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那些个被夺了舍、制成傀儡的修士,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可拏离种种自找没事的行为,又显得有些倒霉。 要不是他费心弄那令牌,这几人就是死也无地;而现在拏离要救他们,就得自个对上鬼修。 所谓因果,有因才有果,却不是一个因必然导向一个果。“因”存在于这世上,善果恶果也同时存在于世上。释放善因,也不一定得到善果。 想必这道理拏离并非不懂,蔺含章也生不出什么埋怨他的意思。只是感慨之余,又对此人有了更多好奇。他如今也不吝惜承认自己那点欣赏——若他和拏离是凡间适龄男女一对,发展到这个阶段,就可以请做媒的人互相拜帖了。 可他俩都是修士,也没有成家的需求,此种情感更是抛之后头。修行孤苦,能得一人相伴已是有幸,蔺含章也没什么过分念想。 此时他心里所牵挂的,更多是双方性命安危。 血胎投入巫静水怀中同时,拏离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换了别人,或许不相信蔺含章只身就可引鬼修现婴。可他偏生信了,为不打草惊蛇,一直在外围掠阵,只等对这血魔的元神出击。 他通身素白,未着法袍,却让人一眼就知其身份。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剑修能如此年轻俊美、超逸绝伦。 何况他手中那把寒光流转的陌刀,还有谁能拿起,又如此恣意地挥动呢。 拏离单手持着涤尘,剑尖离巫静水已不足寸迹。在他的刀刃上,稳稳串着那个婴胎的头颅。一团黑红脓血,疯狂地颤抖起来。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你就是那把剑鞘——” 鬼婴放声笑着:“好、好、好——你的色身太完美了!剑修拏离,你等着——你是最好的容器——” 它嘴角紧抿,从口中吐出一道血线,直逼剑修眉心。刹那,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出现在那道血丝前。 那道心血接触镜面时,就如泥牛入海。细看竟不是被镜子挡住,而是被镜面吸收了进去。 变故发生地极快,众人也只看见蔺含章扔了个法器,并未注意到这种细节。拏离本身是能躲过,反而被这举动扰得愣了半息。 一切都在转瞬。他已经放出无色火,将那血胎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两个尸傀,登时便化作了血水。 涤尘不沾血污,立马又恢复了寒光闪闪的样子。拏离收起灵剑,回头看了蔺含章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只是极为隐秘地摇了摇头。 蔺含章心沉了沉,也没有太多后悔。比起身份暴露,他更担心拏离真是鬼修所说的剑鞘。那这道心血,于他便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二人不说话,旁人却有许多话要说。 “……师兄。” 孟檀已是六神无主,倒头便拜:“求师兄救救巫师兄,他被鬼修伤了。” 巫静水此时还有意识,神色却一片阴郁,盯着自己手上逸散死气的伤口。那处被侵蚀得已见了白骨。 拏离不说废话,拉了巫静水手臂,放出真火在伤口处灼烧。 他事先未打招呼,巫静水没忍住发出了一道嘶吼后,便死咬着嘴唇不再出声。直到那半只手臂烧得焦黑、几乎只剩下骨头,他也满头是汗,就快要昏厥过去。 拏离收回真火,蔺含章便极为默契地上前,随意贴了两道治疗符。反正通鼎有得是丹药,手可以慢慢治,若被死气染透了,他可是连这秘境都走不出。 巫静水也明白这道理,颤抖着声音道:“谢……谢过拏离师兄……” “无妨。”拏离眨了眨眼。“听闻通鼎善炼丹药,我正在寻一味丹心续魂草,不知你可有?” 他都这么说了,巫静水没有也得有。他调了几息,从法囊中翻出几棵草药。 都是七品以上、品质上佳的灵植。巫静水拿着其中两棵,用那只好手递予拏离: “丹心续魂草,在下并无收集,但我手中这两棵金缕草也有类似功效。若师兄不嫌弃,便收去吧。” 拏离只取了其中一棵,平和道:“甚好。” 巫静水和孟檀,同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拏离确实同传闻一般滥好人……毕竟眼下这情况,他就是杀了他二人夺宝,都能算是取之有道。 见对方就要走,巫静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拱手道: “师兄于我有大恩,来日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巫某举全族之力,也必为师兄助力。” 拏离只颔首应了。又听对方道: “……今日那鬼修口中谣言,也绝无从此外泄的可能,我以性命起誓。” 多嘴——现在蔺含章不仅想挖他眼珠子,还想拔他的舌头。 拏离却略略回身,看向背后无尽幽深的密林。 “无妨。” ……待几人都走后,仇琨还站在林中。 裸露地面上又是血水、又是鬼尸,看上去十足阴森。他心中却始终有一疑虑,驱使着他绕了一圈后,再回到此处。 他走到乱石边,石堆下压着一小面铜镜。只是极为普通的器物,甚至算不上法器。接触了那样污秽的东西,被弃之不顾也是正常的。 仇琨却伸手把那枚铜镜拾了起来。 怎么不一样了,他明明看见…… 翻转镜面的那刻,他看见的不是想象中的血污,而是一双眼睛。 形状姣好、颜色清浅……似有魔力。 两息后,镜面砸落。转了几圈,盖在赤色的土地上。 “……我怎么在这?” 修士拧了拧眉心,感到一阵恐惧,这地界实在不详。 迎着如霜月色,他脚下生风,用一张遁符闪身离去。
第52章 求凰之意 “……师兄。” “何事?” 拏离回过头,看向出声那人。 褚梁先前没和他打过交道,但对这样的强者,内心总是有几分崇拜景仰。何况才见识了对方凌厉手段,言语不自觉便放尊敬了些。 “无事……只是想谢师兄的救命之恩;多亏师兄有先见之明,派了那令牌——要不是师兄出手搭救,我大概也只是和……秦师弟一样的下场。唉,这都是什么事,他也才是个孩子……” 褚梁不是蔺含章,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什么华丽辞藻。提到秦阳平时,更是感慨愁容。 他的心思不加隐瞒,虽有些失了仪态,却显得十分真诚。以至于蔺含章都在思考要不要上前安慰一番,做出些友爱模样,免得叫他比下去。 “要说感谢的话,该谢你自己。” 拏离回转过身,语气毫无波澜。 “既然你努力通过了云梯试炼,入我藏剑门中,我作为一峰首座,自然要行庇护。 方才你做得不错,身先士众、当仁不让,有我剑修风范。鬼修进犯一事已是超乎预料,责任也不会在你们这些弟子身上……至于秦阳平的道体,待事情平息,宗中会尽量为他收敛。” 他这话说得不多温情,却也面面俱到。褚梁听了顿觉安稳,同时自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野望 ——终有一日,他要成为像拏离师兄一样强大的修士。 就算先天资质没那么好,可他不也习惯了勤能补拙么?大不了就修炼到老,除非老得拿不动剑了,他也要做个剑修。 剑心微动,在此时开始向内凝聚。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华彩,将飞剑抱在胸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多谢师兄宽慰。师兄的教诲,褚梁谨记于心。” 直到他不太熟练地驭着剑消失在视线里,蔺含章才也唤了一声。 “师兄。” 拏离平静地看着对方,终是轻叹口气。那把杀戮无数的涤尘,再次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剑尖往地上一划,看似毫无损伤,却已放出一道无色火。沿着蔺含章所站着地界,围成一个小圈。 真火微弱地燃烧着,散发致命气息。拏离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只要蔺含章胆敢有分毫动作,他就能把他炼成灰烬。 但他没有直接这么做,就说明他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蔺含章简直被自己没来由的乐观逗笑了,他低下头,垂眸道: “师兄竟还肯给我解释的机会。” 一路上凡是和鬼修有关之事,哪样蔺含章都没少沾。现下又使出这样的法器,拏离不直接杀他,只能说明……他那几道菜做得太好吃了? “不必解释。” 拏离却说: “旁的我先不管,你只需立誓,此秘境中的鬼修与你无关,你也不曾与鬼道勾结。否则道心涣散,受天雷拷打……若问心无愧,就起誓言吧。” 蔺含章闻言一愣,这么恶毒的誓言,真是太……好了。 他何曾勾结过什么鬼修,就是前世,他也连个鬼影子都没见过,不然哪能独自钻研这么些年岁; 而今生,除了他自个,和他炼的俩傀儡,他也还不认识一个修此道的。 “我蔺含章,以性命起誓,不曾与任何鬼道邪修勾结,也不曾有谋害师兄的心思。所言如有半句虚假,就让我天雷轰顶,身死道消;神魂湮灭,不入轮回。” 修士的誓言就是契约,受天道见证,不得违背。蔺含章犹嫌不够,一掌拍向胸口,吐出小半口心血。他并起二指,歃血而书。血字在空中停留了一会,便化作金光,重新融进他胸口。 “……如何。” 一抹血迹,把他嘴唇染得鲜红。蔺含章萧肃一笑,轻拭去血液,又是乖巧的正道修士模样。 拏离见他如此果决,一时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但到底松了口气,收起灵剑,也熄了真火,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他脸上难得有几分无措,低声道: “……你肯发这样毒的誓,也不怕其中有所疏漏。” “我所言发自内心,不会有疏漏。” “你不知,有些语句是言不由衷的,就算自己也不能发现么。” 拏离看向他,言语中带着淡淡倦怠。 “就算发自内心,人心却是复杂易变的。你可知你刚才说绝不谋害我,若有一日你我为敌,可就是不战而败了。” “师兄怎么会如此想。” 蔺含章趁机站到他身边,面上带着练习过千百次、最为乖顺入眼的表情: “……那血胎说的事,我并非全无了解。” 话音刚落,拏离仍是垂眸而立,睫毛却轻微地一颤。蔺含章没有放过一丝细节,甚至连他身上熏香的味道,哪处浓哪处淡都嗅闻得彻底。此时在他的气息包围下,语气更是轻软柔和。 “师兄可知前世今生一说?” “……略有耳闻。” 他话题换得这样快,拏离虽有不解,也还是听了下去。 “我曾经做过一梦,梦中就是我那前世……在梦里,我并非修士,也未入过仙门。 我日日在悬崖边采药为生,一日不慎失足,险跌落深谷而亡。困于峭壁上,周身也无一物可攀援。眼见就要饥渴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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