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望着他意义不明的含笑表情,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顺利,可心头的渴望在催促他莫要顾虑,快快翻开。 他便真的翻开了,一张张,一页页,他翻得很快,翻了很多,多到周遭的鬼都要纳闷,他的目力这般惊人?亦或是,他到底在找什么? “为何没有字?”宵随意的发问解释了所有鬼的疑惑,他并不是目力惊人,也不是在找寻什么,而是这生死簿上的字,他根本瞧不见。
第172章 “数千年来,这生死簿便只有判官一人能得见,即便是本座这等身份,翻开那册子亦是瞧不见一个字眼,这是始神创立的制约法则。本座原以为汝身份特殊,应是不用宥于始神的法则,结果还是一样。如此看来,汝这特例也算不得特例。”阎王道。 宵随意不关心什么特不特例,这生死簿,果然是有猫腻的,判官为何怂恿他看,原是早就知道,自己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生死簿收回了判官手中,阎王道:“这生死簿看也看了,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本座容汝说尽做尽。” 宵随意心道什么说尽做尽,到头来不还是套路了自己。虽是如此,想说的仍是要说。 “那猫神,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阎王作思量状,“嗯……本座还未想好。”转而看向判官,“让他做本座的宠物如何?” 判官直言,“莫要儿戏,不可。”又对宵随意道,“猫神如何处置,须由生死簿定夺,此乃天机,不可同外人道。” 又是天机…… “那我这朋友呢,他来世是何人物,赎了罪,投了胎,可否摆脱孤星的命数了?” “天机。” “……” “那我自己呢,今朝可否活着出去?这算不得天机了吧?”宵随意取巧地问着。 判官总算正经回了句:“地狱不留汝性命,汝可安然离去。”利利落落,倒也不隐瞒。 “那……真是谢谢大人了。”这厢应和的,并非宵随意,而是知雨。 宵随意望着身侧人,显出愧色,“无需你替我道谢,我也没为你做些什么。” 知雨向来达理,“我知晓的,我都懂,你心有牵挂之人,本不需要为了我来到这地狱。如今走到这步,已然心满意足。” 阎王咳嗽数声,打断了二人,“该说的都说了,眼下本座要同汝算算账了。” 宵随意神情严肃起来。 “汝打毁地狱十层,这笔修葺费用,汝打算如何支付?” “我……”宵随意正要说自己在人界历练时搜罗了无数珍奇异宝,可等价偿还,又想起之前与猫神斡旋时,被这厮营造的白虎气焰所骗,那些所谓的奇珍异宝,都尽数掏光了,哪还有什么剩余。 “汝什么?”阎王起身问他。 宵随意想了想,“待我出了地狱,去供奉大人的庙宇里多烧些纸钱。” 四下寂静。 阎王盯着他片刻,摩挲着长髯,思考起来。 众鬼又开始议论,“你说阎王在想什么?” “废话,当然是思考如何剁了他。” “那小子把阎王当傻子么?” 此起彼伏的言语落进宵随意的耳里,他正儿八经地解释,“我以项上人头发誓,我所说至真至诚,绝对说到做到。” 阎王负手踱步,红云床榻幻化成一方平地,阎王走至何处,红云便延伸至何处。 “不如这样……”他总算有了定论。 众鬼速速闭了嘴,等着这被呼万岁的王者道出什么了不得的策略。 “这纸钱照烧不误,另外,汝须承受本座挑选的十项刑罚,一项刑罚对应一层地狱,全数通过了,本座便放汝离开。这狱中万鬼作证,本座绝无戏言,汝可接受?”
第173章 宵随意哪还有的选,“我若不接受,大人可是要将我强留于此?” 阎王道:“这倒不会,只不过,汝这朋友便要替汝受刑了。汝若有心,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无端加刑吧?” 如此一语中的,叫宵随意如何辩驳,唯有硬气承下了。 知雨到底是护着他的,“阿云,你且走,这摊子由我替你承着,不过是多受几道刑罚,不碍事的。” 宵随意不想欠他,“既然阎王要我承担,我便不可推脱。这本就是我闯出来的祸,与你无关。” 众鬼的议论又㕛开始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凡人怎能承受地狱里的刑罚呢,他真当自己无敌?” “骑虎难下啊,若是你,你怎么选?” “我?当然是丢给那只青衣鬼了,他不是上赶着替那小子受刑吗?” “所以你是个混账,要下这么多次油锅。” “你不也是个混账么,怎么这会儿高尚起来了?” 阎王于宵随意与知雨二人间落下一道屏障,“莫要你侬我侬了,速速开始吧。” 他唤来阴差,几十号人从第十层地狱开始,一个接一个向上叠加,直至第一层才罢休。尔后那些阴差拧作一团,在最顶端的那名,双臂交叠伸过头顶,一簇蓝色的火苗在他掌心燃起。从下往上看,如同一根硕大的照明柱。 阎王道:“此乃本座自创的阴间香,火苗会从第一人的掌心开始灼烧,第一人化作灰烬,第二人接上,直至最底下一人完全湮灭,则阴间香燃尽,本座赋予汝的受刑时辰便结束了。汝若超过这个时辰未通过所有刑罚,那么阴间香重新点燃,汝先前所有经历的刑罚都不作数,须得重新来过。” 阎王解说完毕,瞧了瞧他,“可理解了?” 宵随意心下骇了骇,果真这十道刑罚不是那般容易便能过的。 知雨俨然比宵随意更加慌张,“这刑……不要接了,阎王摆明了是要折磨你。” 这话阎王不爱听了,“本座向来公道,何来折磨一说,只是这阴司里的日子实在无趣,本座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活人,又好不容易逮着了惩戒他的机会,自然是要将规则制定得丰富些。” 这冠冕堂皇的,与“折磨”二字何异? 宵随意知晓,自己左右都要经历这道坎了,“那便请大人赐刑吧。” “本座欣赏汝的爽快。” 阎王跺了跺脚,下方红云分离出一小团来,那一小团又逐渐膨胀,成了个四四方方的牢笼模样。牢笼铁栅大开,里头忽地钻出两只巨手,巨手奇长无比,转瞬来到宵随意跟前,又是眨眼的功夫,巨手与宵随意都消失了,那牢笼卡擦一声,像模像样地阖上,宵随意已被关在了里头。 “第一道刑,降雷。” 阎王声起,轰隆一声惊响,那牢笼之中霹雳啪啪闪烁起火花,里头的人便被这刺眼的火花包裹着。 宵随意周身的铠甲不知为何溃散了,血肉之躯便这样毫无遮掩地承受着雷刑。 知雨的嚎啕叫喊似乎要盖过这隆隆作响的雷声,阎王觉得煞风景,施了道消音障,瞬间清静了许多。 “这一炷香之内,众鬼可懒于刑罚,勤于看戏。本座今日心情尚可,给各位放个短假。”阎王语气中藏着愉悦,虽然面上仍是不苟言笑模样。 判官捏了捏额头,招牌式笑意隐在了皮囊后,“大人,地狱一旦歇刑,所有刑罚都将施加于您一人身上,怠歇的时辰也将从您寿数中减除,莫要为了一时兴起……” “好了好了,多大的事,莫要唠唠叨叨,坏了本座雅兴。” 判官满目忧忡。 被那惊雷一打,宵随意顿时阖目昏了过去。 那几声雷似乎并非要摧毁他的身躯,他转醒时方意识到,这雷将他的魂灵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小金,”带着浓重气味的脚丫子踢在了他肩背上,“日头都晒到你屁股上了,怎么还不起床,还要不要去见你的青魂大人了。” 与那脚丫子不同,那人面貌倒是看得过去。宵随意爬起来,他发觉自己睡在帐篷里,床榻铺在草地上。面前的男子穿着短衫,露胳膊露腿,像样的鞋子也没有,自己亦然。 “我……我要去见谁?”男人的眼睛泛着金色的光,宵随意很少见到这类人。他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谁,眼前的人又是谁,所在何地,将去何处。 男人睨他一眼,嘴里嚼着肉糜,“睡傻了这是,快去洗把脸,瞧你那哈喇子流一脸的样,又在梦里头遇见青魂大人了?我可告诉你啊,在青魂大人面前可得端着点,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你这污秽脑要是被他知道了,就等着被阉割吧。” 宵随意捂紧了自己的裤裆,“这青魂大人,是什么人物?” 男人吃惊地望着他,摸摸他的额头,捏捏他的脸颊,“不是吧,真傻了?”又指指自己,“那我是谁,你晓得不?” 宵随意忖了忖,“你是……我爹?” 男人赏了他一记栗子,“怎么还犹犹豫豫的,我倒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故意给我装傻,怎么,今朝要你去比赛,怕了?” 宵随意也不再问比什么赛了,直说,“不怕,我要是怕,就不是你儿子了。” “哎哟哟,有志气。”男人丢给他一件衣衫,“爹让隔壁阿婆给你做的,换上新衣裳去,讨个好彩头。” 那新衣衫委实没什么特别,宵随意出了帐篷,走在路上,这里是一片草原,放眼望去,除了帐篷便只剩帐篷了。他赤脚走在草地上,偶有蛇虫从他脚边爬过,他隐隐觉得下一刻,就会被毒蛇袭击中毒而死。 可这里的人们都是这副打扮,他们甚至会将草丛中的蛇抓起来绕在手腕上把玩。 很多人同他打招呼,同他说起比赛的事,但究竟是什么比赛,他却没听出什么线索。 同龄人朝他勾肩搭背,宵随意会愣愣地询问他们的名字,那些人吃惊时,他便以自己发了烧脑子不好使为由搪塞过去。但从那些人的表情里他能瞧得出来,他们并不理解何为“发烧”。 “今天的小金可真奇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是不是因为那日,他对青魂大人做了不轨之事,受到了惩罚?” 方才勾肩搭背的伙伴,转头便这样议论他。 宵随意一路偷听着人们的谈论话题,总算找着了所谓的比赛场地。据说,这是迄今为止最隆重的事件了。 场地也没什么特别的,插些朴素的旗帜,围聚着些看热闹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金色的眼睛,甚至一路看来所有人都是,包括小金自己。 说起来,小金的父亲是个铁匠,他也继承了父亲的能力,在这地界,还是有点名气的。他今朝来参加比赛,父亲便到他的铁铺子打铁铸剑去了。 小金的父亲被人唤作老金,他铸造的铁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是铁器很钝,伤不得人,左邻右舍买剑的唯一目的,乃是修习剑术。 这剑术是谁教的呢,便是那位被称作“青魂大人”的神秘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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