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汤的小太监急忙称是,端着姜汤又下去重新熬了。 闵广微这一连串的吩咐动作让时佑安无从插话,只能任由他摆布地坐在床边。 直到闵广微重新将目光落在时佑安身上。 他看着时佑安因为发热而泛红的脸颊,还有莫名带着润色的嘴唇,稍稍移开了目光。 有太监关切地问:“闵大人一路淋雨,可要去后殿擦擦身子?” 闵广微点一点头,便随着太监出去了。 后殿。 身上绯红的衣服已经淋湿,侍从方端过来一件蓝色的长袍,闵广微只是稍稍一看,忽然问道:“可有红衣?” 侍从一愣,连忙说:“有的有的,大人可是要换红色的衣服?” 闵广微颔首。 侍从只好又端着衣服退下。 等头发不再滴水,衣服也换好后,有人送上来一壶热酒道:“大人不妨在此先热热身子,也好除一除寒气。” 闵广微从不喝酒。 他正要拒绝,开口间眼前却忽然闪过时佑安那双水润漂亮的眼睛。 郁气从中起,闵广微又沉默下来。 良久,他伸手倒了一杯热酒。 酒香弥漫在屋内,朦胧的热气上涌,拢住了闵广微的神色。 他一口饮尽。 唇齿之间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腥气,是标准的鹿血酒的味道。 一杯仿佛喝的不尽兴,闵广微抬手又是一杯,一口饮下。 再一杯。 片刻后,整个酒壶都空了。 热酒浓度不高,然而鹿血酒特有的发热功效却让闵广微浑身都热起来。 他闭着眼,本想等这股热意褪去,然而眼前却如走马灯一般不断闪过一个个关于时佑安的画面。 白嫩的、漂亮的、乖巧的…… 闵广微忽然想起,时佑安喝醉的那天晚上,他在承乾殿做了什么? 他和皇帝在一起,能做什么? 时佑安都喝醉了,尚且能当众去亲吻皇帝,若是没有旁人,两人不知在承乾殿又要做什么事。 颠鸾倒凤的、违背阴阳的背德之事。 除了做那种事,还能做什么? 闵广微身体里忽然升起一阵燥热。 他闭了闭眼,猛地掏出随身带着的刮刀,随即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入小臂中。 鲜血喷涌而出。 前殿。 时佑安喝下姜汤后,只觉得身上都出了一通汗,额间的温度也褪了。 他放下碗,悄声问:“闵先生还在后面吗?” 招夏点头:“应当是头发还湿着,怕过了病气给您。”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时佑安冒出的细汗,笑着说:“闵大人真是医术高超,只是熬了碗浓浓的姜汤,殿下竟是不热了。” 时佑安也感叹般点点头:“我去后殿看看闵先生,若是因为给我治病而让闵先生再受了风寒,可就真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说罢,他便起身朝后殿走去。 侧殿与后殿相连,只需几步的功夫就到了。 然而时佑安刚一跨过门槛,便眼睁睁地看着闵广微拿着手上的刮刀,狠狠地在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刺入,随后重重地划开一道纵深的伤口。 时佑安短促地叫了一声,吓的不自觉后退半步,脚踝磕到门槛,发出”咚“的一声响。 闵广微猛然抬头。 他手上还握着滴血的刮刀,红衣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痕,手臂外翻,露出狰狞的一道伤口。 “殿下。”闵广微语气平静地唤他,“站着干什么?” 时佑安紧紧扶着门框,心惊胆战地看着闵广微着了魔一般地自残。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 闵广微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臂,让流淌的鲜血洒在衣服上,径直打断了时佑安的话:“殿下,你喜欢男人吗?” “……啊?”时佑安愣住了。 “你喜欢男人,”闵广微肯定地说,莹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你不单喜欢,你还喜欢皇帝。” 时佑安一片茫然:“闵先生……我……” 闵广微走到时佑安面前,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不喜欢呢?你主动去亲皇帝,主动揽着他的手臂,甚至主动和他……上床。“ 话音刚落,时佑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你在说什么……”时佑安挣扎着开口,委屈地说,“我没有和圣上……” “你怎么可能没有?”闵广微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神有些冷淡,“你们两人,每日都待在一起,像你这样的人,哪个男子能忍住?” “况且,你也很喜欢吧?” “你应该很喜欢被——” 时佑安嘴唇血色尽褪,他抬手给了闵广微一个巴掌。 很轻,力道几乎可以忽略的巴掌。 闵广微的脸稍稍偏过去,只露出一条薄耸的侧脸。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时佑安紧紧抿着嘴巴,撇开眼睛不去看他,手指死死地拽着下摆,“永远都不想。”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闵广微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掌心的鲜血粘在鹤发之上,星星点点地挂在浓密雪白的睫毛中间。 他抬眼遥遥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转瞬即逝的衣角。 . 雷雨之后,闵广微果然消失了。 戚长璟自然打听到了那天发生的事,随即勃然大怒,立马派人去太后宫中要把闵广微逐出京城。 然而闵广微已经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走的。 时佑安先是做噩梦,之后又被闵广微恶语相向,更是心中郁结,整日寡欢地呆在承乾殿不出来。 戚长璟为了陪他,只好又把折子都搬到了承乾殿,一边批折子一边同时佑安说话。 不过很快,一件事就打破了时佑安低落的情绪。 马球赛已经准备好了。 刚开始薛鸿得知不能再教时佑安骑马后还十分遗憾,不停地追问着是不是在嫌弃他技术不好,等到时佑安最终没忍住告诉他是圣上要亲自教之后,才让薛鸿停下了询问。 “也是,”他挠挠头,“唉,圣上确实比我的骑术好很多。” 不能教时佑安骑马,薛鸿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组织马球比赛上。 原本他打算和好友办一场友谊赛,然而中途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有另一伙人也非要加进来。 为首的叫赵吉昌。 京城这些高门子弟也有自己的圈子,并不是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好。 像薛鸿,因为家世显赫,父亲乃从一品定国公,非常人所不能比,无论是巴结的还是真心相交的都不在少数。 而赵吉昌,则是另一拨人。 赵吉昌的赵家并不是王公世家,恰恰相反,只是一个比较有钱的皇商而已。 但赵吉昌的姑母,也就是赵夫人,乃是武镇侯的原配夫人。 白绾真是赵吉昌的表姐。 有这层关系在,赵吉昌在京城的地位直线上升,更是许多人上赶着巴结。 只是对于像薛鸿他们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自然对这种攀附的外人看不上。 然而赵吉昌嚣张惯了,打着武镇侯的名义一定要加入球赛,薛鸿几人推辞不得,只能应下。 这场友谊赛便正式演变为对抗赛。 比赛当日,球场上人山人海。 时佑安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座,陪同的太监立在左右,头顶还支起了帐篷,挡住炎炎烈日。 赵吉昌看见时佑安坐好,随即侧目看了身后的队友一眼。 队友点点头,示意看到了。 锣声三响,比赛开始。 薛鸿骑着马率先出击,球杖下的球仿佛黏住一般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身后赵吉昌队的人紧紧跟随其后,左右各有两人骑马夹行,势要夺过球。 场上一片叫好,震天响的呼喊声一浪又一浪地掀起顶棚。 “咣当!” “薛鸿队进一球!” 薛鸿几人顿时兴高采烈地扬起球杖挥舞起来。 顶着一张发红的脸,薛鸿偷偷看向看台,见时佑安也在看他,顿时腰杆挺的笔直,大声道:“殿下在看我们呢,加把劲儿,别让他们进一球!” 队友们皆应声。 第二场开始。 赵吉昌先发,结果跑了没几步就被薛鸿队里的一人截胡,那人顶着两人左右夹击的压力,找准机会猛地一挥。 “薛鸿队进二球!” 时佑安同看台上的其他人一起起身,也顾不得头顶的汗,激烈地鼓起掌来。 然而无人注意身后赵吉昌愈发阴沉的脸。 第三场进行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薛鸿手中。 他鼓着脸,英气勃勃地骑着马就要冲到前面,马腿却忽然被杆子绊了一下。 薛鸿哀嚎一声,一不留神翻滚下来,腿骨“咔嚓”一声响。 场上马速飞快,这样摔在地上自然危险万分。 时佑安急忙让身边的侍卫下去把薛鸿拉出来。 然而赵吉昌身后的一个人已经挥动起球杖,猛地一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球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冲着时佑安飞去。 下一刻,有人凌空而起,长腿裹着风猛地一踹,就将那球踢到地上。 戚长璟挡在时佑安身前,目光凌厉地看向赵吉昌。 作者有话说: *骤驱击拂,风驱电逝:源自唐《唐摭言》 *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球驰:源自《汴泗交流赠张仆射》唐·韩愈
第47章 亲自上场 这一脚飞踢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的众人心高高悬起。 戚长璟一身玄色腾云龙常服,单手负身而立,径直盯着赵吉昌。 场上一片混乱, 下场的侍卫赶紧将断了腿的薛鸿背起来,乱跑的马匹被别人牢牢拴住, 十几人纷纷下马行礼。 “草民参见陛下。“ 时佑安尚且还没从刚才那一脚反应过来, 眼下才冒出些许冷汗。 若不是圣上, 他只怕要被直接砸中脸了。 戚长璟缓慢地转了转手腕:“击球者何人?” 赵吉昌跪俯在地上,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静默片刻,赵吉昌身后的一人缓缓起身, 抖着声音道:“是、是小人。” 谁能想到,今天这场马球赛,圣上也会亲临?! “为何将球击向郡王?”戚长璟声音发沉, “朕亲眼所见,你不必狡辩。”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哭着喊:“陛下!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方才……对!方才是薛鸿摔倒了, 小人一个不留神,打偏了而已!求圣上明鉴啊!” 旁边正被急忙赶来的郎中绑腿的薛鸿疼的面如银纸,闻言却还是挣扎着起身,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狗才!方才分明是你们的人一杆子把我的马腿打翻, 才让我掉下去, 如今你还敢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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