “怀王殿下稍安勿躁,”傅太师道,“臣深知皇上怜惜幼女,不忍远别。或可从宗室中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也是荣耀。” “皇上,此法可行!”有官员提起精神,出列附议。 孔令行从头到尾都如一个旁观者一般未置一词,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下朝后,父子两个在房中闲话,孔令行又提起阿布尔斯:“那漠北王子是个厉害的,算得极准,定是料定了咱们不可能轻易将那么重要的关口给他,所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割地。” “父亲的意思是他想要咱们送一位公主过去和亲?”孔修尧不明白,“一个宗室女罢了,表面上是好听,可娶过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那可不一定,咱们倒是想送,那也得人家肯要。”孔令行想起宫宴那晚,挑眉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阿布尔斯要的才不是‘一位’公主,而是‘那位’公主。且等着瞧吧。” “就算他是真心想娶皇上的掌上明珠晏棠公主,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提出来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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