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要柳家不再干涉我,且继续瞒住我的死讯,也不要再同妖道有牵扯。” 柳连鹊的语调不似问荇那般带着攻击性,看似温和,却寸步不让。 “……好。” 柳夫人自也不想同长明再有瓜葛,是她当年见长明真能给柳家转运一时鬼迷心窍,把太多筹码都搭了进去。 瞒着柳连鹊的死讯也好说,但是时间一长,总归是要露馅的。 至于不再干涉问荇和柳连鹊,她就算不想答应,也不得不要答应。 她比多数人都清楚柳连鹊的性子,他打小顽固,从不贪多,但他开口要的,也绝不会放过。 柳连鹊现在的意思很清楚,近乎就是要同柳家分家。 家主空悬,柳夫人拿权,眼下还没到适合分家的时候,这是柳连鹊留下的份仅存善意。 但若是到了必须分家产时候,他一定会来取走属于他的那份,分文不少。 “天高任鸟飞,你往后自由了。” 原本盼柳连鹊做家宅里报喜的喜鹊,柳携鹰做翱翔天际的雄鹰。现在鹊鸟高飞再不回首,雄鹰折翼反倒成了高门大户的拖累。 一步错,步步错。 她停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鹰儿和鸥儿现在如何?” 她以为现在还追问柳携鹰会让柳连鹊失望,但柳连鹊神色极其平淡。 “随鸥还在屋里睡着,并无大碍。” “柳携鹰魂魄里的怨气积蓄太久,被抽走后牵动根基,痴傻或者发疯都有可能,但不会再肆意伤人了。” 柳连鹊依照长生同他说的和柳夫人复述,只见柳夫人眼中灰败,缓缓倒在地上。 虽然被抽出魂魄已经进了身子,但因为身上怨气太重,魂魄和怨气长在一次,所以怨气散在空气中,魂魄也变得残缺。 长生说得还算克制,说得再直白些,柳携鹰往后就是疯子傻子,再也好不了了。 再是少爷,一旦痴傻,也只能仰人鼻息过日子。 柳连鹊别过眼,毕竟是相处二十年的母亲,他终究有些不忍看,可也没再去扶起柳夫人。 转过身去,柳连鹊听到柳夫人喃喃低语。 “你若是个真男子,不是如此命格,该有多好。” 错在他恰好是哥儿,恰好是转运需要的命格和性格,恰好又有弟弟可以继承家业。 “我不需是谁,命格天定,也非我能更改。” 柳连鹊瞧见远处问荇的身影,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我只信事在人为。” “连鹊——————” 问荇抱着个箱子冲他招手,笑得灿烂。 “身上还有伤,拿这么多做甚?” “还有好多,两次拿不下。” “那我待会随你同去。” 见到问荇高兴,柳连鹊被他带得声音里也有了欢欣。 问荇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 他身上的小伤口简单扎过,多数已经不疼了,少数疼的也没刚才疼了。 “好多银子,你也太了不得了!” 和柳夫人单有口头约定肯定不行,他们还得有同柳夫人叫板的底气。 趁着其他人还在睡,他依照柳连鹊的嘱托,去取了他藏在屋里头的银票地契和房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草草整理了一番,都理出来足足一沓。 而柜子里还有银子金子,问荇只能拿一部分,再多就得拿不下了。 柳夫人看着问荇这副得志金龟婿嘴脸,顾不上问柳连鹊是哪来这么多私房钱,失声道:“鹊儿,真就确信要跟这农家子走了吗?” “夫人,此言差矣。” 没等柳连鹊开口,问荇熟稔搭上他的臂弯,桃花眼里全是笑意,志得意满道。 “我没大本事,当然是我跟夫郎走了,他去哪我去哪。” 问荇哪里是显摆,分明就是要故意恶心人。 被晾在旁边的长生试图翻个白眼,可惜鸽子怎么翻,眼睛都黑亮亮,长得又蠢又萌。 “你看看他这模样。” 柳夫人气得嘴唇哆嗦,柳连鹊的胳膊僵了僵,还是没躲开,配合着问荇胡闹。 箱子微微抖动,一张塞不下的银票飘了出来,被问荇两指夹住。 他食指中指微微弯曲抖了抖银票,声音里满是崇拜,故意让眼睛粘在银票上。 “我真是太喜欢夫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夫人:他肯定不是真心的。 小问:十八九岁带鬼闯柳家,死保夫郎,对拼邪道。 柳夫人:那他是真心的吧。 小问:喜欢夫郎的银票房契地契,软饭真香! —————— 提个小细节,鹊鹊寿衣穿得好是因为一些大家都懂的原因TAT
第206章 拥了满怀 眼见着柳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柳连鹊轻拽问荇衣角:“适可而止,我们还要做别的事。” 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柳家,他们要再回屋里,把银票全都拿上。 “……” 问荇这才佯装不情不愿将银票收回盒中,一手挽着柳连鹊的胳膊,一手揽着装房契地契的盒子:“夫郎,我们走吧。” 旁边还晕着熟悉的护院,柳连鹊被问荇粘着,总觉得他下刻就要睁开眼。 他脸上臊的慌,推开问荇不忍心,不推也不是。 “他们醒不来。”问荇宽慰他。 “离三个时辰还差得远。” 长生酸溜溜探出头:“那可未必,你们还是收敛些。” 他只是附在鸽子身上,这二位居然不把他当人看。 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问荇,松手。”柳连鹊耳根发红,提醒问荇,“他们醒不来,可当心有人闯进来。” 他现在还是个死人,要是被长生和问荇之外的人撞见他还活着,就白让柳夫人替他隐瞒了。 直到走到最近的偏门口,问荇才慢吞吞松开柳连鹊的胳膊。 箱子墩在地上,发出重重闷响。 “你就放在这?” 长生四处张望,虽然当下是没人在,可万一让人捡走箱子,柳连鹊就亏惨了。 他虽然是把钱财视为身外之物的修道人,但也清楚柳连鹊的私房钱是笔多么惊人的数目。 问荇微笑着看向长生:“还要麻烦道长……” “别想了,我现在没力气用障眼法,不会帮忙的。” “不需要道长用障眼法。” 问荇将箱子挪到墙根:“只需要道长做些小事。” …… “你们快去快回。” 鸽子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箱子上。 问荇指望他帮什么忙,有人来了啄他们吗? 问荇拉着柳连鹊,两个穿着寿衣的人在树荫下小跑,很快没了踪影。 怎么有些像诈尸。 长生瞪眼看着这诡异一幕,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装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显得多余,还要被拉来干活。 “衙役们都没消息两个时辰了,县衙居然还没动静。” 问荇同柳连鹊畅通无阻地抵达他的卧房,他边帮柳连鹊搬床底下遗漏的碎银和玉饰,边警惕地留意屋外动静。 “漓县县衙素来如此,若是谢公子在县衙,应当已经派人查探了,但若是老县令……” 柳连鹊在书桌上寻找着称手的纸笔,不紧不慢回答问荇:“恐怕要在两个时辰后才能回过神。” “那我们还得多谢老县令反应迟钝了。” 否则老人家要是知道柳家当下状况,非得吓晕过去了不可。 柳连鹊把喜欢的笔用竹筒卷好,四个惯用的镇纸则摆在桌上,拿不定主意地反复掂拿。 问荇把碎银理齐整,凑过来好奇问:“夫郎,你在做什么?” “我想带砚台镇纸走,但带哪个拿不定主意。” “别选了,拿不定就全带走。” 柳连鹊不语,递给他镇纸:“你试试。” 问荇拿起镇纸和砚台逐个掂量,才明白柳连鹊为何举棋不定。 镇纸和砚台看着都不大,但个顶个的沉,要是把柳连鹊摆在桌上这些全带走,再加上些小幅的字画和零碎的金银,凭两个还虚弱的人,搬起来十分勉强。 “你来挑,镇纸砚台各带一个就好。” 柳连鹊干脆让问荇选,他让开身,给问荇腾出位置。 问荇径直拿起柳连鹊刚刚盯了最久的青铜镇纸和石砚台,把金银挪开,让镇纸压在最底下。 随后他又拿了两个镇纸一个砚台,算着再挑下去带走会很勉强,才堪堪停住手。 “一个就够了。” 柳连鹊看不大的木盒里压得满满当当,连忙出声阻止。 “我也想要镇纸,就当是给我带的。”问荇声音软下。 “还是你不肯割爱,不让我碰你的宝贝镇纸?” “自然不是,喜欢就都拿去。” 柳连鹊见他对镇纸感兴趣,颇为欣慰:“你终于肯学字了?” 难得问荇会对文房四宝有兴趣。 “这倒不是,可这镇纸是青玉做的。” 问荇眼里亮晶晶:“我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青玉,应该很值钱吧。” 柳连鹊在心里叹了口气,替问荇取出青玉镇纸,换进去块色泽偏蓝的玉砚台。 “方才那块青玉品相不好,这砚台更值钱。”他纵容地笑道,“镇纸砚台经常要用,我也舍不得拿上等好玉。” “你要是喜欢玉,回家后拿银票去添几块水头好的带身上。” 他们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缺钱了。 “谢谢夫郎。” 问荇黏在他身上,笑得眉眼弯弯:“我不懂玉,怕被人骗,之后让夫郎给我挑。” 他倒没那么喜欢玉,是喜欢送他玉的人。 “好了,我们动作快些。” 柳连鹊轻抚开问荇的身子:“有些事回家做,在外头不像样。” 被柳连鹊剥下去,问荇不甘心道:“回家就能做吗?” “回家再说。” 柳连鹊别过眼,生硬地改口。 问荇笑而不语。 两人利落收拾好要带走的物件,问荇把装字画的长条木盒递给柳连鹊,自己搬起更沉的木箱。 柳连鹊心疼地看着问荇手腕上的伤。 “你拿你的砚台就好,我的镇纸我自己来拿。” 不容问荇质疑,柳连鹊将沉重的铜块和石块压在木盒里:“你受了伤,不必替我分担。” 他温柔又坚决地劝住问荇,不舍地看了眼身后因为太大被迫留在柳家的字画,似是有些失落。 “下次有机会再来拿,我们快走吧。” 问荇盯着柳连鹊的手,唯恐他白皙的指节被沉重砚台压出个好歹。 “别忧心,我拿得动。”柳连鹊收回目光,同问荇一道走出了他的卧房。 回头看去,他的二十年人生仿若就被锁在其中,离他渐渐远去。
332 首页 上一页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