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低声缓语,似乎在错综复杂的事情里找到一丝豁口。高重璟顺着这低语循导,不由自主地抛下纠葛一瞬。 “作不作数的,到了横卢,你还喜欢我吗?”宋观玄迷蒙的双眼里闪烁着粼光。 高重璟怔怔,喜欢二字不经思考就蹦了出来。 这可是宋观玄,这可是他的宋观玄。 高重璟近乎失声,哑着声音说:“喜欢的,无论在哪里都是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来寻我?为什么不要我的玉坠了?” 高重璟似被这话碾过,俯身抱住宋观玄:“要的,要的。我回乾都就找人镶起来,镂些棠花在上面好不好?” 宋观玄断断续续的声音埋在他肩头:“镶嵌好又如何,碎都碎了,扔就扔掉吧。” “碎没碎,我还能不清楚吗?”高重璟吻着宋观玄的额头,吻着他的眼尾,吻着他的颈窝。怀中的人温温热热,他快要融在这温度里。 我还能不清楚吗? 宋观玄捧着他的脸,叫高重璟看着自己。薄唇相碰高重璟愣了一瞬,随后近乎虔诚倾身回应。薄光之下,缱绻而热烈。 藤花影绰,帘栊微光。 好像是找到了全部借口暂时逃出所谓命定,宋观玄的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高重璟眷恋地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宋观玄咬着唇看他,眼里泛起一层水雾,血色自耳垂蔓延到锁骨。 宋观玄的手在高重璟肩头,微微使力不放他离开。 “你还在发热……” 搭在高重璟肩头的手倏然攥紧,指节似乎要陷入骨肉之中。 宋观玄咬着破碎的声音,久寒的身上渐渐回暖,似乎那些疼痛全然消失:“高重璟……别管。” 呼吸错杂,高重璟听见宋观玄的心跳声。 掌下,宋观玄纤长的手指在他的指缝之间,紧紧与他扣合。 檀香纠缠在清甜的梨香之中,地上错落的花影仿佛在薄光之中复苏摇曳起来。 帘栊之外,疏风自花架间穿过。夏季舒云聚聚散散,晴昼悠长。
第101章 数星星 “高重璟……” 宋观玄破碎的每个音节都格外清晰, 高重璟凝着那双琥珀盛光的眸子,迷离的柔光像要要将他不由分说地拉扯沉入。 背上宋观玄指尖狠狠陷入的地方传来顿顿的疼痛,高重璟微微垂眸, 擦去他眼睫上的水雾。 “别放过我。”宋观玄深吸一口气, 微微抬起下颌,声音犹如在濒临极限的边缘滞留。 零零碎碎的话语似乎没被听清,高重璟轻柔地穿过他的温热的发丝,低沉回应在宋观玄的耳边:“不放下你。” …… 翌日。 纪安斌拖到午后没能见到宋观玄,于高重璟在正厅喝了一轮茶实在是坐不住。他自乾都贬谪而来,对早年高乾相待王若谷多有耳闻。 厅内只有茶碗挪动的声音,院人在纪安斌耳边报过西院的事, 纪安斌不动声色听着宋观玄昏沉整日连汤药饮食都是高重璟动手, 起身将留书交到高重璟手上赴往陆安。 屋内的帘栊依旧没卷起,午后明光一格格浅浅铺在地上。 宋观玄试着动了动身,只抬得起手掌覆上自己眼睛。 屋里散着浅淡的熏香,身上又穿着高重璟格外柔软的衣服。床榻上连枕头也换过,唯独没见高重璟的身影。 他躺了片刻,听见门口有些响动。哑着嗓音道:“放在门外吧。” 床头一阵衣料摩擦声响, 高重璟的手自颈后穿过,将他揽起来。 温热的茶碗递到唇边, 宋观玄低头喝了口, 仍觉得醒梦参半。 他靠在高重璟的肩头阖目歇息,身上又沉又暖, 他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问道药香才抬了抬眼。 “严回春的药方我筛不明白, 只剩下这一副了。”勺子碰打着碗沿, 高重璟的声音传来。 宋观玄听得直蹙眉, 推了推高重璟的膝盖:“不想喝,算了。” 高重璟试过温度,又搅了一阵,诱道:“喝两勺,就两勺。” 宋观玄沉默片刻,忽然倾身越过高重璟肩头去看床边的小几。 高重璟扔下勺子将宋观玄揽住,慌张道:“一勺,一勺,你哪难受?是不是喝不下去?” 怀里传出闷闷笑声。 宋观玄无可奈何:“我就是好奇,当你拿着把大汤勺呢,一勺两勺的讨价还价。” 他由着高重璟一勺勺将药喂了下去,药力催过才觉得身上聚起力气来。 正要说话,门外侍女报来说前院有人拜见。 “拜见?”这话选得蹊跷,宋观玄和高重璟对视一眼。 纪安斌不在府邸,事物还算是井井有条。只是越近前院隐约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宋观玄和高重璟站在堂屋檐下,一齐朝着门口望去。 这几日天气晴好,阔道上的鹅卵石晒得发亮。宋观玄站在门厅前朝外看去,才觉得纪安斌这门头气势十足,连府尹派来通传的掌事都显得十分寒酸。 这人冠帽上有玉,身上衣服绣纹层叠,异样葡纹远远看去斑斓一片。他下颌微扬,两手揣在袖笼里有些不大耐烦。梁纷不认识宋观玄,也没见过高重璟。点名道姓要人来见,在太阳下傻等许久摆开的门面不好收回去。 “这衣服段翩像是喜欢。”宋观玄低声。 “段翩?”高重璟望过去,花花绿绿一片,甚至怀疑段翩就是横卢人士。 宋观玄看了半天热闹,嘀咕道:“实在是件聒噪的衣服。” 高重璟低低笑了两声,门口的人终于朝他俩望了过来。 梁纷远远打量台阶上的两人,衣服如出一辙的单调,远远的也看不清到底什么长相。伸头伸脑地望了一阵,不屑地转头看侧院的热闹。 让他等上半个时辰倒是没事,只是宋观玄哪怕是在正厅里坐等半个时辰高重璟也是不大舍得。他随意道:“我叫人把他喊到正厅吧。” 宋观玄静静看着阔道,若有所思:“不急,这么大个横卢府尹只派个管事过来请见,这人不会进屋聊事。” 他依旧有些低热,站着便觉得身上酸疼。左右看这人定是认不出,想要摆一道却也有没那么多力气折腾。 高重璟偏过头:“那你先回去歇一阵,我来。” 宋观玄迎上他的视线,点了点侧院方向:“我看看热闹,这几天呆得心里空落,不想回去。” 高重璟从账本乱飞的院子一侧收回视线,依稀听到些善言善语交错纵横。他拉着宋观玄往稍微有些阳光的地方走,恰好撞见杭与安在那晒腿。 宋观玄一步步踩在光源下,别开视线望向院中:“哪个是找来的账房?” 高重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像是触及什么十分熟悉的领域:“拿算盘那个是祖上三代承袭,卷袖子的年纪轻但是天赋颇高,那个和人打成一片的经验丰富。帐肯定是不平,但是三个人算了三种差法,这已经争了好几天。” “都是德高望重啊。”宋观玄微微点头,院子里空地不少,拳脚功夫施展得当,他淡淡道:“没想到我一点建议,竟然是让横卢的账房水平彼此交流起来。” 高重璟微微侧目,无意看见宋观玄雪貂觅食的似的盘算模样:“你让查的那些册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做的,来了十几个查看,就剩下这三人有头绪。” 他将宋观玄安置在杭与安那边,杭与安身子一侧,将挡住的空摇椅亮出来:“哎呀,小宋大人,这是好些了?” 宋观玄捧着茶碗在摇椅上晒太阳,不可思议地看着高重璟绕出视线。清了清嗓子道:“好些了。” 杭与安敲敲自己腿上的夹板:“小宋大人可能不记得,那天你刚到营帐,是我替你熬的药。” 宋观玄一愣,这么说那日高重璟亲自上前去了?他微微欣喜,这是最好不过:“吓到你了吧?” 杭与安长出口气:“哎哟,小宋大人,你这累起来可太吓人了。我,我差点以为……” 宋观玄搁下茶盏,微微晃荡着摇椅。 阳光带来些许暖意,他阖目不动声色。杭与安特意来说,无非替杭时有谢过照拂,再就是为他自己打算。此人赤忱,唯独惧内,自然是不错的。 檐下,宋观玄缓缓摇着,神思还是十分清醒。没多久,听见头顶有人轻声询问。 “睡了?” “不知道,说了两句话。”杭与安瞥了眼:“我看病像是没好,眼眶都是红的。” “哦,你看得真仔细。”高重璟淡淡。 宋观玄没忍住牵了牵嘴角,抬眼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高重璟见他没睡,当即牵起他往回走,将杭与安抛在身后。 “我几时去府尹已经下令,他自然回去了。” 宋观玄有些好笑地跟在身后,若不是在纪安斌府上,恐怕早就是被抱回去了:“你慢点,我……” 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身形腾空。 高重璟抱着宋观玄穿过西院拱门,从容道:“左右你病着,什么时候抱着都是合情合理。” 宋观玄眯起眼睛:“好一个合情合理,那人拜见你什么了?” “那是府尹尚均的掌事梁纷,上来说是找你去府上一叙。”高重璟柔声笑道:“我问他什么时候私自结党国师,竟然连迎接巡视之事都将我掠过。 他连忙是换了副嘴脸,这才知道我是谁。我看他跪在鹅卵石上,怕是留下伤痕让人闲话,说明日去巡把他打发走了。” 横卢不像乾都,今日一番推拉梁纷对宋观玄毫无顾忌。高重璟道:“明日我去就好,这里民风粗放我怕吓着你。” 宋观玄抿嘴笑着,没有推脱:“多谢体恤。” 高重璟听宋观玄同意得爽快微微顿住脚步,他担心宋观玄不答应想了许多理由。不知上辈子宋观玄在这里吃了多少亏,绵绵长长地心疼那些日子。后悔起上辈子没有好好争一争,和宋观玄一道过来就好了。 “横卢这样难呆?” 宋观玄也愣了愣,垂下眼睫:“横卢比陆安已经好很多,是我旧疾犯了怕过去被扣住,还要你来捞我。” 高重璟脑中记忆翻涌,照理高歧奉的手段下来,将整个陆安换个名字也只是时间问题。从前陆安之事没能善了,宋观玄也在那里大病一场。宋观玄这样恨那樊贞,定是从前被高歧奉连着伙骗了一遭。 “高重璟,高重璟?” 宋观玄被人抱着晒了几息,屋子就在门前又进不去:“不过是喝了盏茶,要将我晒干?” 高重璟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迈开脚步:“突然想起点事情。” “想什么事?” “杭与安那腿要几时才好。”高重璟将宋观玄放在椅子上,岔开话题。 宋观玄伸手磨墨:“你那杭与安伤筋动骨一百天,且要时候呢。” 高重璟骤然抬头,撞见宋观玄玩笑的眼神,也跟着笑了下:“杭与安是有些欠揍在身上,他要是知道你拿他开玩笑,定是要吓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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