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未想到会碰上师尊与柳权贞,二人肃目相对,言词激烈,似乎起了争执。 吵着吵着,柳权贞忽然唤出追魂,道:“道古,这么多年了,你与人打架,从来都是赤手空拳,我实在好奇,你的兵器呢?” 武道古甚是委屈道:“师兄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与乱剑峰的神兵们无缘。我也想有兵器啊,可老天爷不赏脸。” “哼,果真如此么?”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到你了?” 柳权贞怒道:“别跟我装蒜。当年种种,你真以为我不知?”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好,既然你不愿承认,我便一件件说给你听。 二十年前,玉琼山收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是赤岭人,不知遭受过什么,面目十分丑陋。 那小男孩归入来神峰门下,但并不受其师尊待见,亦很少教其功法。有个弟子却待他极好,那名弟子,便叫武道古。” 武道古哀叹道:“师兄,你说这些陈年往事作甚?当年那赤岭男孩子也甚是凄惨,同我一道去了乱剑峰历练,却没有回得来。如今我每逢他忌日,便要给他上几柱香。他本性不怀,只是老天不长眼。” 柳权贞冷笑,“是啊,老天真不长眼。” 他目光狠戾,死死盯着面前之人。追魂剑光莹莹,直指那人心脉。 武道古急急后退,“师兄,你这是作甚,今日为何像得了失心疯?” “疯的人是你!”柳权贞喝道,“你以前从不喜医道,自从去了乱剑峰,你便转了性。当年师叔多么看好你,你却一无所获,还搭上了一人性命。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真以为那些阴沟里的事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武道古起先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僵持了片刻之后,他忽地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恨不能趴在地上打滚。 他捂着肚子哈哈哈呵呵呵地好一会儿,终于立直腰板,露出一张阴霾遍布的脸。 “果然啊,上次露了脸,叫你瞧出了端倪。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装作傻一点,蠢一点,不行么?” 柳权贞冷冷道:“又蠢又傻的人,是你。武道古在当年同你共闯乱剑峰之时,便已经被你害死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那个赤岭男孩,你熟悉医道,借他人皮囊来过活,再简单不过。” 武道古踢了踢脚下石子,对柳权贞所揭露之事似乎毫不震惊。 他吐了口气,淡淡然然道:“师兄,这个故事不是这样的,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武道古同我关系要好,只不过是同情我可怜我罢了。他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实际上呢,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厌弃我的面貌,说要不是师尊让他演黑白脸以骗取我的信任,他是决计不会瞧上我一眼的。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可以空间转移的红玉指环。”
第105章 从前有片红树林,乃朱雀上神化羽而成,名曰赤岭。岭在何处,无人知。 岭中人皆姓林,不与外族通人烟,世代行医。 赤岭人还有一项本领,擅使火,且不畏火。 然就有这么一个孩子,不但惧火,且被火烧伤了脸颊,成了同胞的笑柄。 孩子只有娘,没有爹。 爹是谁,爹又去了哪呢?据说是玉琼山的修士,喜云游,厌束缚。虽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却不愿负责任。 不仅孩子成了全赤岭的笑柄,孩子的母亲亦然。赤岭人自封为天神的后裔,怎能容许族人与外人通婚。 女子原是在外远游时遇到了那名修士,那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硬是叫女子的回天之术救了回来。 二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皆难自禁,便有了孩子。男人也曾海誓山盟,却终究敌不过柴米油盐的清苦与繁琐,在一日夜里,一走了之了。 女子挺着临盆的肚子,独自回了乡。 “阿娘,我们去找爹吧。”孩子实在是受不了周遭人的眼光。 “那死男人都不要我们了,去找他作甚。赤岭族以外的中州人,都阴险狡诈。”女人却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她恨透了外族人。 孩子执拗,离家出走了,他很幸运,打听到了爹爹的住处。原来那人是玉琼山的俗家弟子,道业修满便回了乡。 孩子去了爹爹的故乡,却发现那人早已成了亲,且三妻四妾的好不快活。儿女满院子嬉闹,他一来,竟不知如何同爹爹相认。 “笑话,我怎么会生出个丑八怪,来人,快把这怪物撵出去。” 孩子的脑中演绎过无数父子相认的戏码,却从来没料到,爹爹会说他是丑八怪,是怪物。他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没说出口,便再也没机会见那人一面。 他不是丑八怪啊,他也不是怪物。他是因为混了赤岭以外之人的血脉,才对火畏首畏尾,才会伤了本来秀气纯净的脸庞。 他没有什么本事,只有点尚能撑台面的医术。然毕竟年龄尚浅,终究不能以此为生计,却又不愿就这么回了赤岭,叫人再看笑话。 他饿倒在玉琼山脚下,碰到了日后的师尊。于他而言,无处可去,以玉琼山为修炼之地,亦算不错的选择。 可他的师父师兄们却不是真心待他。 “道古啊,千叶是赤岭人,那族人医术超绝,起死回生亦不在话下,更有红玉指环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物。为师唱白脸,你唱红脸,让他放松戒备,以为你是真心待他,以此探出赤岭族人所在。” 那孩子的名字,唤作林千叶。 “师尊呐,林千叶长得那般丑陋,同他说上一句话,都叫我觉得恶心得要命,如何能处得长?” “道古,用点心,以后我这个位置便是你的。” “谢师尊,我必套出他口中话来,圆满完成任务,不叫师尊失望。” 林千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发作。他娘说得没错,赤岭族以外之人,皆是阴险狡诈之辈,不得托付真心。 乱剑峰上,湖中精怪淼淼仿佛厌倦了年复一年的古怪提问,它想看到一些新鲜有趣的故事,恰巧,面前二人正中它下怀。 它问那失意的孩子:“你长相如此奇特,在人族中必未少遭非议,可憎恶这些人?” 林千叶答:“憎,千千万万个憎!” 武道古便站在他旁边,虽得了神器,却脸色苍白,犹自汗颜。 “若给你个机会,赐予你大本事,可将那些人赶尽杀绝,你下不下得去手?” “有何下不去手的,必将他们千刀万剐。” “好狠的心呐。同你一起来的这位姓武的小子,可是你的挚友?” 林千叶望了望武道古,后者同样睁大眼睛瞧着他,只是两人的眼神交汇里,皆没有任何可称之为真诚的东西。 淼淼咯咯咯地诡异笑着,笑声里,听见有一声音答:“不是,这人,亦是我憎恶之人。
第106章 淼淼道:“没有神兵与你有共鸣,但你若杀了他,便可得了他的兵器,取而代之。” 林千叶有些愣怔,又有些惊喜,他已顾不得一旁同袍惊惶骇人的模样,直问:“此话当真?” “本尊从不打诳语。” 武道古拨浪鼓般地摇头,嘴中念叨着:“不不不,不该这样的,属于我的兵器怎能出尔反尔为他人所用。神尊,你怎可如此戏耍我。” 淼淼铜铃般的眼珠子盯着他,“巧了,与你有共鸣的这件兵器,在埋没前便曾信奉二主,后纟工曰生小丿⺧儿阝人二主反目,它谁都没帮,将他们都杀了。与你二人如今这般境地,倒是挺像。” “那我便先杀了他!”武道古恶狠狠地瞪着双目,已举起手中软剑朝林千叶刺去。 林千叶手无寸铁,此战必是不公平的。淼淼可不希望有趣的故事刚起头便草草了结,它收走了软剑,命二人赤手空拳相搏。 林千叶对武道古,早就埋了积怨,那恨意像肆意喷薄的火山岩浆,即便彼时灵力不及,如今亦有了无穷的动力。 武道古却不然。他被自己的伪善与愧疚纠缠着,又因神兵的得而复失而焦躁不安,他还想着要坐上来神峰宝座的位置,可不想葬送在此地。 然他终究是失了策,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 林千叶虽于玉琼山功法不算精通,对施针用药却颇为在行。挨了几下重拳,他撒出了怀中银针,武道古始料未及,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你是什么时候……” 林千叶继续用银针扼制住他企图反戈的四肢,灵脉被生生截断。 丑陋的面庞显得更为狰狞,“我亲爱的师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赤岭族人擅医术,能让死人生,亦能让活人生不如死。你想要死了好,还是生不如死好?” 武道古张嘴大喊:“千叶,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啊。知你喜热畏寒,冬日里特地给你备上几床棉被;师尊罚你,我哪次不替你说话;有好吃的,我更是悄悄分享于你。你何至于此?” 林千叶愤然掐住他的脖颈,骨节都在发颤泛红,杀心像锅中沸腾的水。 “你这个无耻的伪君子,还有脸将那些虚情假意奉为高尚,今日我若不杀你,便对不起我自己。” 他怒极攻心,竟将武道古生生掐死了。那人眼珠泛白,舌头外露,已然没了生气。 林千叶每日幻想着这一幕,真叫他动了手,却有点难以置信。他反复探着武道古的脉相,直到确确定定再也摸不着痕迹,才喃喃:“他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我还以为杀他有多困难,却是这般容易,像捏碎一颗鸡蛋。” “是你低估了你自己。”淼淼道。 林千叶却茫然了,“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我杀死了师兄,师尊的得意弟子,不会被发现吧。若是被发现了,我不就是死路一条?” “你可成为他,那死的人便是你了。你死了,你的师父与师兄弟,或许不会那么伤心。” 林千叶觉得神尊讲的甚有道理,自己若死了,那群人何止不会伤心,甚至会兴奋得睡不着觉——那丑八怪终于从眼前消失了。 或许师尊会难过些,他期盼着得到红玉指环,如今,怕是再也不能如愿了。
第107章 对于画皮的本事,赤岭族人向来信手捏来。只是此族对此术有禁忌,一般不显山露水。 林千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即便知道是禁忌,也不得不做。 他不但得了武道古的面皮,亦得了其配剑,就这么摇身一变,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另外一人,从此舍弃本性,做着以往最厌恶之事,奉承着以往最厌恶之人。 他得到了许多,师父的赞赏,师兄弟们的迎合。他可以仰着头走路,大着嗓门说话,甚至可以对彼时瞧不起自己的人指手画脚。那些人的眼光里,再也没有厌弃与疏远,他觉得甚是美妙,甚是享受,甚至醉不思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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