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片刻后,虽心有不甘,但也咬着牙,再次蹲回了原位。 他们是流民,但也曾是百姓,对于察言观色他们或许不懂,但对于谁是贵族,谁是地主,谁又是平民,谁人可欺,谁人不可欺,也有着自己的一番认知。 在初见陈寻时,他们也知道陈寻定然非常人,可他们饿极了,穷疯了。 人一旦失去理智,与恶犬也无半分差别。 所以他们才会装作不知后果一般,跟在陈寻身后,他们在赌,赌陈寻持剑过市是伪装,赌自己命大。 可这种不要命式的盲目下注,需得一鼓作气地干下去。 若不然,他们心中好不容易鼓起的火,便会衰竭下去,直至熄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外如是。 而陈寻在感应到身后三人停下脚步后,也收回了自身灵机,继续不停步地向赵府走去。 尽管陈寻对世道变化之快,百姓流离之苦有所同情,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会允许这些人将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要是方才那健硕汉子不拦上一手,现在这长街上,或许又会多上三具尸体。 好在对方知进退,懂分寸。 陈寻低垂眼眸,不再思索这一插曲小事,转而抬手叩响了赵府大门。 “谁啊!赵府设立粥摊于西街巷口,若要乞食可去那,去晚了,这粥棚可就撤了。” 略带嘶哑的苍老声音自门内传来,随着话音落下,原先封闭着的赵府大门也缓缓打开。 “可是王伯当面?”陈寻笑着朝身前老人拱了拱手,这人从赵宸祖父起就担任门房,历经赵宸祖父、赵宸之父再到赵宸这一代,三代变迁,皆入他一人之眼。 是以他职位在赵府称不上高,还可算低贱,但因寿数悠长,于世家眼中也算是家族当兴的一种象征。 故而府内众人,哪怕是赵宸见了他,也会恭敬地叫上一句王伯。 而听得陈寻的话,那老人也睁着浑浊不清的眼睛,抬头看了看。 只见身前人着月白锦绣袍,脚蹬云履靴,左系环佩右持剑,面若冠玉似仙神。 虽因匆匆而至赵府,于面上还带着些许疲乏之色,但周遭气质与那俊朗面相,还是让王伯飞速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可是,画圣大人?”王伯弯佝着身子,朝陈寻深深施了一礼。 “正是小子,”陈寻回了一句,随后又忙上前两步将王伯施礼的举动推回去,再又道:“王伯乃福寿之人,小子怎当得王伯这般大礼,快且收回,快且收回。” 说完,不等王伯再有出言说些什么,陈寻又抬眸朝府内望了一眼,继而问道:“不知王伯可懂,宸兄如今在不在府上?” 王伯顺着陈寻的推力,手上的动作也再做不下去,不得已也只能缓缓直起了腰。 摇头回道:“回画圣,少主今朝随着府内伙计去了西街施粥,约要晚间方可回来。” “还请您入府稍作休憩,我这就派人请少主回来。” 陈寻闻言,先是看了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又看了看连日赶路,以致久久未换的衣服。 在思索片刻后,他也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王伯,若宸兄归来,就言我在他院中等候。” “老奴知晓,知晓。”王伯点着头,应了一声,接着便抬手将陈寻往府内一引,待到陈寻向内院走去,他才是放下行礼之举,转而抬手一招,唤了一名府内小厮过来。 …… 院中白玉兰香隐没,青绿树叶也在阳光烤灼,纷纷垂蔫下来。 瞧着院中多出的假山水,陈寻刚想弯腰细细看上一眼。 一道夹杂着兴奋愉悦的爽朗声音便自院外猛地传来,“兄长!兄长!可是兄长回来了?” 话音由远及近,待到陈寻反应过来时,那声音主人已是从院外向着院内探进一个头来。 “真的是兄长!!”赵宸将探进院内的头往回一缩,下一瞬,他整个身子就出现在了院内。 午后光线炽盛,纵是有高盖树木遮挡,也仍显得闷热非常,但随着赵宸的快速奔跑,一股微风也席卷了整个院落。 方才还沉闷的气息,也在此刻尽数打破。 看着额间湿汗垂落,明显是一路奔跑回来的赵宸。 陈寻也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一边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赵宸,一边轻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先擦擦汗,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我知道兄长不会跑,”赵宸笑着接过陈寻递来的手帕,在胡乱擦了擦面上汗水后,他方又再次道:“但小弟许久未见兄长,心中欢喜。” “一时控制不住。”
第25章 清风卷起树梢, 发出哗哗声响。 树下,听得赵宸的话,又看了看他面上满是雀跃的神情,本就因故人重逢而心情大好的陈寻, 此刻也不由得笑意再有深了三分。 而赵宸看着身前人满带笑意的眼神, 方才匆匆回赶, 急切欲相见的心情, 也缓缓压了下去。 半晌后, 在陈寻笑着打量他两眼,拍着他肩膀打趣笑说:“数月不见, 又长高了。” 他才是回过神来, 真切体会到哪怕仅是阔别数月,他与陈寻之间也多了许多彼此未曾了解的过往。 想着先前自己还曾放出豪言,欲要带陈寻游遍江北,赏尽山河美景,但最终却是自己留于府内,独陈寻一人行走江北。 一时之间,雀跃之意尽消, 失落之意陡生。 但于面上,赵宸却是将笑意高扬, 朝着陈寻笑问道:“兄长一去数月, 不知此番游历可还顺利?” 说到这,赵宸话语又微微一顿,随即面上也显露出一抹担忧关切之色,再又道:“兄长初时往往只隔三四日, 就回信一封于我等,但等过了一段时日, 这传信时间又慢慢变为七八日一次,在得过二月后,又变为每半旬一次,而最近,更是隔着数月才传回一封信。” “且这时日越隔越长不说,信中内容也越来越简短,不光小弟心中挂念兄长,陈老也是心忧不已。” “所以……”赵宸微微抬眸看了看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陈寻,随后又垂眸低声道:“不知是兄长外出游历时,遇到麻烦之事以致通信不便,还是……” 赵宸话未说完,陈寻便忙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在示意赵宸一同坐下后。 他才是略带无奈地解释道:“先前于老太君寿宴之上,我曾与赵伯父谈及过茶引仙的原料来源。” “也由此从赵伯父口中得知,在江北边境处,还有一座十里茶山耸立于山岭之间。” “要知道纵是江左道于外界素有茶道之称,其道内也有茶山万千,但绵延山脉最长的茶山,也不过八里之最。” “而在江北,竟有一十里茶山。” “这怎能不令为兄心向往之。” “故而,”陈寻将面上无奈之色一收,转而冲赵宸歉意一笑,再又低声道:“自那时起,为兄就动了去往茶山一观的念头。” “只是原先是想等你习画一月,基础有成后,再叫上奉来族老等人。 我们一边观星赏月,摘山为画,再一边去往茶山,一睹十里茶山壮阔盛景。” “但,”陈寻提壶为赵宸和自己斟上一杯茶,面上笑意也适时转为少许尴尬之色,道:“那日你将府内小厮驱逐出府,而后于院中习画时,我曾出得府门闲逛。” “在偶然间,听闻城内游商说,这茶引仙在当下时令还有一轮采摘工序。” “介时十里之地,都将满溢清茶之香。” “要说先前不知这十里茶花何时盛开,已致错过一景,而抱憾;那今朝明知盛事在前,若再错过这十里茶香透群山之景,实有不该。” “不过,”陈寻放下茶壶,又低低叹了口气,“当时为兄了解到,距那茶山采摘时间已不足半月,若是一人纵马赶赴,或许还有机会得观其景。” “但若是一群人赶赴,先不说行车之前的准备,光是行车时大家身体状况不一,身体好些倒也罢,若是身体差些,亦或是水土不服,沿途沾染病症,必得走走停停。” “这前后所耗费的时间,实是与独身前去,要慢上许多。” “到时不仅茶山盛景未能看到,还可能因疾行赴会,而失去沿途赏景作画的心情,这与我等最初赏山观景的初衷,实有相背。” “可若是错过这难得的观山闻香机会,往后我等回转江左,又不知道下一次于何时,能有得一晤。” “所以在一番思量争斗后,为兄才是选择急急只留下信件于赵府,自己只身赶赴茶山。” “至于宸弟所言寄信一事,”陈寻揉了揉眉宇,面上也闪过一抹疲惫之色,继而叹道:“从广南城去往茶山,距离之远,路途之遥,实是远超为兄先前所知。” “且此条道路之上,城镇又极少勾连,往往行过一处城镇,就要再过个数日,才能再到一处城镇。” “故而在去往茶山之时,最先时日还有时间每到一处城镇,就传一封书信回来。” “但等时日一长,为赴采茶之期,又因城镇逐渐减少,为兄也不得不延长回信时间。” “但纵为兄已这般节俭时间,可两地相隔之远,还是出乎为兄所料。” “哪怕紧赶慢赶,耗费了许久光阴,等赶至茶山时,莫说观采茶闻香之景,就连十里茶树也因时节变更,纷纷垂蔫下来。” “传说中的十里茶山风光,却是未曾领略分毫。” 陈寻低垂着眼,心中满是失落之情,半晌后,才在是悠悠道:“待出得茶山,准备回转广南时,为兄又念及先前急赶驰行,而忽视了沿路诸多风景。” “加之入山不久前,为兄曾递回一封书信回转广南,是以在稍加思索后,为兄便选择少行官道,多入山林,一边观景作画,一边慢慢回赶。” “直到十数日前,因画纸欠缺,才是从山中出来,也是在那时,为兄才发现广南沿途竟多出了诸多难民。” “哪怕不知是何情况造成,但见他们皆面带惶恐,神色俱是不安,为兄也知是有大事发生。” “所以在心忧之下,为兄也顾不得再赏山观景,赶忙驱马急回广南,但两地相距甚远,纵放马狂奔,一刻不休,也直到今朝才是堪堪回来。” 说到这,陈寻也抬眸朝赵宸处看了一眼,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困惑得解,一脸恍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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