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老虎出现开始,时佑安的眼睛就一刻不停地黏在它身上,眼神亮的吓人。 “我喜欢!”时佑安弯着眼睛笑起来,唇色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盈润无比,“多谢陛下。” 戚长璟的目光不受控制般地落在时佑安的嘴唇上:“今后这东西就是你的了,它还没有名字,你尽可给他取一个。” 时佑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顿了顿,反问道:“陛下是怎么想到送一只老虎给我的?” “朕猜的,”戚长璟嘴角缀着笑,“往日你待在宫里,不是喂鱼逗鸟,就是去马厩看马,便是钻洞的老鼠你见了也要稀罕半天。如此种种,尽可见你喜欢动物了,不难猜。” 圣上说的是不假,可是凡此种种,不过是时佑安平日生活上的小小细节,圣上日理万机,竟然也都一一看在眼里,甚至记在心底。 心底愈发感动,时佑安抬手揉了揉眼角,竟是落下几滴湿润的泪来。 “怎的还哭了,”戚长璟微怔,缓步上前同时佑安一起坐在床边,伸手拢住他还沾着泪水的手,“……难道朕送的不对了?” 可方才瞧着还高兴的很,怎么这会儿又难受了? 时佑安摇了摇头,脸颊泛着粉意,鸦色的浓密睫毛上还缀着几颗泪珠。 他噎了下嗓子,竟是直起身飞扑到戚长璟怀里。 戚长璟下意识举起手臂稳稳接住。 “陛下不知道……”时佑安哽咽着,低着声音道,“……这是娘亲去世后,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自祖父和娘亲之后,陛下、陛下是第一个待我……这般好的人了……” 只是寥寥数语,戚长璟的心却是狠狠揪在一起。 他重生的太迟了。 时佑安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戚长璟怀里,一只手悄咪咪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本来是不想哭的。 戚长璟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从头顶传来:“小哭猫。” 时佑安脸爆红,忍不住抬头气鼓鼓地瞪了戚长璟一眼。 ……虽然瞪的没什么威力就是了。 小老虎跳到两人中间,好奇地仰着脑袋左看看又看看。 “今日除夕,玉奴可有想去的地方?”戚长璟问,“朕陪你一同去。” 提到这个,时佑安的心又活泛起来,压下升起的一点儿兴奋,他装作不在意提到:“既然是除夕,京城或许会比往日热闹不少罢?” 年三十本是忙碌的一天,晨起之后,人们往往把事先预备的芝麻秸插于门框窗台,口念“藏鬼秸中不令出”,也有把芝麻秸从堂屋门口撒至大街门,一家人往复踩踏,谓之“踩岁”。* 平民百姓家往往由一家人共同撒芝麻秸,而在宫中,自然是不必圣上和郡王亲自动手,早在子时,就已经有太监宫女准备好了芝麻秸,动作迅速地撒在了大小宫道上。 尤其是圣上和郡王殿下会经过的路,按照纪得全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撒的满满的。 只有宫里的贵人们踩上了,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才能跟着转运不是! 除去踩岁,到了三十夜,宫里还要由宫女们在院内放一个铜盆,里面堆满一些松柏枝条,点上烟,叫“烧松壶岁”,只为让它冒烟,意为年年,谓之“熰岁”。* “今晚本应‘辞年’,只是宫里并无什么长辈,仅有你一人算是晚辈,朕同长珩却也不愿受礼,‘辞年’也就罢了。”戚长璟道。 “烧松壶岁”之后,按照习俗,晚辈需向长辈磕头行礼,然后按照长辈、晚辈的顺序相互鞠躬,称为“辞年”,之后再围坐在一起吃饭,谓之“寿岁”。* 只是戚长珩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受时佑安拜礼,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玉奴虽然唤我一声小舅舅,可是在年龄上,我也不过是比他大上五岁,我才不要这么年轻就做长辈!\" 时佑安年二十,方弱冠,戚长珩年二十五,戚长璟年二十八,三人之间年龄相差均不大,这“辞年”之礼,无论如何都做不了。 戚长璟接着道:“虽然不必’辞年‘,可是晚上的’寿岁‘无论如何还是要吃一顿的,只是长珩今日不知又去哪里胡闹,晚上应当来的迟些,待天放晚的时候,朕同你出宫看一看,顺便接他回宫。” “小舅舅去做什么了?”时佑安好奇问道,“怎么除夕还要出宫?” “他?”戚长璟语气莫名,隐约间似是还带着点不留情的笑,“受邀赴宴去了。” . 受邀赴宴的戚长珩此时正一脸不耐地坐在位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放在桌面上轻轻瞧着。 ——看着分明是个不好惹的主。 只是席上的众人看在眼里,却也无人敢惹。 笑话,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成亲王!就连圣上都纵容的厉害,甚至连犯了圣上名讳圣上都不曾让他改名,谁敢惹? 侧位的乃是如今朝中新晋的红人,御史大夫蒋庚年蒋大人。 蒋庚年一身竹青弹墨万年青大袖衣,面容疏朗和煦,端的是一派清风霁月的青年才俊的模样。 “殿下千里迢迢回京,微臣等人竟是拖至如今才来宴请,当真是失礼,”蒋庚年起身拱手,“还望殿下海涵。”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戚长珩稍稍侧目,略抬一抬手当做回应,也举起酒杯屈尊降纡地抿了一口。 众人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是哪个没脑子的,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要到年三十出来喝酒? 戚长珩阴着脸。 他本来还想着同玉奴宝贝出去放烟花呢!! 蒋庚年敬酒之后,桌子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个个轮流对着戚长珩说吉祥话儿。 到了聂随的时候,他晃荡着站起身,举着酒杯的手竟是微微颤抖,差点把酒都撒了,还是身旁的同僚好心搀扶,这才免得聂随当着成王殿下的面出丑。 “聂小将军今日怎的这样无精打采?”旁边有人关切地问,“瞧着眼下发黑,像是连着几日没睡好一般。” 聂随今日却是没穿往日的朴素黑衣,而是换上一身暮云灰浮光锦厚直裰,头发也用皮带铜扣发冠规整地束起。 这样明显用心的打扮,一看便知不是聂随自己愿意穿的。 如此装扮,本应当衬的聂随更是风流倜傥,可此时看着却反倒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前些日子的游春宴上,聂老将军当众向郡王谢罪轰动京城,待在家中的聂随当日便知晓了此事。 聂家的脸,都因为此事被丢尽了。 聂老将军一向以清誉闻名,如今却是时不时被人戏称“佞幸”之辈,竟然也因着郡王向圣上服软。 不单如此,甚至有传言说,聂老将军请罪当日,那郡王却是跋扈至极,当着一干朝廷重臣的面,生生让聂老将军跪了许久才让其起身。 流言众多,聂随却在知道父亲给那个郡王跪下谢罪之后又在家里发疯,被聂将军关了许久才放出来。 “是啊,净之的眼底怎的这样黑?可又是同聂老将军生气了?”又一人开着玩笑,“聂老将军该不会又给净之动家法了吧!” 有人开了这样的话头,见成亲王没什么反应,其他人也渐渐敞开了话: “聂老将军辛苦一辈子,净之还是莫要再惹将军生气的好。“ “是啊!净之还是同老将军服个软罢!” “若是因郡王殿下一事,更是不必介怀——” 聂随倏地扭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人。 他眼底发黑,脸上也带着微不可见的青色,嘴唇却红润异常,竟是不顾忌着戚长珩在场,登时就举着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酒杯都跟着翻倒了几杯,把在场的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不必介怀?”聂随哑着嗓子,声音嗬的吓人,平日英俊的面容此刻却显得骇人无比,“郡王德行有亏,如今却逼得我父亲不得不请罪于圣上,你让我不必介怀?”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变了脸色,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首座的戚长珩。 他们不知成亲王同郡王的关系如何。 可正是不知,才更不敢提。 戚长珩猛地站起来,动作大的差点把桌子带翻。 “你说什么?”戚长珩吐掉嘴里的葡萄籽,往日散漫的神色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当着孤的面,再说一遍。” 身侧的蒋庚年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急忙跟着起身要扶戚长珩,随带着朝另一边聂随身边的人使眼色, ——然而已经迟了。 许是喝醉,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聂随在戚长珩的刺激下仿佛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径直开口:“我说,郡王德行有亏,不配入宗室。” 一股热血直冲大脑,戚长珩“铮”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大步冲过去就要挥剑砍下。 “殿下!\" “殿下莫要生气!” 混乱中有人冲过来挡在戚长珩和聂随中间,还有人在后面拖着戚长珩的手臂不让他砍下。 戚长珩挣扎不动,双眼带着升腾的杀意死死盯着聂随,直接丢掉了手上的剑,挣开身后阻拦的两人,趁着众人不注意,一个健步冲上前,对准聂随的脸挥拳而下。 聂随仿佛瞬间清醒了一般,眼底有片刻的怒意,却到底是不敢还手。 不顾众人阻拦,戚长珩死死咬着牙,手臂青筋暴起,“咚”地又是一拳。 “给孤去死!” “殿下息怒!” “殿下,殿下,圣上知道了会怪罪的!” 见阻拦不住,聂随脸上明显要被成亲王打的出了血,这么打下去,保不准聂随脾气上来了会还手。 若是成亲王挨了打,性质可就变了。 保不准圣上发起火,他们这帮人都要受牵连! 蒋庚年深深皱眉,忙抓住趴在地上挨打的聂随,语气匆忙:“聂小将军!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走!” 聂随晃了晃身子,握紧拳头,在众人的掩护下爬起来,躲着已然发疯的成亲王下了酒楼。 “给孤回来!” “殿下您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直到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聂随拎着酒瓶,踩着厚厚的白雪,留着一道长长的脚印,身形一闪,绕过墙角上了一个轿子上。 轿子外寒气入体,轿子内却是温暖如春。 轿子内有人掀起厚厚的帘子,带着香味的热气扑着白气翻涌而出。 一只纤细白净的手牵着聂随上了轿子。 角落里放着一个样式寡淡的香炉,上面升起细细的烟雾,带着一股香甜的气味钻满了轿子的角落。 聂随叉着腿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味道,良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旁边靠过来一个柔弱无骨的美人,正是赛斡尔。 只是现下看着赛斡尔,眉眼之前却是与时佑安像个十成十,就连气质神韵也有着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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