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也总算在比赛的场地瞧见了被敬为神明的那个人。 那人立在一群少年中央,手中捏着青叶,从掌心的瓷瓶里沾点水,滴于少年眉心。 宵随意远远地望着,本要走上前去打个招呼,顺便融入一下眉心点水的习俗。分明是这样想的,瞧清那人模样时,却不敢动弹了。 “师尊?”
第174章 宵随意疯了一般地奔过去,他是有多久没见到师尊了,以至于不管眼前是真是假,他脑中只想着一件事,将眼前这个人揉进自己怀里,抱紧他,怎般都不放手。 “师尊……师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三年,我每天都能梦见你。我明明知道你在哪,却不能真真切切地看着你。明明只隔着一堵宫闱墙,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师尊……师尊……” 深藏于心底的情绪说来就来,宵随意便这么越过人群,紧紧搂着那不知所以然的清俊神明。周遭人回神过来后,开始不约而同掰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臂膀,坚硬得如同铁杆般的手指,开始谩骂: “小金你疯了,青魂大人怎是你说抱就抱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做此辱没神明之事,反了你了!” “老金多么正直的人,怎会生出你这样的色胚!” 色胚、畜生齐上阵,宵随意犹自抱着,任唾沫星子多么强烈,都巍然不动。 “好好好,说不动你是吧,大家上,给我揍他,看这疯子能坚持到何时!”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脚袭来,宵随意哪里惧怕,仍是不松手,又不知被谁无意中推搡了一把,他搂着青魂,便这样重心不稳倒了下去,好死不死压在人人尊敬的神明身上。 “青魂大人!” “青魂大人跌倒了!” “小金,你这畜生,你是不是故意的,当真下作,这等便宜都要占!” 宵随意总算拉回点神思,这哪里是他想这么做的,他对师尊无比尊敬,再怎么放肆,也不敢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压着。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本不想干之人,都着急忙慌地跑来拉宵随意。宵随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青魂的身上起来的,他感觉有数十之手揪着他,今日簇新的衣衫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了。 待他完完全全镇静下来的时候,已被关在铁栏里了。 “小金是吧,青魂大人来了,给我老实点,好好陪个不是,给青魂大人认个错,听见没?”看守的人长相粗犷,手里拿着的兵器估摸着是他爹老金铸造的,老金是这一片唯一的铸造师。 他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一面开锁一面嘀咕着,“青魂大人真是仁慈,你这种人还要来感化,换作我在当场,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不知好歹的东西。” 宵随意不明白自己哪里“不知好歹”,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越货,便只是抱了抱他日思夜想之人,倒成了不可挽回的罪责了? 虽然他现在意识过来了,青魂只是这段时空里的长得颇像师尊的人物,并不是师尊本人,但抱个人而已,需要押入大牢? “贼眉鼠眼的,想什么呢你?”看守的人将宵随意踢倒在地,似乎愈想愈气,又发力补上几脚,一脸愤恨,好像宵随意杀了他的老母亲似的。 宵随意这会儿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法力,可无缘无故挨打却是万万不能的。 青魂踏进来时,便瞧见小金与守卫扭打在一处,场面着实不堪入目。 “你忘了,你还有个爹呢,他一直希望你成才,你便是这般展示于他什么叫‘成才’的?若不想加刑,便快快松手。”话语从青魂的嘴里吐出,正打算抡拳头的宵随意像被知雨施了定身咒,拳头举在头顶,人跨坐在守卫身上。 他便这么木木地看着赫然出现的人,当真是太像了,眉毛、眼睛、鼻梁、嘴唇,还有那一头情丝,宵随意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尊……” 拳头砸在了他的脸颊上,他虽定住了,守卫却没收手,他就这么毫不在意地被打着,唯有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铁栏外的清俊之人。 “够了,住手!”青魂从不大声怒吼,这一声,却是扎扎实实将守卫吓了一跳。 “青魂大人,我是替您教训他。您不知道,他到方才还不知悔改。这种人,不给他点苦头常常,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守卫颇有架势地指责着宵随意。 “好了,你先出去吧。”青魂俨然没有过多在意守卫的强词夺理。守卫饶是心有不甘,也只得作罢了。
第175章 宵随意立起来,手忙脚乱地拍着身上的灰尘,捋着乱糟糟的头发。 他虽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师尊,但与那双眼睛对视上时,仍是分外紧张。 他以为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神明大人这么个时辰孤身一人来见他,还把守卫支开了,大约也是来公报私仇的。他都做好了被挨打被谩骂的准备了。 谁道那人却关心地问:“被打得疼不疼?” “啊?”宵随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魂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木瓶,递给宵随意,“我给你带了些药,你吃下,会让你的伤好的快些。” 宵随意诧异得不敢动弹,却没伸手,“我没事,犯不着吃药。” 忖了忖又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白日里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管束好自己,不会对您有任何不敬之举,还请大人念在我年轻气盛,莫要与我计较。” 青魂愣了愣,递药的手举着维持了一会儿,终是收了回去,“不要便不要罢。” 尔后道:“平日里……你向来克制的,今日倒叫我好生意外。” 宵随意道:“大人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送药吧?” “确实……只是为了送药。不过看你生龙活虎的,看来我是多心了。” 宵随意又诧异了一番,没接话,也不晓得怎么接。 青魂选了一地坐下,将腰间的配剑拔出,搁在身侧,道:“我已经同你爹说过此事,他说……他说你是该被打,再牢里待几日也好。” 果真是亲爹。 青魂接着道:“族长那边我也去打过招呼了,你只要在牢里呆满三日便好出去了,也不会真的做什么惩戒。这三日……便要委屈你了。” 委屈? 宵随意不解,人人都道他亵渎了青魂,本尊竟还替自己说话? 静了一会儿,青魂又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想说的? 还能有什么想说的?无非是认错道歉。方才他错也认了歉也道了,还不够? 他道:“我愚钝,不知大人所指……何意?” 青魂垂下眼帘,“罢了,那我就不多言了。” 他起身欲走,宵随意瞥见他手中的剑,剑柄有祥云异兽纹,异兽鹿角鳄齿,鱼鳞鹰爪,分明与师尊所持之剑一模一样。 怎会有这种巧合? 他忽地上前扣住青魂执剑的手,“这追魂剑,大人从何得来?” 青魂的眼神从宵随意的脸颊落到他冒昧的手上,“这剑,不是小金你赠予我的吗?” “我赠予你的?”宵随意在脑中迅速翻籍阅典,自己这……莫不是回到了千年前?这青魂,莫不是追魂的第一任主人。 眼前这人名为青魂,此剑又取名为追魂,难道小金对青魂……不不不,还是不要多想。 他突兀地拉住他,又突兀地松了手,再突兀地笑笑,“我……我昨日发了烧,脑子糊涂了。” “发烧?”青魂头次听到这种说法,“何为发烧?” “便是……”宵随意想了想,“脸颊发烫,额头发烫,身体也发烫,口干舌燥又浑身盗汗,四肢乏力,头也晕乎晕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闷头呼呼大睡。” “这便是发烧?”青魂若有所思地反问。 “对啊,这便是发烧。发烧是一种病,待这病好了,人便清醒了。”
第176章 “那你赠我剑时,是清醒的,还是发着烧的?”青魂问他。 宵随意想也不想便答:“自然是清醒的。”又解释,“只是如今我发烧余韵未消,所以脑子不好使,记忆有些错乱。” 青魂信以为真,“发烧这病如此厉害,竟能叫人乱了记忆。……那你为何不早说你是犯了病,那么多人骂你打你,又将你关进牢里,你受了莫大委屈。……不行,我定要同族长说此事,这三日,你需好生修养,不能在这里受罚。” 宵随意以为人们口中所敬奉的神明乃是高不可攀之人,如今相处片刻,还挺平易近人。 青魂当夜便去寻了族长,老金觉得丢脸,没来认领这个宝贝儿子。宵随意也不怨,他本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我陪你走走。”青魂站在牢门口,冷不丁的言语让宵随意吓了一跳。 守卫推他一把,低声咒骂,“什么发烧,唬谁呢,青魂大人仁慈,不跟你这龌龊人一般计较。” 宵随意意兴阑珊地回敬,“行行行,我以后肯定重新做人。” 他断没料到青魂会来送他。 “大人,天色也暗了,这路我也认得,就不必劳烦您了。”他是不知道两人并肩而行能说道些什么,为避免这种尴尬,不如推辞了。 青魂道:“夜晚有野狼出没,你一人怕是应对不了。” 这话方说完,野狼的嚎叫便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又一声,叫人汗毛直竖。 若换作宵随意本人,几头野狼他是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的。如今自己是小金,血肉之躯,也没什么法力,自然生出几分忌惮。 青魂都这般说了,他自是不好不给他台阶下,再加上,他确实需要有个可靠的人陪同。 “那行吧,有劳青魂大人了。” “不必如此生分。” 这片草原之上,有着数以万计的星辰,足以照亮回家的路。 宵随意跟在青魂后头,无处安放的眼睛总会时不时落到前头人的身上。连走路的姿势都与师尊那么相像,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宵随意不说话,青魂也不说话。这静谧维持了好久,宵随意快要忍鸿星不住说点什么了,青魂倒是先开口了,“你看西方那颗星,孤零零的,周遭没有任何星辰围聚,它看起来好可怜。” 宵随意顺着他说的方位望去,“星星会有情感吗,它会觉得自己孤单吗?” 青魂道:“它当然是有情感的,你看,它比其他星辰都亮,它在努力地灼烧自己,企图证明它的存在。” 宵随意想到了知雨,“为什么它要留在西边的天空里,它可以去东边、北边、南边,任何群星汇聚的地方。” 青魂道:“它在哪边由不得它选,这是始神创立的法则,它从孕育之初起,宿命便安排好了。” 又是什么深奥难懂的始神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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