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奴才这就去。” 看着福禄离开的背影,张明华越想越生气,秦淮和福禄是她的左膀右臂,谁出了事,于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不过为了保全自身,就算自断双臂,她也会毫无不犹豫。 御书房内,凌璋坐在御案之后,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淮,沉默许久也未开口,气氛就在这种沉默中慢慢紧绷,让向来恣意狂妄的秦淮,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君王的压力,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身子,让他的脊椎一弯再弯,几乎匍匐在地上。
第36章 风云起(2)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秦淮匍匐在地,一层接一层的冷汗出着,面前的地面被打湿, 厚重的衣衫也已全部湿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汗味。 凌璋移开视线, 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旁,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是朕身边的近侍, 这些年朕对你多有倚重,不曾想你竟瞒着朕做了这么多事。” 相较于方才那种诡异的沉默, 现在凌璋开了口, 那股无形的势压便散了, 秦淮悄悄松了口气, 慌忙辩解道:“皇上,奴才冤枉!奴才虽然兼任东厂厂公,却因每日在皇上身边侍候,无暇顾及衙门里的事, 许多事奴才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奏折上所说,奴才全不知情,还请皇上明鉴。” 凌璋闻言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道:“一句话便将所有事都推了个干净。据朕所知, 你不当值时,都是在东厂衙门过夜,在宫中多久, 就在东厂衙门多久,事事亲力亲为, 怎么到朕这儿,却说什么都不知情?” “皇上,奴才在您身边侍候多年,奴才什么性情,您最清楚不过……” 凌璋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打断秦淮的话,怒道:“朕是多年不问事,却并非不知世事的傻子,一人参奏你,朕可以当做是有人无事生非,这么多人参奏你,且言之凿凿,你一句不知便能了结?” “皇上,奴才是做了些错事,不过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奴才心中有数,绝不会让皇上为难。那些攻讦奴才的奏折,如潮水般蜂拥而至,这明显是有人心怀不轨,想除掉奴才,断了皇上的臂膀,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淮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日都察院和各科给事中,轮番地参奏他,还搞了什么十二大罪状,条条要人命。事情的导火索是洪海抓进东厂的巡察御史郭轩。 东厂行刑的都是老手,若非下令处死,不可能出现用刑致死的情况。他们要从郭轩口中套话,虽对他用刑,却不可能让他死,可事实却是他死了,死在了东厂衙门。 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个巡察御史,死在他手里的,比郭轩官职高的大有人在,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就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巡查御史,让他陷入了阴谋的漩涡。 不过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那些参奏他的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会一一还回去。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张明华,这些年他可没少为她做事,若是他出了事,张明华就相当于断了一臂,无论如何她也会保全他。 “皇上,您好好想想,为何突然那么多人针对奴才,这分明是阴谋。奴才掌管东厂,为皇上四处收集情报,就相当于皇上的耳目,他们对付奴才,就是要遮住皇上的耳目,不让皇上了解朝堂之外的事,他们居心叵测,皇上千万不要中计啊!” 秦淮虽然因近两年权势在握,而变得嚣张跋扈,却并非没了脑子,他知道如何为自己开脱。 “这般说来,这幕后之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朕?” “是啊,皇上,东厂和锦衣卫是皇上手里的两把刀,我们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他们逮住机会,自然死咬着不放,因为我们的存在与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跟随凌璋身边多年,秦淮很了解凌璋的脾性,他几乎不问政事,在御书房里坐着,也只是做做样子,若非参他的奏折太多,凌璋也不会管。 只是这次他猜错了,凌璋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东厂厂公的位置,你就不要坐了。” 秦淮傻了眼,竟不顾规矩地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您……您这是信了那些人的话?” “怎么,你是在质疑朕的命令?” 凌璋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却让秦淮听出了危险的意味,他连忙垂下了头,“奴才不敢。” “你方才说的没错,东厂和锦衣卫是朕的耳目,也是朕手中的一把刀,身上的担子确实重了。你既是司礼监掌印,还是不要再兼任东厂厂公了。” 凌璋这话听着是为秦淮着想,可事实却是在夺他的权。秦淮不懂凌璋为何突然如此,他平日里分明很是倚重自己。 “是,奴才谢皇上恩典。” 即便南凌国被三股势力瓜分,可南凌国的皇帝还是凌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就算是秦淮也不能不听。 “回去好好反省,今日你就不必侍候了。” “是,奴才告退。” 若东厂厂公的位置能换来平安,没了也就没了,他还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宫中没人敢小瞧了他。说不准皇上是为了让他躲过这次灾祸,故意而为之,待过段时间,他再和皇后谋划谋划,东厂厂公的位置还是他的。秦淮这样安慰着自己。 秦淮刚回来,就听内侍回报,说福禄来见他,他清楚福禄的来意,便让人带他来了自己的卧房。 福禄看着褪下外衫的秦淮,道:“若咱家没记错,今日应该是公公当值吧。” 秦淮苦笑着说道:“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福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问道:“皇上对公公可有为难?” 秦淮实话说道:“皇上方才罢免了咱家东厂厂公一职。” 现如今他得和张明华那边信息共享,尽可能将对他的不利局面扭转过来,这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免职?”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皇上对公公有了不满?” “咱家觉得皇上是在为咱家善后。” 虽然要信息共享,但秦淮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门清,尤其在这种危机时刻,不能让张明华觉得他没了利用价值,否则等待他的只有被舍弃。 “否则除去的不止是东厂厂公的职位,还有咱家这条命。” “那司礼监的职位……” 秦淮笑笑,道:“公公放心,咱家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福禄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让公公晚上去坤和宫一趟,娘娘有事要与公公商议。” “好,咱家记下了。” 话已带到,福禄也不逗留,转身离开了乾坤宫。 御书房内,凌璋正翻阅奏折,内侍高勤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上,方才坤和宫的福禄来了,在秦淮的住处呆了片刻,便又走了。” 凌璋的注意力依旧在奏折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派人盯着点,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朕都要知道。” “是,皇上。” “东厂厂公的位置,便由你来坐吧。” 凌璋这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让高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跪在了地上,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凌璋这才抬头看向高勤,“位置,朕给你了,至于能否将东厂变成你的,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望,但……”高勤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东厂不是奴才的,是皇上您的。” 凌璋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希望你能一直铭记这句话。” “是,奴才定铭记于心。” 凌璋不置可否地笑笑,“退下吧。” “奴才告退。”高勤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高勤是个聪明人,比秦淮聪明得多,只是秦淮身后有张明华的支持,所以这些年虽然同为凌璋的内侍,他却一直是被压制的那个,也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 正因如此,他看到了凌璋的变化,以前的凌璋不问世事,每日待在后宫厮混,如今的凌璋虽然也极少问政,却每日都会来御书房翻阅奏折,朝中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高勤觉得凌璋就好似一个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猎物在他的地盘活动,只待他觉得玩得腻了,便将这些不听话的猎物一网打尽。高勤明白自己也是猎物中的一个,要想不被猎杀,就做一个听话的猎犬。事实不出他所料,凌璋终于开始动手,而第一个猎物便是秦淮。 很快,秦淮被免去东厂厂公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各方势力都有各自的猜测,多数人和秦淮一个想法,以为凌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去秦淮东厂厂公的职位,就是给外界一个信号,秦淮已经被他惩处,识趣的就不要再揪着不放。 自陈慧带来秦淮被参奏的消息,杨清宁便刻意留意这方面的消息,自然也得知了秦淮被免职的事,与其他人的想法恰恰相反,他隐隐觉得此事不会这般轻易揭过,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之后的形势会越发严峻。 三更时分,秦淮悄悄从乾坤宫出来,塞给守门的一张银票,威胁他嘴巴闭紧了,随后才拎着灯笼朝着坤和宫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御花园时,他鬼使神差地朝梅林的方向看了看,梅林里影影绰绰地好似有个人影闪过,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他想起秦流被杀一事,就是因为撞到了陈钰和徐珍儿偷情,才惨遭灭口,便又上前了几步。 若是能抓他们个现行,那便可以威胁陈钰和徐珍儿为他所用,陈钰是永寿侯陈诉的儿子,禁卫军统领,徐珍儿是刑部尚书徐振羽的女儿,凌璋的宠妃,有了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相助,那这场风波就会无疾而终,他也能全身而退。 秦淮思量了思量,将手中的灯笼熄灭,悄悄地靠近梅林。随着他的靠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女子压抑地□□声,听得秦淮心痒痒的,更加确信这里面定然有一对偷情的男女。可当他双脚踏入梅林,那声音便消失了,他顿住脚步,支着耳朵仔细听,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并没有其他声音。 就在他思考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阵风吹过,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的香味。突然,他感觉脖颈一阵发凉,就好似有人在他身后吹气,想想死在这里的秦流,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肩膀一沉,不知是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厚重的衣衫,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钻进来,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看,可身子却不停使唤,哆哆嗦嗦地转头,只见肩膀上搭着一只惨白的手,指尖呈青色,指甲很长,又尖又利,只要它轻轻往前一送,就能轻易穿透他的脖颈。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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