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点了点头,拿起笔开始在病历本上写字,似乎对眼前这名患者的情况已经有所判断。 “我们医院帮不了你,只是给你提供一种可能性,最后的确诊结果还需要精神科医院的参考。”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下一行又一行潦草字迹。 精神科? 于白青和应晚同时怔住了。 写完诊断结果,老医生对于白青说:“他很有可能患有癔症性眼盲,又是我们平时俗称的‘暴盲’。” “这类患者的视觉系统并没有任何问题,通常是受到了心理疾病或精神暗示影响。发病的诱因有很多,突遇重大变故、目睹强烈刺激到心理的场景不愿意面对、受到他人语言暗示等等,都可能会引发这类症状。” “发病时间也有长有短,有的几小时就能恢复正常,如果没有经过良好的治疗,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恢复。” “我问你个问题,”老医生继续接道,“你说你从十岁开始无法视物,那我给你说一个人的名字,齐致,你能想象出他长什么样吗?” 齐致是繁市新闻台的头号主播,近几年才开始主持每日地铁的早晚间新闻。 应晚顿了顿:“……能。” 在老医生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这名主持人的长相。然而事实却是,他在恢复视力以后从没有坐过地铁和看过电视,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过这张脸。 “那就是了。”老医生摘下老花镜,在办公桌前摊开手掌,“你的视觉系统每天在替你记录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因为你的心理作用一直在麻痹你。” “应先生,”他低头看了看病历本上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有一双和正常人一样的眼睛。” 这时,一直沉默着站在背后的于白青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音色也略有些发沉,似乎包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其中:“医生,他的眼睛在什么情况下会恢复正常?” “这个……原因也有很多了。”老医生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有句老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当然也需要心药来医了。” “如果患者曾遇到某件事,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或者已经放下所有,原谅了过去发生的一切,那他的癔病症状也很有可能会随之消失。但这种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给你们举个例子而已。” 于白青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偏过头,看到小孩慢慢抬起眼帘,也同样在默不作声地回望着他。 那双眼睛里什么杂质都没有,干净地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
第26章 狩鹰 “你小心一点, ”鬼鸮对着电话低声开口,“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过去接应你。”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是鸟儿安排的。” 海边的天亮的总是特别早, 初升的朝阳大片洒落在人潮拥挤的渔市街头, 将早秋的寒气一扫而空。 鬼鸮将一只腿搭上机车的踏板, 低头拢火点燃了一根香烟。她总觉得这次行动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有什么问题。周围人声嘈杂, 只有她安静地与这里格格不入。 几个路过的小孩子满脸好奇地凑上前, 打量着她背后这台涂着炫彩涂鸦的钢铁载具,却又被飘散在她身前的云雾呛得咳了好几下。 微微皱起眉头,鬼鸮干脆将刚点燃的香烟甩在地上,几下踩灭, 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太久没经历那种踩着刀尖过活的日子, 现在连街边随随便便几个小屁孩都能引起她的恻隐之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阿布躲在一簇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中,正在用手将身旁的枝干和落叶扒拉到两旁:“定位给你发过去了, 泳棚这边没什么人, 你到北澳之后立刻告诉……” 阿布的声音在电话里戛然而止, 只剩下树叶摩擦着肩膀的悉索声响。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阿布的声音再次从另一头传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告诉我,先不要直接过来。” 听着阿布那边发出的动静, 鬼鸮忍不住皱起了眉:“目前还不知道那帮人是什么身份, 你不要掉以轻心。” “鬼姐, 你放心啦。”稍稍压低声音, 阿布乐呵呵地说道, “我隔的距离老远了,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有其他人在附近。而且这帮人来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反侦察措施,我看处理尸体的方法也挺粗糙的,根本就是一帮外行人。” 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就知道什么是“外行”什么是“内行”了。 鬼鸮用鼻音哼笑了一声,抬手挽起披散在肩前的头发,将头盔罩到了脸上。 “我现在过来,你先计划好撤退的路线。” 阿布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吧,那我俩等下在北澳翠平邨的十字路口汇合。” 他又拍着胸脯对鬼鸮打了包票,让鬼鸮对自己放心,然后便原地找了处隐蔽的墙角,开始向她汇报那几个收尸人的情况。 在泳棚蹲守了半个多小时,他发现这帮人并不是什么专业的杀手,甚至连小混混都算不上。他们趁着夜半无人,骑着几辆摩托车大摇大摆来的泳滩。几人从摩托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几包胶带和保鲜膜,接着径直走到了尸体的面前,蹲在尸体四周,开始往死者身上的各个部位开始缠裹胶带。 几人看起来都是头一次做这种事,面部表情在瞭望塔大灯的映射下有些晦暗不明,神色看起来很紧张。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尸体旁交头接耳聊着什么,他现在距离隔得太远,听不太清几人的谈话内容。 汇报完这部分信息,电话那头的阿布突然停顿了一下:“……咦?” 鬼鸮:“怎么了?” “鬼姐,你等等。”阿布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得靠近一点,有人正在打电话,那帮人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鬼鸮再次提醒他:“注意自身安全。” 阿布在电话那头咧开了嘴,鬼鸮都能想象出他那道经常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好咧,你放心吧。” 挂断鬼鸮的电话,阿布仔细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他猫着腰从树丛里偷偷钻出了半个头。 初秋的落叶夹杂着干燥沙尘在脚边打转,他屏住鼻息,贴着石墙凹凸不平的墙壁侧身往前,最终在一个废弃已久的公共浴室后面蹲了下来。 这里距离沙滩上的几人只有几米之遥,他已经能够依稀辨认出他们交谈的内容。 不远处,刚通完电话的那个男人脸色不算好看。他抬脚踢了一下刚缠裹到一半的尸体,忍不住开始忿忿出声:“他让我们再等等。” “……他们让做的我们都做好了,他们会兑现承诺的吧?” 另一个同伙忍不住发问。 正在包裹尸体颈部的第三个人手中动作一停,他埋着头沉默不语,并没有搭理另外两个人。 将得到的所有信息都用短信发给了鬼鸮,阿布在原地等待了十多分钟,收到了鬼鸮发来的回信。她说她已经骑着车抵达翠平邨附近,通知他现在可以撤退了。 阿布举起手机,对着远处几人连拍了几张模糊的夜景照,正准备按照鬼鸮的吩咐原路折返,忽然听到一阵车喇叭的响声划破了夜空。 一辆轿车踏着夜幕悄然而至,停在了泳滩和乡村公路的交叉路口。汽车的引擎在寂静无人的沙滩区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就连一向敏锐的他都没察觉到车辆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 听到喇叭声响起,泳滩边的三人连忙抬起裹好的男尸,朝着车辆所在的位置走去。 阿布一边和鬼鸮通着电话,一边偷偷摸摸地尾随在三人身后,以浴场边摆满的烧烤摊作为掩护往前移动。 “我看看,那辆车的车牌号是……HY1420。” 鬼鸮的声音沉了下来:“HY打头?” 繁市的民用车辆登记号码通常以两个英文字母打头,后面配以四位数字,车主在进行车辆登记的时候也可以自选。 她问阿布:“这车是和家的?” 从不远处的轿车前收回目光,阿布缩在墙角点了点头:“应该是。” “这帮人恐怕就是姓宫的派来的,他们这是想灭口消灭证据。” 鬼鸮很快在电话里提出质疑:“不可能,他们不会用自己的车明目张胆地干这种事。” “这帮人都是门外汉,说不定真做得出来。”阿布默不作声地捂住手机的听筒,“鬼姐,我撤啦,五分钟后汇合。” 鬼鸮应了一声。她骑在机车上,两只手握紧车把开始热油,准备随时接应阿布离开。 正在这时,她听到本来要挂断电话的阿布再次出声:“……不对,我要再靠近看看。” 没等她开口阻止,阿布已经行动了。 过了一会,鬼鸮听到阿布在电话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鬼姐,车里有个人,他身上有那个纹身。” 听到这话,鬼鸮的眉心紧紧拢在一起:“你确定?” 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通话突然被挂断了。 鬼鸮神色突变,她赶紧再次拨打阿布的号码,却发现这人的手机已经关机,和她单方面切断了联络。 五分钟过去,接应的时间已经到了,周围却再也没有出现阿布的身影。 -- 跟在于白青身后出了医院,应晚察觉到裤腿处传来手机的震动,应该是鬼鸮回了自己的消息。 坐上吉普的副驾驶座,他趁着于白青正在盯着后视镜扭转方向盘倒车,默默将手伸进裤兜,打开了自己的老人机。 鬼鸮刚刚发过来的是一条文字短信,短信内容是一串他完全看不懂的字母和符号。 这是他们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因为眼睛无法阅读文字,他平时和线人交流时经常会采取这种手段。每到这时候,老人机的自动朗诵功能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一串生涩难懂的文字原本并无任何含义,但中间留出了许多长短不一的空格,AI女声在念出来的同时也会跟着带上不同的节奏。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可以通过节奏之间留下的空隙和音调的转换来巧妙地辨识暗号。 如果不是情况非常紧急,鬼鸮一般不会给他发送这种类型的加密暗号。 用余光瞥了眼身旁全神贯注盯着路口红绿灯的于白青,他寻思了片刻,还是按下了语音朗读的快捷按键。 他和于白青回到家还需要一段时间,要是等到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再听,说不定会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公放开启,老人机里的AI女声开始刻板地朗诵起来,明明是在念读字母,连起来听却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听着手机里转换成音频的文字信息,应晚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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