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倏然抬起头看向姜时堰,继而沉声道:“鲁国,已入瓮中。”
第38章 “明德一十七年, 是岁冬,庄牧争锋于平南之境;过月余,春将至,忽闻惊雷崩山之音响彻圣元平原, 诸国惊诧, 皆派兵以入圣元。后得知, 牧国圣山承以天怒, 力有不受, 终崩陷之。” “庄牧之战,亦自此陷入白热化中……” 放下手中狼毫, 再又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宇, 过有片刻,张无伤便欲起身开窗,一看外间光景。 但还没等他扶桌而起,一直随侍在他身侧的刘长冶,便先一步走至窗边将窗户打开。 而后不待张无伤说些什么,刘长冶便又熟练地看了一眼外界天空,低声道:“今时已至卯时二刻, 还有一刻便是为早朝之时。” “老师,”刘长冶顿了顿, 又侧目看了一眼面色极为憔悴的张无伤, 在沉默一瞬后,便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尽数吞下,转而轻声说:“早朝议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您可要歇息一会,再行入宫?” 张无伤摇了摇头, 抬手拿起刚刚书写完的信纸,就着外间微薄晨光, 一字一句再又默念了一遍纸上内容后。 才是出言道:“陛下前些时日传令,命我以为主笔者,在月余之内,将经年来所记录的史料再次整理一遍,好作为姜国正史以供百姓阅览。” “只是此事说来轻巧,似是对往昔史记稍加润笔即可。” “但,”张无伤揉了揉眉心,语气也低沉下来,“陛下称帝多年,先不说所历大事何其多,光是我以往书写的史记,因时局所限,仅是交予陛下及国师等少数几人观看,内容大都不尽详细,仅是粗略记载,以作一时所用。” “所以,”张无伤叹了口气,又轻抚着自己近些年来留出的长髯,再又沉声道:“现下既要整理近年来发生的诸多大事的时间与顺序,又要将诸事尽可能地详细记录下来,且尽量通俗易懂,好让百姓了解,委实不是一件易事。” “那老师,”刘长冶顺着天光,再是微微抬眸看了张无伤一眼,语气中也带上少许踟蹰之意,轻声说:“您近来……” 刘长冶话未说完,已是听懂身前人是在问询自己进度几何的张无伤,也望着渐渐泛起晨光的天际,扶髯以言说道:“虽未曾尽数归整,但也润色至明德十八年。” “只是……”张无伤抿了抿唇,又将手中纸张叠放在身旁已有一指高的历经之上,接着又取过一张稍显陈旧的书页,就着天光,凝眸看去。 “明德一十七年冬,受梁宋所求,姜皇派兵入梁宋,欲以助二国复国。” “然梁宋二国因与庄国数月鏖战,以至兵力十不足一,加之庄国又系牧国入侵一事,匆匆回转本国,未留多少兵力于梁宋,致使梁宋国境空虚,几如无人之境。” “是以于诸国眼中,梁宋已是为板上之肉,诸国厄待分食之。” “故纵使姜国出兵以护持梁宋复兴,但诸国为之虎狼,又怎甘愿见梁宋兴国,因此姜以入梁宋月余,梁国北境邻国,鲁国便直入梁国境内。” “此后不久,梁宋边境其余诸国,卫、陈、赵、丰等国也齐齐入境以侵吞梁宋二国。” “幸而……” 张无伤将纸张往回一收,侧目看了看已是天光大盛的天空,在将纸张递予刘长冶后,他便又再沉声道:“你且将这信纸内容速速誊写一份,待早朝结束,就与我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听到张无伤的这番话,刘长冶却不似先前那般机灵锐敏,反倒是愣了愣神,待过有数息,他才是轻颤着手,接过张无伤递来的信纸,闷声问道:“这历经所录内容,皆是为本国正史,是为面向姜国万民的史书,这……弟子……” 刘长冶声音有些嘶哑,面上也泛起一抹潮红与无措之色,等过有片刻,见张无伤仍没有因他言语,而有多少表态后,他又似是想起什么。 复以言道:“弟子工笔一道学的不甚精通,怕……怕誊写字迹不够雅观,会让陛下心生不悦。” “此事……”刘长冶嘴上不断为自己找着推拒借口,但目光却又止不住的在身前泛黄信纸上流转。 要知道为国书史,是为史官一生最高的荣誉,哪怕这份正史于当下姜国而言,极可能是为样品,最终成书很可能不是现今模样。 但有机会写下正史,哪怕是为初稿样品,于史官而言也是一份极高的荣誉。 甚至可以说是毕生所求,也不为过。 是以在初时听到姜时堰让张无伤负责书写姜朝正史时,刘长冶也曾想过自己能不能从张无伤手上,分润到一部分书写正史的机会。 毕竟,为国书正史,实在是,太为难得。 只是笔书国史,对于张无伤这种积年老吏来说,都是要极为认真与严肃对待的事情,刘长冶一尚未出师的小史官,又怎能负责上这等重要之事。 是以在见张无伤接旨后,未曾与他分说什么,又见对方连夜不休的归整史料,与润色往昔史记后,对于书写样本正史的想法,也渐渐从刘长冶心中消失。 可他也知他当下虽没有机会书写样本正史,但人会成长,能力也会成长。 加之张无伤为姜时堰身前红人,他又为张无伤手下唯一弟子,一旦此次样本正史书写得好,在往后日子里,姜时堰一定还会让张无伤负责这一方面工作。 到时候他也未尝不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愿,一书正史。 所以打着有事,弟子服其劳,实则是想着学习张无伤书史经验,好为往后书史打下坚实基础的想法。 哪怕张无伤已为刘长冶放有假期,任刘长冶去留,可刘长冶也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张无伤身边,一边学习如何书史,一边帮对方解决繁琐小事。 如此过有数日,在刘长冶以为张无伤要不找其他史官,仅自己一人书写完正史时。 对方却又意外地,让他来负责一部分的正史誊写工作!! 这对于刘长冶来说,无不亚于他身着破烂袄服在寒冬霜风之中行走,面前突然来一好心人,既带他入住豪宅,洗温浴,还白送他千两黄金一般。 也正是因这事太过突然,太过令人惊诧,导致刘长冶虽内心早已激荡不已,但面上却呈现出一副错愕之色,好似在问张无伤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说错了话。 而对于刘长冶这一表现,张无伤却没有多做回应,身前人近些时日来的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中。 且他也知道,对方也想书写正史,也希冀自己所写内容,为天下万民传唱。 但正史的重要性实在太高,哪怕当下所书是为样品,哪怕张无伤极为信任刘长冶,也明白对方不会出现问题,但他还是没敢让对方出手书写正史。 不过虽是如此,在刘长冶如此用心的照料下,张无伤也不会真的没有半点表示。 而当下这份信纸内容,便是他给出的回报。 只不过…… 看着刘长冶强忍激动之色,但眼中却是隐隐泛起赤红一片的模样,在揉了揉眉宇后,张无伤便又再是道:“这信纸内容是交予你誊写誊抄,非是为润色修改。” “仅是以你之手,书我往昔之言。” 张无伤说着,看向刘长冶的眼中也带上一份浅淡笑意,道:“既是如此,可还高兴?” “自然!”刘长冶闻言,面上没有半分失落之色,反倒是止不住的傻笑点头。 本来他就尚未出师,能从张无伤处学到一些书写正史的经验,就已经让他如获至宝,受益许多。 至于润色重修,先不说这不过他先前的一个登天奢望,本就没想过实现,纵是真的实现,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做。 所以张无伤的这一安排,既能让他学到书史经验,又能让他参与书写正史的事情当中,已是让刘长冶极为满足,所以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半分不悦。 而瞧着刘长冶这一模样,张无伤也暗自点了点头,他给刘长冶誊抄机会,虽然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对方近几日的付出让他稍有动容,但更多的则是培养对方。 尽管他现在还是为壮年,精力充沛,但往后日子却还长着,光是他现今润色往昔史记,就已极难极累,更何况写书不能一蹴而就,写史书更是不可能,要想真正让史书显世,反复润色修改十余次,都已是极好的情况。 所以为了往后打算,更为了姜朝正史能真的出于他手,张无伤此刻也需得培养助手。 而刘长冶,就是他当下的第一人选。 也是有思及此,在刘长冶伏案提笔,誊抄信纸内容时,张无伤的目光也投注到他身上,接着在见对方极为认真地,一笔一划地誊写文书,不敢有半分松懈后,他才是满意地点点头,再又看向那微微泛黄的信纸。 往昔他所记录的许多史记,皆有有着他先前所说的诸多不足,所以在姜时堰下令后,他才会日夜不休的反复修改与润色过往史记。 他也怕自己写得不尽完善,惹得姜时堰所不喜。 所以按道理,这一信纸内容,原也应该顺着这个步骤去做。 只是…… 张无伤低敛着眉眼,脑中也再次回想起那信纸上的内容。 “幸而姜授天恩,得仙以助之,故五国入梁宋,未月余,于梁宋嵇陵峡,姜以一国之力,尽诛五国兵士。”
第39章 回想着那日于大殿之上, 陈寻所言的“鲁国已入瓮。”再又念及后来陆续入梁宋的四国。 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张无伤也终是控制住了自己因激动,而浑身战栗不已的身体。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凭一己之力,谋略一国, 可陈寻的出现, 却又告诉着他, 世间有人不仅能谋一国, 更是能谋以五国。 “鲁为小国, 性胆小,向来依附于其接壤强国, 陈国。” “可如今对方却敢在时局不明的情况下, 抢先一步入梁宋。” “不出意外,便是陈国逼迫鲁国以为其探路。” “且于臣所知,鲁国近十年来的经济所得,九成为陈国所取,仅留一成留于鲁国王室,所以鲁国明面上为一国家,但实则已如陈国贵族后花园一般。” “甚至在陈国所明令禁止的事, 陈国贵族在鲁国皆可为之,故鲁国王室及其贵族世家十余年来, 俱受陈国残害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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