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 “还不是最为关键的,”赵宸看着因自己手上动作,而微微泛起涟漪的茶水,在沉默数息,方又再是道:“最为关键是,二十余万兵士齐聚一城,当下众将领还能压服他们,使众兵士不曾出现不服管教的现象。” “可等三军对垒时间越久,在战或不战的持续熬磨中,众兵士的精神也定然会越发紧绷。” “加之姜国现今处于弱势一方,一众兵士心态压力也会较之往常要大上数倍,到时若有一点点外在推力,或兵士生有一点点细小的情绪波动,都极可能引发营啸兵变。” “至若那时,姜国纵未启战,也已至败亡边缘。” “且除此内部隐患之外,外在压力亦不可小觑……” 赵宸抿了抿唇,面上忧虑困惑之色也越发浓郁起来,虽说他性情潇洒,不喜束缚,也少有过问族内与家国大事。 但他终为积深世家的少主,在大致知悉姜国如今情形,且整合尽所知消息后,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处。 且先不说距姜使刺杀梁王已是过有月余,光是宋梁二国陈兵于边境线上,也都过有半旬。 哪怕姜皇最初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可在朝堂之上,听取一众朝臣意见后,当下也应有了决断。 但直至如今,除了一道召令,京都便再无半分消息传来。 而与之姜国久不行动有别的是,梁宋二国当下,还在源源不断地派兵赶赴姜国边境。 若照此发展下去,姜皇再不下有决断,不说梁宋二国还会不会于边境线上,继续与姜国消磨时间,光是除营啸兵变、住宿之外,江北道那数以万计的兵马陈列于川贝城内,这每日所消耗的食粮都是大之又大。 纵然姜国近年来食粮大丰收,有不少余粮存储于川贝城内,暂时还能供应诸军消耗,无忧粮草一事。 但食粮终有耗尽一天! 这般拖延又怎是办法! 若是等到食粮用尽,而京都方面来言此战不打,那倒还算好,顶多只是累了众兵士奔袭一趟,与消耗了川贝城的积年陈粮而已。 可若是姜皇最终还是决定要与宋梁相争,那以如今边境诸军的食粮消耗,不出旬月,川贝城内余粮必会消耗一空。 介时在宋梁大军眼皮底下,姜国若想要调派大批食粮前往川贝城,这其中风险难度,怎一个大字了得。 要知宋梁二国今下正时刻关注着姜国,只要姜国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定会很快反应过来,到时候可能粮草还未送到川贝城。 川贝城就极可能会在食粮紧缺,与宋梁二国猛攻之下,先行破城覆灭。 而川贝城一旦城破,也意味着江北道大门失守,至若那时,席卷江北道乃至整个姜国的战事也将彻底掀起。 宋梁齐踏姜国门,烽烟弥漫江北界。 国破山河灭,万民流离具失所。 及念至此,赵宸面上神色也由先前的忧虑困惑,渐渐转为了郁愤不满起来。 哪怕他知道当今姜皇得位有着诸多幸运因素,其人也未习过多少掌权为帝之道,但于赵宸眼中,这位姜皇前十数年处理国事都还算不错,再如何也称不上是一位昏君,可对方如今的做法,与之昏君又有多少差别! 赵宸敛起双眸,脑中也再次想起赵淮承曾跟他说过的,当代姜皇的皇位来由一事。 现任姜皇,原是为上一任姜皇的第三子,也是最小的一位皇子。 按理说为人父母,加之老来得子,哪怕是为帝皇,也难抵舔犊宠幼之情,故而于一众大臣眼中,三皇子应是最能博得先皇宠爱,也最有可能打破朝中二位皇子争锋相对,形成三强抗衡局面之人。 但偏偏与众人所想不同的是,上任姜皇首重皇子们的天赋才能,次重各皇子背后的家族势力,最后才轮得上己身血脉亲缘。 也正因如此,在生母仅仅为嫔,且家族势力又小之又小,远远比不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家世煊赫之下。 三皇子实是难入先皇之眼,更别提其本人才情,也相较他两位大哥有所不如。 所以上任姜皇并不关心这位幼子学识如何,也不曾分舍多少爱意于他,更未曾指望对方继承大统。 朝中百官见此情形,也未再选择下注投资扶持他为下一任姜皇,而是集中力量继续倾注于大皇子与二皇子身上。 可往往寄予越高期望的事,就越会得到令人失望的结局。 在上任姜皇为看两位皇子尽展手段,好优中择优,选一最出色的继承人继承大统的缘故之下。 哪怕其在病重之时,也迟迟未定下太子之位。 也是在这先皇将死,而高位空悬下,两大皇子压力也越来越大。 最终为先行坐上那处高位,二皇子竟选择携兵直入皇城,欲行宫变之举。 可二皇子是这样想,大皇子又何尝不是。 太子之位空悬,就如一根尖刺一般,始终梗在他们喉间。 所以在二皇子行事同时,大皇子也同样选择发动兵变,最终二人于玄武门前交战,双双战死。 先皇也因骤然得闻二子皆亡,而心神失守,最终驾崩于塌上。 是以如今的姜皇,往昔的三皇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登基继位。 只是这三皇子往昔就不受重视,以致甚少参与朝堂议事,加之学识也差之大皇子与二皇子甚多。 所以在其继位的十数年中,他不仅没有延续前三任帝皇耗时百年,都在做的军备武装。 反而还大开国门,一边邀请各国派遣使团入姜国交流,一边也主动派遣使团,前去各国学习。 这也直接导致姜国经济文化得到大力发展,但军事力量却较之往昔低了数筹。 甚至前些年,姜国还因此跌落出大国行列,降到了与梁国并列的中等强国之列。 而朝中一众大臣也不是没有想过拨乱反正,试图让现任姜皇重新重视军备力量。 可现任姜皇通过虎符,持掌了京都禁军,彻底掌控住了朝野。 一众朝臣根本无力反抗于他,故而姜国现状也就此维系下去。 若是没有姜使刺梁王,且宋梁二国也没有陈兵江北一事发生,那赵宸对于现任姜皇的态度也不会有多少反感,甚至还会升有少许好感。 毕竟对方这十数年来的作为,虽削弱了姜国军备力量,但也确实使得姜国各地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了起来。 可偏偏如今发生了这些事,而更为关键的是,这现任姜皇也不知是蠢,是笨,还是因先皇未曾教导过他,如何处理这等国事。 以至于对方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当下情形,竟一直采取拖延时间的方式,致使战机不断延误。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姜国如今再想迎击宋梁二国,在二国的持续施压与紧盯下,除了勉强挣扎跳动几下,给二国一个不痛不痒的回击,便再无任何生还之机。 姜国,已如板上死鱼,只等宋梁二国烹而食之。 赵宸握紧手中茶盏,心中对于姜皇,也再次升起了诸多愤郁不满之情。 先前他还以为此人纵算不上一位明君,但也算得上一位重视民众的良善君王,但现在看来对方不仅称不上良善,还可称上一句糊涂蠢蛋。 至于往昔为何无人发觉这一点,怕也是对方隐藏得好,加之姜国始终未曾发生多少大事而已。 然而如今…… 赵宸摇摇头,同时也暗暗认同了赵淮承要他们尽快撤离江北的决定。 毕竟依照现今这位姜皇的性子,他们要是再不跑,怕就是要真的卷入这场战争当中。 到时别说赵家是为百年世家,纵是千年世家也得就此覆灭。 而这,恰是赵宸、赵淮承乃至整个赵家所不愿看见的事。 只是对于赵家的这一想法,陈寻却没有发表半分意见。 他仅是在听完赵宸所言的江北及京都诸事后,便微微垂眸,抬手拆开了陈怀安所寄来的家书。
第29章 院内光影随着光线变化, 时而交织于一起,时而又分化为诸多细碎斑点,打落在众人身上。 原先还无风沉闷的院落,也随着光影的变动, 于平地之上, 骤然卷起一股轻柔微风。 瞧着被微微吹起的一角信纸, 在将纸张抚平后, 陈寻也终是垂眸, 看向了陈怀安的来信。 “璟安吾儿,展信还同面叙。” “今时春雨过尽, 暑夏已至, 为父于你儿时窗前,观院中枯梅以作此信,虽不知你何时可观此信,但愿吾儿启信可知,阿父阿母于家中一切安康,家族亦一切顺遂……” 陈怀安取过一方砚石,一边压在桌前信件之上, 一边又微微躬身,扶着陈寻小时所用, 而如今稍显低矮的案几, 继续写着:“近来曾教你习画的长青家老,欲要于族中贺其耳顺寿辰,为父本不愿将此事告知于你,毕竟你身处异地, 纵是知晓这件事,也难及时回转回来。” “但你阿娘却不同意为父这样做, 她认为长青家老于你有教导之恩,于情于理你都应知道此事,哪怕你到时无法归家,我与你阿娘也可言及你已知晓此事。” “到时参加宴席,我与你阿娘再择一礼物,以你名义送于长青家老,这样当显我儿未忘长青家老的教导之恩,非是薄情之人。” “虽为父私以为长青家老,不会因一件可有可无的礼品,而对你心伤不悦。” “可你阿娘执意如此,为父也不好多加阻挠。” “不过,”陈怀安落笔动作微微一顿,面上也不由得展露一抹浅笑,而后再又写道:“于我观察看来,你阿娘虽重视长青家老寿宴,但更看重的,还是望吾儿见此消息,好得归家。” “于你阿娘所言,我与你阿娘做的再好,也抵不过你亲自归家参与宴席。” “只是……”陈怀安抬头看向院中枯梅,见其表皮斑驳枯黄,似是生机尽绝的模样,在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复杂神色后,他才再度提笔道:“为父认为,男儿当有鸿鹄志,以你如今年岁,本就无需关心太多迎来奉往之事,潜心习画,多访名山大川,见天地壮景以炼心才是为正途。” “至于你阿娘说千道万,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见见已辞家半载,但仍不愿归家的陈家少主罢。” “不过……”陈怀安透过窗棂,瞧着午后阳光照射在芸娘身上,而后又斜斜打落在枯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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