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占据大义的战争,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少之又少,而一旦出现,也就意味着罪方将成为其他大国瓜分资源的狂欢盛宴上的一道佳肴。 并且因使团刺杀一事发生,往昔曾欢迎姜国使团,去往自家国度交流的诸国,也不免会生起庆幸与惊惧愤怒之情。 庆幸是此次被杀之人,非是自己。 惊惧愤怒则是他们当初也如梁国一般,十分欢迎姜国使团入国,且他们也常于殿中宴请姜国使团。 虽他们当下无事,可谁知当初姜国有没有心怀不轨,若是有,那他们离刀下亡魂,又是何等之近? 梁君之死就在眼前,谁人能保证自己手下侍卫,定能帮自己挡过刺杀。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莫说让姜国寻一援手帮忙,光是往昔交好国家不翻脸、不落井下石、不参与此次征伐姜国,就已是极好。 毕竟姜国背刺梁国之事,就实打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他们又怎能相信姜国不会在战争时背刺他们一刀,亦或是战争结束时,也给他们来一招宴席刺杀。 也正是想到这,陈寻才深感此事麻烦不已。 一次使团刺杀,已是让姜国陷入孤岛绝境当中。 而今除梁宋以外,还有许多国家正对姜国虎视眈眈。 一旦在战时,姜国暴露出一点点疲乏与虚弱之态,陈寻敢肯定其他国家定会一拥而上,彻底分食掉姜国。 而这,是陈寻所不愿见到的。 他生于姜国,长于姜国,家族也深深扎根于姜国之中。 他和陈家,天然就打上了姜国的印记,这样的积深世家,梁宋二国又怎会忽视? 就算陈家真能在姜国败落前,用以计谋,成功逃出姜国。 可先不说其他国家会不会帮忙庇护陈家,会不会接纳陈家,会不会忽视掉陈家有可能出现的复兴姜国之心。 光是世家迁移,身处异国他乡,就已够陈家喝上一壶。 毕竟世家迁移,还是在自己国家将要亡国时迁移,这不仅要忍受旁人数不清的白眼嘲讽,还要在迁移至他国后,向当地世家及官府不住妥协,一步步退让割利于他们。 到时陈家被掐住生存命脉,被他国世家官府视为肥羊宰割。 陈家,又能去何处说理,又能怎么办? 再者陈家就算走运,在放干九成血后,勉强喂饱了当地世家豪门与官府,能够在一地经营生存。 可谁又能知未来会怎样? 牺牲掉五百年的经营,再换一地耕耘,陈家真的还能再做到,现今姜国陈家的地步? 更何况豪强世家欺压外来世家,不让外来世家成长,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陈家又怎能保证,自己可以渡过这些磨难?而不是被生生磨死? 所以在陈寻眼中,抛弃姜国,迁居他国,实为下下之策。 且就算迁移离开,左右也不过是一个早死,一个晚死的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陈寻又怎会愿意见姜国覆灭。 可他虽是练气后期修士,有着不小战力,但也还未强盛到能一人抵挡两国,甚至不止两国的精锐兵士。 除非…… 陈寻抿着唇,暗暗思忖着。 除非他能绕过宋梁二国大军,直入宋梁首都,将当今宋君与新继位的梁君一同杀//死。 介时两国群龙无首,哪怕他们再想攻打姜国,也要先稳定自家国中形势。 而如今的宋国国君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膝下尚无皇子,若他一死,宋国众臣为争皇位,其国乱必会持续良久;至于梁国,在短时间内连死两位君王,国中形势也定会大变。 姜国也定能因此得一时安稳,甚至还可趁两国国乱,吞食两国资源,以强化己身。 但…… 陈寻眼中神色微动,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他这种做法虽能解姜国一时之危,但却解不了姜国长久之危。 甚至他若真的这样做,等到两国解决国中乱象,再次反应过来时,那姜国将迎接的,就是梁宋两国的滔天怒火。 惟因梁宋二君身死,最能得利的便是姜国。 介时三国再起征战,就将是真正的不死不休局面。 哪怕那时的姜国能靠着那多出的时间,争取到足够多的盟友,可死仇之下,其他国家又怎会愿意替姜国死战。 再者陈也寻不可能一辈子都蹲守在宋梁二国首都,等两国每上任一位帝皇,他就去杀掉一任。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做不到一辈子都在两国之间来回奔袭。 所以到最后,他这一做法也不过是稍稍延缓姜国死期。 可这样的结果,同陈家迁移他国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故而在他刚刚升起这一想法后,他又火速将其掐灭。 可若不这样,姜国之危,又该如何解? 陈寻皱着眉,心中杂念丛生。 而相较刚刚得知消息,正满面忧愁的陈寻,早已知悉姜国之危的赵宸,早就与他的父亲,如今在朝为官的赵淮承,有所联络。 但从赵淮承处,赵宸仅得知一隐晦消息,那就是让他寻族中家老,尽快收拾东西。 到时一有时机,便撤离姜国,另寻出路。 纵去往他国,也是九死一生,可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活下来,谁又能知未来是何模样? 他们!不会选择同姜国陪//葬! 也是在陈寻两人,皆沉默无言,各有思索时。 于院落之外,骤然传来一阵步履匆匆之音。 随后不等陈寻反应过来,陈奉来与香兰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落之外。 “我等见过赵公子,见过少主。”在看见陈寻正坐于院落之中,原先还满脸焦虑的陈奉来,神色也骤得一松,随即一边朝两人躬身行了一礼,一边朗声出言道。 而陈寻见状,心中也不由得微感诧异,虽然他与陈奉来久未相见,但他回到赵府后也遣人前去知会了陈奉来等人一声,告知了对方自己尚且安好。 并且还说了稍后便会去寻他们,所以陈奉来完全没必要这般急匆匆赶过来,同时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不过陈寻虽心中纳罕,但见陈奉来二人已走入院中,当下也忙压下心中杂念,起身来到二人面前。 迎着香兰关切目光中,陈寻先是朝对方强扯出一抹笑容,以示自身无忧后,陈寻又再是侧目看向陈奉来,低声问道:“不知族老这般匆忙赶来,可是有事欲告知于寻?” “回少主,奉来确有要事欲禀,”听到陈寻的话,陈奉来刚刚松驰下来的表情,也再次凝重了起来。 而后在陈寻望来的困惑目光间,他即是沉声道:“族中连发急函一十二封,封封皆为家主亲笔。” “还请少主亲启一观……”
第27章 院中微风渐渐止息, 树木也不再发出沙沙声响,就连高天悬日,亦在云朵遮蔽下,不复发出炽热光线。 石桌旁, 看着陈奉来递呈过来的一十二封书信。 先前还勉强控制自己面上表情, 不欲让自身忧虑情绪显露于众人眼前的陈寻, 此刻也再难维持这份表面平和。 他虽不知道族内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 连发一十二封信函给他, 也不知道这一十二封书信记载了什么。 但他记得在临出门前,他曾与陈怀安定下过一个约定。 他曾允诺, 无论去到何处, 都会给陈怀安和芸娘寄回一封信,以示自身平安。 而相应的,陈怀安和芸娘也会回寄一封书信予他,以示家族一切安好,无需忧心。 可若是族中有危或陈寻在外遇险,但又难言是为何事,他们便会在信中多写一句‘一切顺遂’, 这样陈寻便会结束游历,立刻回返陈家, 同样的, 陈怀安也会马上派人赶赴江北,一见陈寻。 且除这二者之外,陈寻还谨记着陈怀安曾偷偷跟他说过的,书信的最后一层隐喻。 那就是陈寻游历江北时, 若是收到了所谓的,陈怀安亲笔书写的急函, 那无论信中内容是什么,又牵涉到多大的事情,陈寻都无需理会,他只需立刻、马上从姜国离开。 至于离去姜国后,他要去向何方,便皆随陈寻之意。 总之一点,见亲笔急函,他便不能再留于姜国。 原先陈寻还不懂陈怀安此言是为何意,毕竟以江左陈家之名,以陈家五百年的世家底蕴来说,除非有不要命的愣头青撞到他面前要对他不利,不然在姜国,根本没有事情能让陈寻直接逃离姜国,去往他国。 可现在…… 看着那信封表面,用着殷红笔墨写的寻儿亲启四字。 又想着近来姜国所发生的事。 在沉默半晌,陈寻只觉得心头没来由的发出一阵悸痛之感,他不知道陈怀安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他写下的这一十二封急函,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强硬地要求他离开姜国,更不知道此刻江左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在见信函的第一时间,他就要做出他的选择。 是去,或留。 可是陈寻不明白,纵是三国交战在即,但也还是处于引而未发的状态,哪怕陈家已经决定了舍弃姜国,另谋出路,也没必要现在就让他逃出姜国。 毕竟他游历江北一事,本就为众所知,且在他于赵府做出仙鹤朝寿图后,更是在整个江左江北等地,如夜中萤火,时刻惹人注目着。 加之姜国危局在前,他作为一流连在外的世家少主,他的动向,就是诸多大小世家的风向标。 无数双眼睛都会透过他,试图看清陈家的意图动向。 在这种情况下,先不说他能不能出得江北,光是不引人注目地离开赵府都是极难。 更何况今下陈怀安要求的,还是让他速速离开姜国。 这让陈寻如何做得到!且就算他做得到,他又怎会愿意去做。 他尚不知家族当下情形如何,尚不知家中父母状况如何,他又怎会抛下他们,自行离开。 这不就是拿着陈家的血骨,为自己披一条生路吗! 他怎会如此做! 陈寻蹙着眉,眼中数不尽的情绪在不断翻滚着,但很快他又将眼中神色尽数敛下,转而抬头看了看满脸关切地看向自己的香兰,和随他一同站起,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赵宸。 在无言缄默片刻,陈寻又再是将目光缓缓移到了陈奉来的身上。 望着面前躬曲身子,托举着那一十二封急函,等着他观信的健硕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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