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如此,从进入嘉靖关开始,街上的百姓就很是稀少,路边的士兵也是稀稀两两地站着。 人都去哪儿了? 地上的看守听见戚长璟提及蔡和春,脸色可疑地一白,支支吾吾地解释:“嘉靖关近些年都了无战事,陛下御驾亲征,平定漠北,微臣、微臣是担心周围其他镇子的百姓受到波及,这才派了些人手过去看着。” 戚长璟黑漆漆的眼睛映出看守的身影,单手将又昏睡过去的时佑安放下,缓缓站起身。 “你以为朕很好糊弄吗?” 看守被头顶的压迫感压的身体颤抖,因为戚长璟这番话而吓的脸色惨白。 “臣、臣没有……” 看着他这幅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戚长璟猝然想起当时蔡和春进宫时送来的两箱礼物。 是香料。 “你若还不愿意说,朕也无其他办法,”戚长璟缓声道,“镇抚司和大理寺,任你选。” 看守在嘉靖关待了这么多年,随不曾去过京城,却如何能不知晓镇抚司和大理寺的威名。 大理寺还好些,若是进了镇抚司,便是扒下一层皮也难再活着出来了! 看守手一抖,竟是差点支撑不住身体摔倒在地。 “陛下……”他几乎不敢去看戚长璟的靴子,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陛下……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是蔡和春……对!都是他!他和外人勾结,进了一大批香料,叫什么……什么文殊兰,那香奇异无比,闻着让人脑中清明……可是。可是那东西有成瘾性……” 听到“成瘾性”三个字,戚长璟手指微顿,下意识想起宫中那个已经发了疯的林玖平。 地上的看守接着说:“陛下、真的不是臣的过失……是那蔡和春太过贪婪,因为从中牟利过多,引入了大量的文殊兰……当时嘉靖关上下无人不用此香料……如今、如今年过半载……那香早已让嘉靖关过半的人成瘾了……” 戚长璟怒从中起,本想摔下砚台,可是见时佑安睡的正香,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们竟然如此大胆!”戚长璟大步走下去,因为怒意衣摆顺着动作作响,“所以蔡和春一而再再而三向朕要兵,不是为了吃军饷,而是为了凑人头?” 看守整个人的身体在地上蜷缩着,额头因为磕头而撞出了一片青紫,“……蔡和春当年不顾臣的劝阻……一心、一心买入香料……不光是嘉靖关的百姓……乃至、乃至上前军队,皆是用此香……还有、还有路过的商人也从嘉靖关进文殊兰……” 从嘉靖关经过的商队一般都要经过京城,带来些漠北边关的稀罕东西,再到京城卖掉。 若是商队早已从嘉靖关进购了大量的香料,京城便是…… 戚长璟手指死死嵌入掌心,即刻让人送信给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主管黄河治水,河南就在京城和嘉靖关的中间路上。 若是京城都已经有不少人吸食了文殊兰,只怕挖清淤泥治水一事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治水,是大事。 文殊兰成瘾的事情一出,整个嘉靖关上下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戚长璟命人设置戒管处,将已经成瘾的百姓和士兵关在里面,除去一日三餐外不准有其他接触。 除了已经逃跑的蔡和春,留在嘉靖关的其他官员也顺带被揪出,凡是涉及文殊兰交易的,一律杖毙。 戚长璟手腕很硬,动作也很迅速,不到三日,便彻底将嘉靖关上下清洗的一干二净。 工部尚书的来信尚未收到,而时佑安却整日昏睡,让戚长璟心惊无比。 他不欲再等,处理好嘉靖关诸事之后,便连夜收拾队伍,起驾回京。 . 京郊,法门寺。 住持行至半山腰,便碰到了一个衣着奇怪的客人。 “阿弥陀佛,”住持波澜不惊,脸上带着笑意,“客人可是要去拜佛?” 那客人一身绯衣,面孔遮在厚重的帽锥之下。 他欠身行礼,“正是。” 住持黑润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来人,只是笑,“既然是拜佛,由此路而上,便可到了。” 客人略略点头,抬脚便从住持身边走过。 然而那住持却忽然叫住了他。 “客人,”他转过身来,双手合掌在胸前,“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在身。*” 那客人霎时停住了脚,回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住持却已经慢慢地下山了。 遮在帽锥之下的一双莹白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便再次抬脚上山。 法门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香客众多。 然而后门却是一片清净。 后院里一个巨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绳子和木牌,随着风哗啦啦响动。 闵广微摘下帽锥,同金銮殿里的佛像深深对视,随后在蒲草团上跪下磕头。 几步之远的地方也走过来一个人。 他跨过门槛,在与闵广微一帘之隔的地方也跪在草团上,无声地拜着另一尊佛像。 闵广微本想起身离开,余光却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顿了脚步。 “章珽。” 他的声音有些抖,脸上面无表情,“你来这里作什么?” 帘子另一端的人稍稍侧过脸,闵广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起的唇角。 他愈发笃定,又叫了一声:“章珽。” 章珽并不理会他,依旧跪在蒲草团上拜佛,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身影落在帘子上。 闵广微苍白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章珽,你这种人也会信佛。” 外面有僧人敲钟的声音,悠悠传到后院。 似是被他说的有些烦,章珽起身,并不看他,“佛前不语。” 闵广微却是微微露出一个笑,眼底却毫无感情,“心诚则灵,你连自己本身的面容都不敢露出,佛祖如何能渡你?” 章珽再次俯身的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手臂缓缓抬起,隔着帘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闵广微只能看到他从脸上揭下了什么东西,被帘子遮挡后剩下的下半张脸露出了一截线条优越清俊的下巴。 章珽又拜,随后站起身,从角落的巷子里拿出一个木牌,摸索着要写些什么。 另一边的闵广微脸色微变,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带着点冷意,“求福牌,你在给谁求福牌?” 章珽停下动作,终于抬眼隔着帘子看向闵广微,“与你何干。” . 几日之后,戚长璟的队伍便顺利回宫。 只是还不等落脚,一封与戚长璟一同抵达皇宫的信也传入了他的手中。 一向言简意赅的工部尚书竟然密密麻麻写了数千字,戚长璟心底微沉,一目三行,手中的信封幡然下落。 原本睡着的时佑安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嘴唇发白,张着嘴巴剧烈地喘息。 “怎么了?”戚长璟急急凑上去,一只手捂着时佑安的胸口,“这里不舒服吗?” 然而心悸发作的突然,时佑安一张脸白的吓人,只顾着大口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一日是开元二年九月廿九。 后世有史书记载:黄河有洪水,人疏之,然河底现一奇石,上刻曰:宝祥灾也。 作者有话说: 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在身*:来源《写真自赞五首》黄庭坚。 感谢在2024-01-07 18:56:16~2024-01-10 20:2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级大狂风 43瓶;九尾天天开心 10瓶;云苟、林洛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趁人之危 黄河水患来的突然, 尽管工部尚书已经按照旨意提前准备,可是招募的一众劳工中还是有人出现了纰漏。 信上写的清清楚楚,出现纰漏的几十名劳工皆是因为吸食了文殊兰, 再加上连日大雨,没有疏通的好的河道被冲垮, 这才造成了洪水爆发。 不过工部尚书显然是个聪明人。 他提前收到了戚长璟的消息后, 便迅速着人检查了整个河口, 并一一排查手下有没有人因使用文殊兰而意识恍惚,延误了工期。正好在河道冲垮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不到一日便将河口补上, 这才使得当地的百姓免于大患。 水患事小,然而冲上来的一块石头却是蹊跷无比。 按照信上所说,那石头通体圆滑, 放在水中隐隐闪着奇光,一拿出来又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上面用看不清字迹的笔画写着“宝祥灾也”四个字。 工部尚书信中还说, 这石头出现的过于巧合,上面的字更是荒谬,一看便知是人为刻上去故弄玄虚,只是他虽然看的清楚, 百姓不曾教化, 只知道这石头是上天发下的天谴和告诫。 只是工部尚书在信中写的种种,戚长璟已经无暇顾及。 时佑安的病来的迅猛而怪异。 原本戚长璟以为时佑安只是心悸又开始发作, 然而让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看过之后,竟是查不出一点儿病因。 怪哉。 他们摸着胡子, 仔细看着时佑安苍白而冒着虚汗的脸颊, 一个个上去探了脉象之后却是不发一言。 这瞧着倒确实像心悸之症……只是脉象为何如此正常? 时佑安半睁着眼睛, 湿漉漉的眼眸虚虚地盯着前面的某一处空地,胸口微微起伏,泛白的嘴唇吐出热气。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是无声地跪在地上。 戚长璟面容俊隽,然而此时却蒙上一层阴鸷,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紧逼着太医。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感受怀中时佑安微弱的呼吸。 天灾……明明是天灾,为何偏偏落在了他身上? 戚长璟忽然想起冬日之时太后曾经同他说过的那句话: ——“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 他挥退了太医,当即叫纪得全进来。 “去把镇抚司杨都尉叫过来。” 前朝镇抚司为锦衣卫之附属,因为造成了太多的冤案,戚长璟登基之后便将其废置。 他愿意做一个明君。 只是…… 倘若民间真的因为一个小小的石头就对玉奴再起流言,他并不介意当一回暴君。 “……陛下……”时佑安忽然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话,将戚长璟的思绪拉回来,“我想、想吃桂花糕。” 戚长璟顿时收起了脸上的阴鸷的表情,垂下头柔声应道:“好。” . 戚长珩带着部队一路追杀漠北残部,深入漠北中腹才班师回朝。 虽然没有抓住苏坦勒,可是打了一路的胜仗,戚长珩还是相当高兴。 “啧,这茯苓饼不好吃,”戚长珩大喇喇地跨坐在轿子里的座位上,一脸嫌弃地把手上的吃食丢在桌子上,又拿起另一包拆开,“还是云片糕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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