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自我心死。 宋观玄默默无语,许生平看着养好了些,眼里不知是视力的原因,似乎没什么光芒。 他新年里依旧满身浅灰,丝毫不在意年节。想来屋里的布置也都是解天机找人帮忙,解天机也是麻烦了。 宋观玄叹了口气,把买的东西交给许生平:“年节东西,你虽不缺,但总归是年年有余。” 许生平愣了愣:“小宋大人,你何必来看我。” “解大人着人看过你,孟大人也一样记挂。” “孟大人?孟晨山?”许生平微微蹙眉:“我与他似乎没什么交集,还请小宋大人替我谢过。” “是孟知言,小孟大人。” 许生平笑了下,抬手放到包糖果的红纸上缓缓收了收:“他啊,我知道,听过他骂人,颇有少年意气。小孟大人费心了,常常替我骂邝将军。” 宋观玄不动声色:“嗯。” “小宋大人意思我明白,如若牵扯到礼部,我尽力帮他些许。” “这样喜欢礼部?” “习惯而已。”许生平不再说话,接着吃饭。 高重璟轻轻扯了扯宋观玄的袖子:“走吧。” 宋观玄摇头,回身看了看许生平,抬脚离开了他的小院。 马车摇晃,再次从闹市穿过车内静了不少。 高重璟疑惑道:“托给许生平?” “许生平眼下没有盼头,一个孟知言不轻不重刚好。”宋观玄面上有几分遗憾,高重璟忽然伸手揉了揉他后颈。 宋观玄有些心不在焉:“许大人万字长表动情见心,少说还有半年余韵。” 高重璟想了想许生平,恍然记起宋观玄念的许生平卒年。不识许生平其人,扶棺至城郊。此生许生平的命运已经改了许多,心中不免唏嘘:“算了,回去烤火吃东西,顺便睡个回笼觉吧。” “这样懒散?” “休沐不懒散做什么?” 宋观玄听着窗外的声音,赞同道:“也是,朝中势力相互角逐,过了休沐恐怕日日都是麻烦事了。” 正要转道留园方向,马车突然被人截停。 帘外传来元福的声音:“小宋大人,太和殿请您去一趟。” 高重璟与宋观玄对视一瞬,握了握他的手:“我送你去。” 马车停在宫门前,高重璟也一同下车。 宋观玄回身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叹气道:“怎么?” 高重璟的唇角微微翘起:“送到太和殿门口。” 他的模样像要逼宫似的,宋观玄目光扫过去:“我没事的。” “你有没有事我还能不知道?”高重璟准备将自己的披风还给宋观玄:“要是跪得太久,我抱你回去。” “不用,我有分寸。”宋观玄拦下高重璟,将披风重新系好,笑道:“着实在是太招摇了。” 高重璟满不在意:“他要是逼你,我进去帮你打架。” 宋观玄连连点头:“你进去揍一顿高乾,我到书院去把王述怀打一顿。不错不错,往后乾都就流传你我的倒反天罡好不好?” “那还不是几笔史书的事情。” 宋观玄走进太和殿便觉得殿内温暖如春,想来除夕前后王若谷定然是来过书信,顿时脚下也有了几分底气。 纯金托盘搁在宋观玄面前,太和殿内宫人尽数退出。 四下俱寂,唯独暖炉里炭火烧红的声音。 金盘上的东西与上辈子如出一辙,净白的瓷瓶里装的应该还是那颗满朝欢。宋观玄拿起瓶子,无端想着到底谁在皇宫里做出这种毒药,发作又慢还有药可解。 思来想去,此药大概最好试人心。 高乾见他接得干脆,开口阻拦道:“小宋大人问也不问就接受赏赐?” 宋观玄俯身叩拜:“陛下恩典不敢不受。” 高台上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听着有些刻意:“放下吧。” 宋观玄仍然伏在地上,将手中瓷瓶缓缓推到远处。 “小宋大人的留园比皇宫都要矜贵了。” “不敢。”宋观玄盯着擦得发光的砖面。 “哼。”御座上的声音似乎缓了些:“照理说最适合立为储君的是承安,为长为贤可惜早年夭折。高歧奉心思缜密,却是有些狠戾只能用来制衡重璟……” 宋观玄心中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次跪在这里他听见高乾这番言辞,只觉得慈父多败儿。如今却莫名替高重璟可惜,斗胆道:“还有七殿下……” “思拂年纪太小又像是一张白纸,我不忍心。” “高重璟何尝不曾是一张白纸呢。” 宋观玄听见一声冷笑,话已出口也没什么畏惧。 “生在这皇宫里没得选,小宋大人最清楚不是吗?” 他有些不依不饶,再拜一次道:“若要我扶高思拂,我也可以做到,只凭圣上一句话而已。” 宋观玄此言违心,也明知十分幼稚。 高乾面上闪过一丝惊异,看着伏在殿中的宋观玄,本以为是要求他和高重璟的未来。这样置喙皇嗣却是没能想到:“你为高重璟求些亲缘?你这样喜欢他连是非也不顾了?” 宋观玄抬起头来:“观玄不懂亲缘,只是圣上为高重璟的思虑实在难以察觉。他是陛下选来最合适的储君,却不是陛下疼爱的孩子。” “小宋大人过于放肆了。” 一时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太和殿外,高重璟依旧站在雪里,看见宋观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宋观玄疾步走下楼梯直朝着高重璟而来,他情绪低落地环住高重璟,声音闷在厚重的披风里:“就在雪里等?” “你舍得早点出来是最好。”高重璟将他禁锢在怀中:“不怕过于招摇了?” 宋观玄轻声道:“我放肆一回。” “他委屈你是不是?我就知道他想算计玉虚观。”高重璟抚着他的背,险些宽慰道也不用委屈几年了。 “没有。”宋观玄笑了下,从高重璟怀里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求了些东西而已。”
第111章 碰巧 高重璟低头看着宋观玄扬起的嘴角:“你求了什么?” 宋观玄松开他, 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你的小宋大人操劳几天替你定下吉日,你说巧不巧?” “什么巧不巧。” “玉虚观说他们掌教也得在这天接任。” 阳光流泻在积雪的宫道上,点点光影跃动。宋观玄和高重璟并肩走过, 眼里也跳跃着些许星光。 高重璟侧目见他眼角泛红, 沉声道:“还求了什么?” 宋观玄低着头,踩着雪地里的之前留下的脚印:“求了些莫须有的东西,我不大会求,像是搞砸了。” 他恍然想起太和殿里高乾的神色,对于自己说出可以扶持高思拂依旧心有余悸。 高重璟见他入神,手肘推了推他:“没事,什么东西没求到?往后我找来给你。” “为你求的。” “你也要下聘书?!”高重璟骤然收声:“这, 这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宋观玄笑了两声, 皱着眉头又十分惊讶:“我想为你求来些亲缘,大概是想多了。” 和煦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连影子都是并肩而行。 高重璟闻言沉默片刻,也跟着笑出声:“这东西求不来的。何况你说得对,我也没有选择。慈父多败儿,也没有好处。” “可高思拂……”宋观玄拼命想找出点什么, 这些话他曾经用来判过高重璟的无用,如今听来却有些刺耳。他像是要找补些过往一样:“没有和不够终究是不同的。” “宋观玄。”高重璟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于亲缘遗憾并不太多。他看着宋观玄脸上的失落, 心中也忽然有些温热。 “嗯?” “我有的已经足够,若有不足, 我还有你。” 宋观玄倏地抬头, 看见高重璟那张写满温柔的脸, 心中一点即通是自己多虑。顿时耳根通红, 狠狠往前走去:“无法无天, 青天白日就在宫里言语孟浪。” 走至宫门,高重璟拦腰一揽将宋观玄塞进马车。 厚重的车帘放下,车内暖炉旺盛。高重璟抓着宋观玄的手捂了一会,侧目问道:“当真要同一天做掌教?” “宜早不宜迟,日子早就定好了。”宋观玄懂得通红的指尖渐渐回暖:“本来是玉虚观定下的日子,王若谷年前来过,这几天去附近道场。趁这个机会旁人不知事情已成,出其不意而已。” 高重璟有些担忧:“国师之位也正式……” 宋观玄点头。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好去留园了。” 宋观玄一愣,手缩进袖子里,掩唇道:“殿下想的那些逃出宫门的路子呢?” 高重璟干咳两声,那时有感而发,如今听来有些幼稚。他眼神闪烁:“我天天逃出也没关系?” 宋观玄敛眸,悠悠缓缓:“难道东宫是容不下我这个伴读了?” 骤然间,一道嘶鸣打破了车内暖意蔓延。 马车急停,宋观玄险些扑到暖炉上。 “小心。” 宋观玄被高重璟扶回原位,扯来他袖子一看,可惜道:“唉,好好的袖口,像是烫坏了。” 高重璟淡淡:“有什么可惜的,不然烫坏的就是你脑袋了。” 两人皆未发难,只当是雪滑难行难免冲撞。 半晌也没见继续往前,车外似乎起了些争执。 段翩探头进来道,面上似有难色:“大人,这雪滑两边的马车都不好驾驭,也难说是谁的过错。对面像是翰林的赵大人,非要有个说法。” 宋观玄摆摆手:“我下来说。” 高重璟扣住他手腕,低声问道:“我去?” 宋观玄微微摇头,淡淡道:“说不了几句话。” 宋观玄拢好披风走下车去,看见赵轻书那匹马似乎是伤了腿,颇为狼狈。 还未开口,便听见些刺耳言语。 “小宋大人这样着急,等着去晗陵上坟?”赵轻书浅浅行礼,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里有些不屑:“就是急着去转世也不能随意撞人吧。” 赵轻书话语里指着高遥风的事情,看来是在翰林为了保全地位选了曹峤泉的阵营,也难怪为难孟知言。 宋观玄检查一番他马车的损伤,将一袋银钱塞进车夫手里,终于抬眼看向赵轻书:“许久不见,赵大人的狗还好吗?” 赵轻书闻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牙切齿眸中沉下些不甘和敌视,刚要开口被宋观玄截断话头。 “观玄的马车撞了赵大人,已然赔过银钱,稍后会差人将伤药送到府上。”宋观玄收回视线,径直上车。 “宋观玄!你什么意思!来人啊,来看啊,小宋大人公然欺凌朝臣。” 车帘放下马车骤然前行,只听见外头忽然一声惨叫。 宋观玄拍了拍身上落雪:“没事,刚才赔过钱了。”他微微倾身:“段翩,记得去药房定些滋补的药送到赵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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