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实力终究悬殊,这般毫无准备地回去,定然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真不知祖先发了什么癫,要剜了白虎的双眼,既然契约法则限制了人族对白虎的不敬行径,这眼睛又是凭着什么胆剜下的?宵随意胡乱想着。他若有了这个胆,便不会这般窝窝囊囊没头没脑了。 “吾赐你这个胆,如何?” 脑中突兀地冒出一记声音,叫宵随意怔了怔。 谁在说话,如梦令? “如梦令是白虎之物,比你更吓破了胆,没这个能耐,是吾。” 吾?都自称吾,到底哪个吾? “吾是开天辟地之神。” 又来一个神。
第164章 开天辟地神开始讲述起一段过往—— “吾名为混沌,本是无形无态,在天与地还未分清的时候,吾是一股能量,在那模糊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吾没有朋友,不知生于何处,也不知该归向何处,当吾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那一天,吾便是那般样子了。 有一日,吾觉得实在太寂寞了,周遭黝黑的世界对吾来说就是个牢笼,所以,吾想出去看看,看看牢笼之外是什么光景。” 手掌的阵痛让宵随意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伤口很深,他下意识施了止血术,却并不能让伤口愈合。 怪哉! 有模糊的片段在他脑中闪现,他先前摔倒时,手掌划在了尸堆上,尸堆里,有破裂的铠甲铁片。 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无心之举,莫不是又促成了什么仪式? 混沌还沉浸在长篇大论的演讲中—— “想要出去的意念一日日递增,亦让吾的能量愈发强大。终有一日,那牢笼囚不住吾了,它被吾的能量震得四分五裂,吾终于得了自由。 吾看到了牢笼之外的世界,吾震惊了,也失望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没有生灵,只有满目的尘土。黑暗的空间被吾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吾之下,吾唤之为地,一半在吾之上,唤之为天。吾渐渐有了形态,有首,有面,有五官,有四肢。头与天相齐,脚与地相接。 可吾终究是寂寞的,吾想要伙伴,想要说话的时候有人倾听,想要吟唱的时候有人赞赏。 于是乎,吾造了人。 吾脚下的泥泞虽寸草不生,却能捏成泥人。吾盘膝于地,埋头捏了数天数夜,按照吾的样子,创造了好多泥人。可泥人是木讷的,呆滞的,他们不会说话,不会行动,吾便赐予他们神力,他们便有了说话的本事,会哭会笑,会走路,会奔跑。 吾甚是高兴。 可没过多久,问题又来了,他们因饥饿纷纷死于非命,重新归入黄土。吾才想到,光有人不行,需要给他们创造食物。他们需要吃什么呢,又让吾犯了难。 思考了数天数夜,吾想到,可以创造飞禽与野兽。 然而悲剧再次上演,飞禽与野兽也很快便死了。原来,飞禽与野兽也需要食物,所有吾创造的生灵,都逃脱不了饥饿而死的命运。 吾觉得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思考了很久,想到,可以让所有的生灵一物吃一物,如此,便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可吾还是错了。吾忘了,最底层的生灵,它们没有赖以生存的食物。 至此,吾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有一日,吾的血落进荒凉的大地里,大地突然萌生出另一种颜色,并长出了吾从未见过的生灵。 那一刻吾终于明白,自己诞生于这天地间的使命是什么……” 这些过往,玉琼山的典籍里记载得分外详尽,宵随意几乎倒背如流。他本不需要去详听,可每听进一句,他便发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与勇气,对于白虎本能的惧怕随着这冗长的表述变得稀薄甚至即将消湮。 原来开天辟地神并不是啰嗦的老叟,他讲述的每一句话,都蕴藏着无法言语的能量。 混沌继续道:“吾的血化成江河湖海,吾的肉骨化成峻岭崇山。吾将骨髓炼成一副铠甲、一把巨斧,留给吾创造之人,凡愿与之订立契约者,皆能借用其神力。” 这说法,倒是让宵随意有些诧异,古籍里都道,只有帝皇血脉方可使用始神的战斧与铠甲,原来并非如此,只要满足了条件,人人皆能使用。 那战斧与铠甲嗜好征战,杀气甚重,操控了使用之人,又是怎么回事? 混沌解释道:“战斧与铠甲继承了吾博爱众生之心,不可能沾满杀意,成为祸害世人之物。只可能是奸邪之人利用了它,让它嗜了血,死于其刃下的亡魂便聚在了战斧与铠甲上,日积月累,便成了怨气甚重的妖邪之物。” “那我若要使用它,如何才能不被它怨气所扰,如何能不落得齐澔那样的下场?”宵随意问。 混沌道:“只要你心至诚,情至切,知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你便不会受铠甲中阴灵怨念所扰。” 宵随意心道,说得倒是轻巧,做起来哪有那般容易。 混沌煞是语重心长,“你已活了两辈子,若不是乾坤玉助你再活一世,你也是执念颇深的阴魂之一,如今你复生为人,心中志念早已坚若磐石,还有什么可左右你?” 原来始神什么都知道…… “去吧,白虎没那么可怕。”混沌鼓舞他。 宵随意却道:“可铠甲和巨斧,都被白虎摧毁了。” 他正担忧,转瞬铠甲与战斧都完整无缺地浮现于他眼前。他揉了揉眼,觉得这是幻觉。谁道这一揉眼,铠甲和巨斧真的消失了。 去了哪里? “在你身上。” 宵随意俯首自看,岑亮的甲片包裹着他的躯体,笨重的木柄战斧不知何时被自己握在了掌中。那根劣质的本已折断的斧柄,如今完整且簇新,其上遍布祥云纹路,煞是精美。那斧头和铠甲像被重新打磨过,闪着熠熠刺目的光辉。 宵随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觉得自己挥臂一斧头劈下,能把这皇陵都截成两半。 心潮如涌起的澎湃海浪,他已经忘了怀中本该有个婴孩。 忘情挥舞了几下,正欲出发去找那只矫情的白虎讨个说法,才发觉阿诚不见了。 “阿诚?”他四下寻望。 “阿诚?你在哪?” “始神,您可见到我怀中婴孩?” 始神没有回应。 他慌了神,一人未救出,另一人又丢失了,他当真是个蠢蛋。 着急间,一声清脆的“父皇……”传进他的耳。 “父皇……”那清脆声又响了一遍。 那声音便在宵随意的身后。 他甫一转身,便见一个赤身的少年羞羞涩涩地站着,周身散着莹莹清光,像天降的救世童子。 “你……你是谁?”宵随意不认识他。 “是儿臣啊,父皇转眼便忘了?”少年答。 宵随意不可置信,“你是阿诚?”复又否定自己,“不可能啊,阿诚的脸只有我手掌大,连话都不会说,怎会是你这般模样?” 阿诚道:“父皇,当真是儿臣啊,您与铠甲建立契约的那一刻,儿臣也听到了开天辟地神的神语。他每道一句话,儿臣便长大一岁,儿臣不仅长大了,还吞食了这铠甲里凝聚的阴灵,才有了儿臣现在的模样。” 宵随意满目忧色,“你……可有哪里不适?” 少年清音如弦乐:“父皇,神语涤荡了儿臣的魂灵,您放心,儿臣再也不会变成力大无穷不辨是非的邪物了。”
第165章 “儿臣知您心系修竹公子,但儿臣不能陪您去了。儿臣要去寻母后,她亦困于这八卦阵中,成了不妖不鬼无处投胎的怪物。 儿臣在这里,同父皇道别。” 阿诚恭敬作揖,他虽长大了,青涩与纯真并未从他魂灵中抹消。 宵随意惊诧:“蓉心竟也在八卦阵中?” 阿诚道:“这八卦阵奇大无比,儿臣在这里这么久,从未知晓它的边缘。它有很多很多岔路,每条岔路都能无限延伸。儿臣在这八卦阵中,遇见过很多人,有老面孔,也有陌生人。他们皆在这阵中游荡,不知该去往何处,亦不知该如何解脱。” 宵随意骇了骇,阿诚说八卦阵漫无边际,而白虎又说可以将他们带出去,他到底该相信谁? 阿诚尊他为父,自然不会骗他,那骗人者便是白虎了。 他现下想想,觉得白虎话语中极为矛盾,他自己被困于此出去不得,如何能将他们带出去? 愈想愈不对劲,想要救出知雨的心便愈是迫切。 阿诚亦是救母心切,转眼便没了踪影。宵随意不待多留,朝白虎与知雨所在奔去。 知雨坐在一方矮石上,银发的白虎半蹲着拉着他的手,他道:“你看,你苦心救他,他当真离你而去了。人族便是这么自私,伪善,令吾作呕。你不如将真心托付于吾,吾定会善待你。” 知雨挥出手,一掌将他扇倒在地,“什么上神,你留我这条命,不过是为了吞噬我的神族魂灵为你所用,好让你逃出这皇陵,是也不是?” 白虎揉了揉脸,嘴角挤出不甚好看的褶皱,他动怒了。 他也如知雨方才对待他那般挥了挥手,知雨却并不像他那样翻倒在地,身体飞了出去,撞在了石壁上,发出一记甚是惨烈的闷响。 已死之人本不该流血了,可殷红的液体还是从知雨的口中喷了出来。 他摔落在地,疼得几乎无力站起。 白虎冷冷发笑:“你真以为吾眼瞎,瞧不出你的魂灵被人动了手脚。” 知雨抬手睨他,“原来你早知我不是你口中之人。” 白虎道:“吾乃上神,从不像你们人族那样用肉眼识人。吾不如此做,怎能放松你们的警惕,又怎能将你困在这里。” 他悠悠踱步,“你啊,也别指望那人族小子来救你了,他逃脱不了契约的束缚。只要他流着人族的血,他便不敢在吾面前造次。” 知雨将后背靠在石壁上,他手臂上的裂纹经方才一击,愈发明显,咳了几声道:“他不来救我才是最好。” 白虎俯身捏起他的下颚,“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你与吾,都是困在这皇陵地宫之中的可怜虫,吾不信你不想出去,吾不信你愿意放他同外人亲亲我我。不过嘛……” 他送开手,啧啧摇头,“你如今这模样,着实令人瘆得慌。吾要是他,也不会喜欢你。” 白虎施法,弄出一面铮亮的镜子,镜面对着知雨的脸,这洞穴中一片亮堂,知雨的模样便丝毫不差地映在镜子里。 “你瞧瞧你,惨白的面容,毫无眼白的眼珠,干裂的嘴唇,灰败的牙齿,一副丑陋的鬼样子。哪个人愿意跟你这种丑八怪在一起?” 知雨望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愣,眼眶中忽地黏哒哒的,一滴一滴,像水一般的东西滑下他的脸颊,最后渗透进他的衣襟。衣襟被晕染得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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