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那时之人太过愚昧,才会将几片竹条敬若神明。若在下早出生几十年,说不准如今这陌城的庙宇里皆是我的神像,且三跪九叩,香火不断。” 宵随意暗自鄙夷,这厮脸皮之厚,堪比陌城的城墙。 柳权贞翻了个白眼,“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本仙君要休息了,费宫主也请早回吧。” “不急啊。”费净不依,“柳仙君,如今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这断壁残垣煞是应景,不如你我二人在此结拜,以后你有难,我费净绝对立刻赶到。 柳仙君也是知晓的,浣纱宫盟派众多,在修真界也算是举足轻重。你同我结交,以后无论走到哪,都会有庇荫之地,何乐而不为。” 柳权贞听他啰啰嗦嗦,着实不耐烦,“我何德何能,叫费宫主如此看得起?” “柳仙君乃是在下心中白月光,任何精金美玉都比不过。” 柳权贞恶心地抖了抖,真想一巴掌拍在那张开开阖阖的俗烂嘴唇上。 “真是难缠。”他喃喃。 “师尊也是我心中的白月光,费宫主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还是早些回去,免得惹师尊嫌。若是君子,该知适可而止。” 这话是宵随意说的。惊讶的不仅仅是柳权贞,还有费净。 独眼盯着宵随意半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瞧着。眼下破风与沐雨已召回,费净并不知宵随意有三把神器,只觉得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实在平庸,哪哪都入不得他的眼。竟还敢大言不惭地同自己抢白月光,不知是谁给他的胆。 “你如此言语,你师尊同意了么?”他睨道。 宵随意道:“这需师尊同意吗,我心中觉得是便是。” 柳权贞身形微愣,指节间的姻缘线又开始忽隐忽现了。他将手掌缩瑟于宽袖之内,不敢叫人瞧见。 “好了,不要胡言了。”他燥道,“费宫主不走,我们走。” 他踏出院去,宵随意不想同费净多作争执,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费劲双臂环胸立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瞧着二人前后相随渐行渐远的背影,兀自哼笑道:“那傻徒儿到底知不知道白月光是何意?”
第九十八章 梦再来 “你可知你方才所说是何意?” 这话是柳权贞问的。 宵随意跟在他后头踩着他的影子,自以为聪颖道:“师尊,我当然知晓。” “那你倒是说说。” “红月光乃是代表灾星现世,白月光自然是指照亮世人前路的明灯。而师尊你,便是我的明灯。” 柳权贞倏然停下,转过身瞧了瞧他,心里头叹了叹,到底是个孩子,哪懂什么情情爱爱的比喻词。 明灯便明灯罢,明灯有甚不好。 “我们找间客栈歇歇脚吧,若无事,晃荡几日便回山门吧。” 宵随意只觉师尊语气间没有什么欣喜,倒有点滴失落。 “师尊是哪里不高兴?可是还在想费净那厮对你口出狂言?” “为师没有不高兴,只是累了,想早些歇息。” 路上可见到凌波宫的弟子在收拾残局,客栈间间关门闭户,哪还有人愿意开门迎客。宵随意随便指了一间,用山海撬门,就这么堂而皇之住了进去。 四下安静了,柳权贞却愈发心躁了。他辗转反侧,怎般也不得入眠。方才动用了灵力,姻缘线闹腾得很,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无法,自己给自己点了睡穴,总算是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时,他隐约听见床头有人在唤他—— “权贞……权贞……” 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闻声睁开眼,脊背忽地冰冷发颤:“你……你怎么在这里?” 想要下床逃出门去,那人已张开手臂撑在床栏上,将他死死围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往梦中常出现的成年宵随意。 宵随意道:“上次不欢而散,我已给了你一些时日调整心情,怎么见我还一副惊惧的样子,我又不是饿狼,也不是猛虎,不会把你怎样的。” 柳权贞这才发现,客栈已然不是入住的那间客栈,又变成了梦里头成亲时的屋子。 梦魇又找上了他。 浓重的血气从眼前之人身上弥散开来,在这烛影摇曳的屋子里,令人恶心眩晕。 “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宵随意不知从何处拽出一个黑色布袋,那布袋的下端还在滴滴答答溢着血。 直觉告诉柳权贞,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何物?” “来,我给你看看,可别惊讶。” 宵随意施施然行至桌边,将此物搁在桌面上,又将上头的结一点一点解开,最后黑布落下摊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显现。 他侧过身,以便柳权贞的视线能毫无阻碍地瞧过来。 “权贞,认得他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颗脑袋从他脖子上拧下来的。这人活着的时候,让我厌恶至极,如今死了,观这俊俏的脸,还有点赏心悦目。” 那头颅,竟是陈落庭。 只是那双眼睛没有阖上,定定睁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似还藏着不甘与怨怼。 柳权贞不愿与这双眼睛对视,他从来不在意陈落庭这个人,亦琢磨不清,这梦境里,为何这萍水相逢之人会与自己产生瓜葛,还叫宵随意这般癫狂。
第九十九章 柳权贞的眼神落到宵随意有些扭曲的脸上,“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后者抽开椅子悠闲坐下来,“我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 “我将你如何了?” 宵随意笑笑,那笑里似乎藏着数不尽的无奈与失落,“权贞,你当真是好记性。” 柳权贞想听听他的缘由,想知道这稀奇古怪的梦到底昭示着什么,可他却没有说下去。 他瞥了眼桌上的头颅,眼中似翻腾着无数前尘往事,忽道:“权贞,我若在他眼皮子底下要了你,是不是特别刺激?” 柳权贞缩瑟了些许,沉声阻拦,“你疯了吗,别这样。” “疯?你觉得我是疯了?” 宵随意目光凛凛,起身一步步走来,柳权贞觉得要逃,必须逃,这只昔日的乖犬已经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他若不逃,不知会被折磨成何种模样。 可梦境里的他哪有力气,即便是引以为豪的灵力,也唤不出几分了。 他成了个废人。 赤脚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宵随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门像加了禁制,怎么也拉动不开。 他作势凝力于掌,那微末得大概只能碾死几只蚂蚁的力量,让一旁的宵随意不由捧腹笑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我在你身体里下了噬灵蛊,你是使不上灵力的。若不如此,我怎能将你留在我身边呢。” 他说着,从背后抱住了柳权贞,下颚极其自然地抵在他肩头,一副亲昵无比耳鬓厮磨的模样。 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同的他动作截然相反,“如今我断了你逃出去的念想,你该乖乖听话了吧。好生服侍我,我哪天心情好了,自然就解了你的蛊。” 柳权贞一世孤高傲慢,何曾收过这等屈辱,要靠以色侍人来过活,宁愿死了算了。 可这只是梦啊,他怎能跟梦较真呢。 却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梦,不普通在何处,柳权贞又答不上来。 他用手肘顶开身后之人,那人竟未箍住他,也松开了臂膀。 柳权贞明白得很,宵随意若要用强,自己这副样子,是决计没有什么反抗余地的。 不如暂且服个软。 “我……我今日不想做,改日可行?” 宵随意好像瞧见了什么稀罕事,“这是想通了?” “想通了。你将那头颅……拿走罢。” 宵随意盯了他半晌,“权贞,你其实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做吧,你觉得可耻,觉得对不起他。你这突然间的就范,令我十分惶恐啊。不会我这一走,你便生无可恋了却性命了吧?” 笑话,他柳权贞怎会为陈落庭了却性命,那厮算个什么东西。 宵随意忽地强势地拉过他的手,朝自己腹部下侧摸索而去。 “这里又硬又烫,像一根铁杵,需要你来融化它,包裹它。” 柳权贞像触了电一般,竭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脑海里不由显现出前次梦境里那昂扬事物的模样,甚至嘴里都泛出那物的味道。津液随着他的思绪溢满于咽喉舌齿之间,他喉结滚动,无声咽下。 这微不可查的动作却叫宵随意瞧了个清清楚楚,他低首附唇过来:“权贞,我现在特别想要你。”
第一百章 或许是因为梦境的疯狂消耗了他的全部欲念,柳权贞这几日再面对宵随意的时候,已没有了那些烦乱心思。以往清高模样又重新拾了回来,甚至姻缘线都消停不显现了。 那令他茫然无措的心魔亦不见了踪影,这使他安生了些。 少年模样的宵随意此时在他眼里,便只是徒弟,与那些情情爱爱丝毫不搭边。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宵随意觉得师尊这几日变了。与他相处,没那么谨小慎微了,似乎彻底摆脱了身体中的负累,回到了初初相见的样子。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只能粗粗地认定,师尊的灵力压制住了姻缘线的纠缠。 然而于他而言,反倒变得失态且躁动不安。 比方说,会时常不由自主地盯着师尊的神情身形,脑海中会幻想出与此相关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每当他这般臆想之时,姻缘线便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它的威能。 宵随意渐渐觉得,这姻缘线定是只能在一人身上作威作福,在师尊那边缴了械,此消彼长,自己便要遭殃了。 殊不知,姻缘线哪里是在柳权贞那儿缴械投降,分明是后者不堪其扰,随波逐流了。 费净这几日忙着安抚民心,又得修缮破损的屋宅,据说又找到法子毁了竹林了,倒是没抽出时间围着柳权贞转。 宵随意便陪着柳权贞到处逛逛晃晃。 一日,在深巷街角,不知是不是眼拙,竟瞧见了一个垂髫小女娃,穿着红色的衣裳,扎着两条羊角辫,颇像荷儿的模样。 让二人惊了一惊。 宵随意急忙追去,然那娃娃窜得甚快,像小猴子似的,转眼便没了踪影。 柳权贞换另一路堵截,运气好,竟叫他逮住了。 正面一瞧,那女娃娃戴了一张与黑袍使者一模一样的面具。 她本玲珑小巧,偏生脸颊上挂着硕大的金属面具,看着好生诡异。 “你怎会在此?”柳权贞冷冷问她,已然断定,她便是荷儿无疑。 宵随意急急赶来,发现师尊已将其截住,便直接出剑,欲使出画地为牢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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