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知道鬼鬼神神都是假的,为何还要以剑镇寝宫?” “不把戏做足,怎么给自己台阶下?” “那……倘若那剑被盗走了,是否就可以继续装神弄鬼了?”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这深宫秘史当真是精彩,怪不得太后与小皇帝要明里暗里斗来斗去,原来光鲜的华服下藏着一件血衣。 小皇帝不就是要除掉太后么,何必劳师动众斩她手足,直接斩头不是更痛快。 宵随意想起来,当夜寿宴,费净亦在列,他敢保证,费净早就知道师尊的身份,不然以他的脾性,怎甘与朝廷为伍。 费净对师尊的花花心思他是知晓的,不如利用这点,暂且同他结盟。 在有势那儿打听到了费净的住处,傍晚便去了那厮府邸。 这人在白城购置了一处豪宅,下人十来个,里头就住他一人,奢侈得很。据说每日也不做什么正经事,就喝喝酒,逛逛赌场与花楼,消磨时光。他也不是哪个官家的客卿,因知道柳权贞在慈仪宫做事,自荐给了太后,尔后便得了慈仪宫的令牌。 有势说,这人平日里啊,经常往慈仪宫跑,对思玄啊,那是倾慕至极,百般讨好。 宵随意心道,师尊以前便厌恶他,怎会给那种人好脸色,必是碰了一鼻子灰。转念一想又不对,师尊如今失忆了,会不会就此被他趁虚而入? 愈想逾瘆得慌,便问有势,“他可摘过思玄的面具?” 有势反问:“若是摘过,他还能活在这世上么,最起码,在这白城是待不下去了。” “你怎如此确定?” “往日里,思玄还愿同他说几句话,心血来潮时还能切磋一番,自打寿宴前几日二人切磋时那厮失手差点摘了思玄的面具,思玄便再也不搭理他了。” 宵随意听着,心头砰砰地跳,面色都变得如白城的砖瓦一般惨白。 “他二人,竟还一起切磋过……” 有势不知宵随意心绪,道:“是啊,二人腻歪在一起三年了,思玄来的第二个年头,费净便入了慈仪宫。” “腻……腻歪……”宵随意感觉天要塌了,费净这厮,当真是卑鄙无耻,趁人之危。 怒气延续了一路,在费府门前站了须臾,他忖度着该以如何恶毒的言语对这大门之内的人攻击一番,再教训他一顿,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草稿打足,正打算一脚踢了大门进去,却有守门的家丁殷勤迎上来了,说:“肖都尉,老爷吩咐了,若您要找他,便去春雨楼。”
第227章 春雨楼是何处,烟花之地也。 “怎么,他知道我要来?” 家丁道:“老爷也并没有那么神机妙算,只是这春雨楼他每日都去,去之前都要吩咐我们,若您来了,便同您说一声。” 原来是守株待兔……好像这词用得不准确。罢了罢了,去便去,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春雨楼与别家青楼不同,据说开办之人是个富商,这富商还挺有文化,所以这楼里头规矩多得很,谋生的姑娘和少爷亦是只卖艺不卖shen。 宵随意说要找人,便有管事的认出他来,将他领去费净那儿了,倒是一点毋须他多费口舌。这一走动,竟还碰到了熟人,不是别人,便是那日承恩殿里声声讨伐天下帮的几位客卿。 那几人见着宵随意,须臾愣怔后露出笑意来:“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肖都尉,看来也是风雅之人啊。” 宵随意本想辩解说自己是来寻人的,但费净是太后身边的人,小皇帝的对头,他这样暴露俨然不合适,便故作尴尬道:“男人嘛,总有那么点爱好。可别传出去,万万不可让书小姐知道。” 那几人心领神会,连连道了解了解。 这春雨楼着实大,宵随意被领着去乘坐了这楼里特质的升降台。这升降台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头可容纳五六人,有一绳索吊在上方做牵引。领路的念了句密语,这升降台便悠悠往上走,不知是谁设计出的装置,极为巧妙。 到了十二楼,又兜兜绕绕,来到一处包间,领路的说到了,便撤了人。宵随意环顾了一番四周,此处应是春雨楼的顶层,包间一个挨着一个,皆户门紧闭,无人进出,走廊上更是异常冷清,无人逗留。 眼前户门忽地自己开了,但听门内人语:“肖都尉,杵着作甚,怎不进来?” 入目是三五名锦衣华服的姑娘,个个美得不可方物,她们或弹或吹,或拨弦或抚琴,声声悦耳。 费净坐在另一侧喝酒,他身边并无旁人,却多留了一副碗筷与杯盏。 宵随意踏门而入,那门又自动自发地关上了,仿若安了个机关。 “你是不是好奇它那升降台,好奇我这屋子里分明在奏乐,门外却听不见丝毫声响?这整栋春雨楼啊,皆是以灵力驱动的,设计它的人,祖上曾设计过十戒塔,厉害得很。” 费净一面喝酒一面同宵随意解释,他颔首指指酒桌对面的座位,“等候多时了,坐吧。” 宵随意有些疑惑:“费宫主每日都在此处等?” 费净叹息道:“以前等的是别人,现在嘛,那位别人生了我的气,我便等你了。” 宵随意特别在意他口说的“别人”,“听说,你与思玄关系要好?” 费净笑笑,“什么思玄,不就是你师尊么,明人不说暗话,况且我们也算老相识了,绕什么弯子。” 如此看门见山,还自称老相识,宵随意自也不愿浪费什么辞藻拐弯抹角客套寒暄。 他在费净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道:“想来你也知晓,我师尊失了忆,对费宫主此前为人一无所知。常人讲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知费宫主这三年来,对我师尊可是君子之行?” 费净望着他,忽地噗嗤笑出来:“肖都尉,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是君子。” 瞧宵随意面色不甚好看,又道:“不过啊,这偷鸡摸狗得来的,我亦是不屑的。” 他示意宵随意喝酒,“这酒可是我花了不少工夫和心思弄来的,你不尝尝?” 宵随意向来对酒没什么稀罕,不像师尊,是个嗜酒如命之人。想到师尊,他最是喜爱玉琼山的君莫愁,不知入了深宫,还能不能尝到比君莫愁更令人眷恋的琼浆。 宵随意摇了摇杯盏,酒液晶莹,透着一股浓浓的青叶香味,他觉得分外熟悉,仿佛猜到了什么,忍不住一饮而尽,诧异道:“竟是君莫愁!” “是啊,君莫愁。”费净拎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我费了好大的劲,研究它的配方,将它从玉琼搬到皇城,一模一样的味道,不敢有丝毫怠慢,就为了讨得柳仙君的欢心。结果他早就忘了这味道,还说……” 言到此处,费净竟嘤嘤抹泪,像极了被丈夫嫌弃,独守空闺的怨妇。 “还说什么?” “还说难喝……他竟说难喝,不及贡酒伊人泪……那伊人泪不过是白酒兑了些橘子水,又酸又涩,哪里有这君莫愁正宗,柳仙君失了忆也倒罢了,竟连品味也下降了……呜呜呜……” 宵随意:“……”心道下回若要讨好师尊,得先向小皇帝申请几坛子贡酒。 也不知是喝酒喝多了开始撒酒疯,还是那百转千回的肠子里塞满了无人倾诉的话,费净晃晃悠悠起身,开始喋喋个没完,将三年来他如何费劲心思同柳权贞相处,但二人的交情始终只流于浮萍的郁结与苦痛反反复复地赘述。 说到情急之处,竟指着宵随意喝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歪歪心思,说不定你比我还龌龊。早知如此,当年发现他时,我便应十分果决地将他带走,带回我的浣纱宫,叫你这厮一辈子见不到,只有我能见,叫他心里只想着我。” 宵随意心道,如今你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你带走了,我亦能找到他。 这君莫愁莫名变得好喝起来,他斟斟抿抿,口中滋味十足。耳边器乐恰似春日枝头鸟雀的啼鸣,令他分外愉悦舒适。尤其是浣纱宫宫主的单相思情感自述,极像茶馆里头滑稽的清口表演。 然那疯言疯语的男人忽然道:“柳仙君啊,他心里头早就有那个人了?” 宵随意不解其意,“那个人是何人?” “他的梦中情人。” 宵随意如遭晴天霹雳,方才的悠然自得转瞬匿了踪影。 “梦中……情人……”他重复了这四字,盯着费净问,“梦中情人是何意?” 费净笑他蠢,“你以为他不选我便会选你,其实你也入不得他的眼,他几乎夜夜做梦,都会梦见同一个人,那人才是他的心头好。”
第228章 慈仪宫的朝霞殿原先是太后的寝宫,此处有许多红叶树,配着白墙白瓦,东升西落的日头会将白色的琉璃瓦照射得五光十色,可说是整个慈仪宫最美的厅殿了。 可自打出了那闹鬼的事,太后就从这里搬了出去,看风水的说要找个命硬的镇一镇,就算已经知晓那鬼是故弄玄虚,仪式还是要走一走。于是这地方就成了思玄的居所。 慈仪宫的奴仆很不喜欢朝霞殿的新主人,他性格阴晴不定,极不好相处。这不,有几个奴才婢女,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已经跪在朝霞殿的院子里听训了。 “白日里,是谁在永安殿外嚼舌根?” 奴才婢女拨浪鼓似的摇头,一人道:“没有啊思玄大人,我们什么也没说,您必定是听错了。” 申辩的婢女被扇了一巴掌,这巴掌不轻,嘴角立时溢了血。同跪的奴仆吓破了胆,齐刷刷地磕头,说着:“思玄大人饶命……思玄大人饶命……” 那婢女被打蒙了,眼泪吧嗒嗒地往下掉,含着哭腔解释道:“思玄大人,奴婢是上月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不懂规矩,好啊,”思玄指指旁边一人,“我记得你在这里有些时日了,来,给她说说,规矩是什么?” 那被指之人身子打颤,嘴巴也打颤,瞧了眼哭哭啼啼的婢女,抹了把汗,“翠……翠儿啊,你……你先把今朝在殿前讲的话复述一遍,思玄大人会秉公处理的,你若不说,可是要……”他哀叹一声,“你也是知道后果的,我便不说了。” 那婢女忽地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沾了满襟。 思玄对这哭声不胜其烦,从怀里取出一把窄小的匕首,上头还带着发黑的血迹,“说是不说?” 婢女吓得抖成了筛糠,“我说,我马上说,您……您先收起来,我定把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思玄来回踱着步,“开始吧。” “我……我说:这思玄……可真猖狂,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下凡……不可一世了。我又说:肖都尉真聪明……拿一根畜生的骨头送给思玄,以后……以后他若是戴上了,不就是活脱脱的畜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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