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顾衍也掀开帘子进来。他脸上泛着红晕,拿起解天机搁下的醒酒汤喝了一壶:“小宋大人。” 宋观玄笑了下,伸手要扶。 解天机接手过去满脸嫌弃地扶他坐下,顺口说:“不是也娶,是这事出了点意外。高遥风不知在哪撞见了樊绵画像,偏要求娶。你也知道他那腿,圣上于他多有亏欠便准了。赶着夏季占了给二殿下备的礼完婚,转眼秋季就陆安事发。” 宋观玄不大意外,也跟着解天机剥瓜子。 “冬日里……高遥风饮鸩谢罪,葬在晗陵了。”解天机斟酌着:“乾都形势已定,掌教立储休沐之后都会开始。高歧奉娶了曹峤泉的孙女,倒是也没能翻起波澜。” 顾衍点头附和道:“届时在朝上会以陆安横卢的治水平乱,将高重璟立储之事一锤定音。还请小宋大人里应外合。” 宋观玄低头思索片刻,这事秋天就传到横卢,玉虚观定然是早就到了乾都。 他敛眸道:“自然,玉虚观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他搁下话头:“知言呢?” 解天机正说着:“知言进了翰林,要找你喝酒呢。” 抬头便看见孟知言喝得半醉,踟躇地站在屏风边。 高重璟没能拦住,只见孟知言面上略有愁容,长叹一口气已经扑到桌边:“小宋大人,你们常行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怎么见我老是叫我言言。帮我带句话吧,再乱叫我要揍人了。” 解天机见状,连忙搀着顾衍起来,朝高重璟道:“他醉了犯困,送送我俩?” 高重璟不明所以,和宋观玄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披了衣袍出去。 灯柱微微摇晃,屋内又安静下来。 孟知言趴在桌边久不说话,任由灯火摇曳。 宋观玄垂眸,开口带着笑意:“谁欺负我们知言了?” 孟知言顿了顿,又给自己灌了两杯:“我觉得这事找你实在卑劣,可,可他们说我非得来找你才是最好。” “是翰林的人?” “赵轻书降成翰林学士了,这下和我们混在一块,实在难呆。”孟知言自觉愧疚,抬头却装上宋观玄弯弯眉眼,就着灯火不免有些炫目。 “嗯。我知道了。”宋观玄微微点头,宽慰道:“我知道了,知言别担心。” 孟知言摇头:“小宋大人,你到底是怎么在宫里呆这样久的。” “嗯?” “知言只觉得翰林好像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愿意陷进去罢了。可你在礼部那会儿,得难受成什么样。” 宋观玄眼底漫出笑意,想来仕途不似孟知言痴心澄澈。谏天谏地这条路最是难走,尤其在这颠倒是非的翰林院。 他温声道:“我是小宋大人,谁敢把我怎样,再不济还有高重璟呢。” “胡说,宋观玄,你胡说。” 宋观玄挑眉,凑到孟知言面前:“觉得要我帮忙是亏我了?” “嗯。”孟知言果然愧疚更盛,头都快埋进桌子里。 “那许生平怎样了?” “许大人。”孟知言早已口齿不清:“也是,他们都不敢和你说。许大人不愿意离开礼部,但他眼睛不大好了,过得辛苦。严大人说眼睛能医好,若是真想待在礼部,就该熬过这段日子。” 宋观玄点头:“这屋里只有你和我说许大人的实话,如此你我两不欠了。” 孟知言看着宋观玄:“小宋大人,小宋大人,若是知言这把心火点不燃王述怀的火炬该怎么办?” “有我呢。”宋观玄拍了拍孟知言脑袋:“有我呢。” 宋观玄细细想着,今晚不是孟晨山安排,就是解天机提议让孟知言找他诉苦。 他仰头看着灯火,莫名古怪自己也会不习惯这样的辗转。 常行江进门时,孟知言已经伏在桌面醉得不分东西。 “师叔。”他身上还带着香炉烟灰的气息,道场结束冒雪而来头顶还有零星霜色。 “行江。”宋观玄最是了解他眸中急切神色,目光流转到孟知言身上。 常行江敛目:“行江知道,孟大人没有这样心思。只是行江看着孟大人,就像是看着玉虚观的自己,十分喜爱。” 宋观玄微微摇头:“知言恐怕是难以回应。” “无妨,行江也没法给他什么,只是常驻乾都观,就能离他近些。” 宋观玄无奈:“师父已经回到玉虚观,我会保你常驻乾都观。” “多谢师叔。” 高重璟进来时和常行江打了个照面,望着他背着孟知言出去,问道:“常行江这是怎么了?” “孟知言不喜欢被叫言言,受挫了。”宋观玄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来求我呢。” 高重璟挤在宋观玄身边坐下,接过香盒:“观观?玄玄?” 宋观玄手上一顿:“我不喜欢。” 他回身见高重璟脸上有些僵住,缓声道:“我喜欢连名带姓叫人,你依我一回吧。” 高重璟连忙摇头:“好好好,宋观玄。” 那叠字小字,宋观玄应当都不喜欢。高重璟细想这些都是家里给的,宋观玄不喜欢也是应当。 宋观玄欲言又止,忽然道:“我叫人名字的时候就是在算计人了。” “嗯?”高重璟歪头想了会:“所以你叫知言?那怎么没听过你叫天机?” “高重璟,你吓不吓人。”宋观玄想想自己对着解天机喊名字,连连皱眉:“我一般叫官职,叫解司承和顾少师。” 高重璟豁然开朗,又追问:“你怎么不叫我重璟?” 宋观玄缓缓转过头,目光如水:“我不算计你。”
第110章 请见 宋观玄望着檐下阳光, 留园里弥散着令人精神松懈的清香。雪后初晴,他拂过水滑光亮的的大氅,盯着院子里的积雪。 大雪落了一夜, 身上还残留着暖炉和淡淡的檀木香味。宋观玄抿了抿唇, 四下没见到高重璟的影子,正好。 他朝院子里迈出半步,廊下传来高重璟的声音:“这是要到哪去?” 宋观玄脚步一顿:“我衣服都换好了,去雪地里滚一圈。” 说罢不等高重璟反应,顺势躺进雪地里。松松软软的积雪上躺出个大字,宋观玄还没看清天色如何,就被拽了起来。 “好了, 躺过了。”高重璟掸去他身上雪尘, 正要拽着他往屋里走,身后传来常行江的声音。 “师叔!” 常行江极为朴素地站在雪地里,望着宋观玄踟躇不前。 “外面冷,进来吧。” 宋观玄跟着高重璟进屋,见常行江不坐,给他也盛了碗粥。 常行江神色闪了闪, 摸着桌边坐下来:“昨天是我妄言了,还请别告诉孟知言。” “乾都观不呆了?” 常行江不假思索:“呆。” 宋观玄微微点头:“吃饭。” 高重璟莫名其妙的视线投过来:“他和孟知言?!昨晚他和孟知言?!” 宋观玄压低声音:“没有。” 常行江耳朵莫名红得滴血:“师叔, 你这粥忘记放糖了, 一点味道没有。” 身侧小勺轻轻磕在碗边,宋观玄循声望去, 高重璟果然不大对付。 “我喜欢这没有味道的, 你想吃点甜的去厨房找桃苏要点蜂蜜吧。”宋观玄说罢自顾自吃饭, 余光看见常行江捧着碗出去了。 高重璟眼里依旧留着惊讶, 勺子送到嘴边不记得喝:“趁人之危?他怎么能将知言……” “你想到哪去了, 没有的事。”宋观玄望着雪地里的脚印:“只是喜欢,没有回应……” 这话落在雪地里,宋观玄停顿片刻:“你说孟知言没有那样心思,我和他说过了。” 高重璟神色复杂,末了轻轻哼了一声:“他自然是追不到孟知言的,怎么还不死心回玉虚观去。” 外头雪霁明光透进来,拼凑着常行江落空的希望。宋观玄听闻这严以待人宽于律己的言论,默默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看他没说实话。” 高重璟搁下饭碗,趁着常行江还没回来,拉上宋观玄道:“出门去?” 宋观玄爽快起身,将屋内沉寂抛于脑后:“走。”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停在巷口。 高重璟伸手,目光落在宋观玄仍然挂着两团绒球的簪子上:“喜欢这样的簪子?” 宋观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素净的衣袍,朝着摊贩走去:“今天街上热闹,说不好要碰上解大人,没穿那衣服我怕不好交差。” “哪能天天穿?”高重璟解下钱袋,散碎银钱发出轻响。 宋观玄伸手接了过去,倒出些在手心:“毕竟一片心意,可惜衣服太长久,总是穿也麻烦。” 他低着头看银钱,顺手在街边买了些糖果糕点。 脚下的石板路上落着爆竹燃过的碎屑,深红纸片沾过融化的雪水变得有些污脏,手上的东西被高重璟接了过去。 “这些东西借力多了去,你买了这是送给谁?”高重璟跟在宋观玄身后,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一会去看看许大人。” 高重璟赶上几步:“你受得了?” “我又不是纸做的,有什么受不了的。” 宋观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格外锦绣描摹的衣裳之间他显得过于单调。 转眼到了许生平府上,竟然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院子里没人,宋观玄跨进屋内许生平一人坐在桌边,对着满桌子菜。 宋观玄探身凑近,认出那是解天机家的碗碟。 “谁?” 许生平搁下碗筷,朝着门口的方向望来。目光聚了好一阵才猜测道:“小宋大人?” 宋观玄脚步轻,见到许生平惊讶地朝他笑了下,回道:“是我。” 许生平摸索着桌边站起来,朝宋观玄行礼道:“不能远迎了。” 宋观玄在桌边坐下,解天机的人刚走碗沿还是热的。他问道:“眼睛怎么样了?” “能看见模糊光影,看书写字不能太久。严大人帮忙看过,回来已经好很多了。”许生平再次摸索到碗筷,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开始夹菜吃饭。 宋观玄四处环顾,望向高重璟。高重璟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邝舒平没有来过。 果然是回了乾都就孤身一人。 宋观玄转向许生平,想关切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宋大人想问邝将军的事情?”许生平冷淡道:“回来后我也没见过,朝堂上他似乎得了封赏,上朝本来也不和我一个门进出。” “你……” 宋观玄听他叫邝将军,怕是这人再次心死。不觉心里泛起酸涩,背后高重璟轻轻扶着他,不轻不重地在他肩头摁了摁。 许生平神色不改:“我全须全尾时尚且没法入邝家法眼,如今废如枯柴,自然不打算再纠缠。” 宋观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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