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导致考生们每一场考试都必须要摸清主考官员的喜好,对症下药。 周自言手上这几道题目,中规中矩。 不惊喜,也不出格。 要么主考官员是一位沉稳,不爱求变的老大人,要么就是攥着大招,要在最后一场策论上下死手。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周自言都不怕,他只需要好好作答就行。 第一场的时间是两天,直到明天傍晚都可以交卷。 所以周自言有充足的时间作答。 早上写完一篇四书文章,好好吃了一顿午饭,小睡了一会,下午又开始写第二道四书文章。 两道四书题目都出自《大学》,一道问考生何为正心,一道问家与国的关系。 都有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只要考生自己不掉链子,这两道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不过考试么,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 周自言写完第二道四书题,还未将答卷收好,就听见不远处,不知道那一处号舍传来一阵骚动。 听不到任何谈话的声音,只能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周自言稳坐床板,把自己的答案收好,好好放到干净的地方,以免弄脏。 方才那阵骚乱,只有几种可能。 要么是考生晕倒了,要么是考生弄坏了官制纸,才能引来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是哪一种,那位考生今次乡试都算是提前结束了。 第一场要在号舍里考两天两夜,到了晚上若是有人没写完,就需要点灯熬夜。 这一点灯,就更容易出事。 回回都有考生因为点灯,燎到自己也燎到官制纸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提前结束乡试,格外令人摇头叹息。 周自言分配好自己的时间,慢慢悠悠回答问题。 第二天早上,写完的人就可以交卷了。 不过交了卷子也不能提前离开,全都等在大门后,要等全部人答完才能离开。 周自言写完最后一道诗词题目,重新检查了一遍,在午时交上自己的答卷。 交上答卷,领到‘照出笺’,周自言便能离开号舍了。 他离开号舍的时候,身旁还有许许多多考生,正在奋笔疾书。 直至傍晚,他们都还有机会提交自己的答卷。 这薄薄几张官制纸,便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结果。 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在小小的号舍里待了两天,吃喝方便都在里面。 那味道,极难形容。 反正周自言一离开号舍,立刻用准备好的布条捂住自己的口鼻。 因为不光是他自己难闻,凡是交了卷子的考生,身上都是一样的味道。 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堪比毒气现场。 带上布条,把那些味道挡在外面,周自言舒服许多。 有经验的人也像周自言一样,提前准备好。 剩下那些第一次参加的人,只能自己捂住口鼻,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呕出来。 若是还有下次……他们一定,他们一定也要带好装备! 回去客栈,周自言万事不管,先好好洗了个澡,然后就是睡觉! 好好休息了一番后,周自言总算从一个邋遢模样,变回原本的清贵夫子。 宋卫风直接把周自言当成瘫在床上不能动的宝贝,所有吃食全都端到周自言面前,绝不让他受累。 “周大哥,这成绩什么时候出啊?”宋卫风一勺一勺喂着清甜的米粥,时不时还帮周自言擦嘴。 周自言无数次想自己端碗,都被宋卫风打下去,最后只能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场不出成绩,只会筛人。”周自言咽下米粥,“参加乡试的人多达几千人,那些官员看不过来,所以需要快速过一遍所有卷子,踢掉那些跳题、漏答、或者弄脏卷面的考生。剩下的,才能去考第二场。” 周自言看宋卫风对乡试不太了解,又接着说,“剩下那些卷子,会由封官全部用浆糊糊住考生信息,把卷子按照一定顺序,重新排序,然后送到誊录官手里。” “誊录官,就是咱们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两位。” “内帘里还有许多誊录官,与外帘不同,他们需要用最短的时间,用朱笔重新誊抄所有卷子。” “考生们的卷子叫墨卷,这些便叫朱卷。” “若是有誊录官抄错了呢?”宋卫风提出一个问题。 周自言:“放心吧,内帘还有负责检查的人,他们会把墨卷和朱卷再重新对照一遍,若是有誊录官抄错了,那么这一批誊录官都要被彻查,谁都不敢连累这么多誊录官。” “最后,墨卷被封存,留作日后再用,而朱卷则送入两位主考官那里,由他们审批。” “其实和童试也有相似之处,每一场都会筛人。” “考过第一场的人才能去下一场,留到最后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举人。” “如此之难,却还有这么多人奔来。”宋卫风摇动粥碗,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过乡试了。 周自言拍拍宋卫风的手,“你和豆丁还早,不要过多担心。” “好。”宋卫风抬起碗,晶晶亮的眼睛扫在周自言脸上,“来周大哥,你再吃一口,最后一口!我特意去厨房熬的呢!” 已经快被撑死的周自言:“……” 放过他吧! 他只是考了个试,不是退回成小宝宝! 放榜的时候,宋卫风以一己之力带着周自言挤在最前面。 “……”周自言这次又差点被挤掉一只鞋子。 第一场放榜没有什么排名,上面写的也不是什么姓名,而是每间号舍。 除去朝廷官员,就只有进过号舍的考生自己,知道自己是哪间号舍,大大避免了泄密的可能性。 “这要人怎么看啊……”宋卫风本想看看周自言在哪,现在看着一堆号舍名,完全看不懂。 不过像他这样的外人看不懂,那朝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郁闷。 周自言牵起宋卫风的手,轻轻指向第一个号舍。 周大哥在这里。 宋卫风顿时明白周自言的意思,刚想说什么,被周自言捂住嘴。 周自言摇头,让宋卫风不要声张。 联系到只有号舍名,没有人名,宋卫风立刻明白朝廷的用意。 这是怕暴露身份,发生无端是非啊。 可心中激动不发泄出来,实在难受,宋卫风只能抓住周自言的臂膀,用力抓着。 周大哥过了第一场,过了! 周自言点点头,对,过了。 但是他感觉自己胳膊有点疼! “……”宋卫风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周自言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他正记住周自言这个号舍名,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找到周大哥在哪。 叶朗从人群中找到周自言和宋卫风,只用一个眼神便让周自言和宋卫风知道。 叶朗也过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他们距离成为举人,又近了一步!
第87章 第一场放完榜, 周自言便马不停蹄又拎着自己的包袱,住进新的号舍里。 是的,剩下的所有考生全都被重新排了号舍。 这样三次排榜, 全都是完全不同的顺序, 绝不会让外人知道到底是哪位考生在哪间号舍里。 宋卫风记下的号舍,直接没了用处。 第二次放榜时, 还是靠周自言指出,他才知道自己的周大哥又顺利考过了第二场。 第一场筛去了十之一二, 第二场又大批次筛去了一半多。 乡试宛如大浪淘沙,千人过桥,到最后一场时候,号舍已经坐不满。 原本热闹喧嚣的贡院,也逐渐变得冷清。 也正是因为这样, 最后一批考生可以隔一间坐一个人, 避免被旁边人影响。 贡院里的周自言正气定神闲地坐着, 等待分发最后的考题。 贡院外的宋卫风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茶摊处走来走去,时不时便要看看时间, 看看贡院方向。 实在等得焦躁,宋卫风买来一碗茶水, 走到熟悉的老地方, 将茶水倒到地上。 自己则顺着马鸣沟的方向撩袍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县令大人,爹,豆丁……还有各路神仙, 大半时间过去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场, 上苍保佑,一定要周大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答完最后一场。” 做毕,扶着有些湿润的泥地,磕下三个响头。 宋卫风没有办法在贡院里帮助周自言,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外面为周自言拜佛求神。 只为让诸天神佛能保佑他的周大哥,顺利考中举人。 突然,头顶炸起一声炮鸣。 宋卫风回头望去,贡院上方萦绕着淡淡的黑烟,盘旋而上。 乡试最后一场,正式开始了。 周自言拿着刚刚发下来的考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却在看到最后一题时,楞了一下。 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在前两场出的题,有难度,却都中规中矩,没有刻意刁难人。 许多考生也在夸赞今年的主考官善心,没有像往年的主考官那样用刁钻难题刷人。 他们还说,若是能考上,定要磕头感谢。 可这最后一场,这位主考官果然发力了。 一共三道题,一题比一题难。 第一题,国治而后天下平,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修其身而天下平,致天下平之理,同,或不同也? 是在问考生,书上说的平天下的几种方法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共同之处。 第二题,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考以礼治国和为官之礼,算是考察考生对于做官的想法。 前面两道题尚且好说话,可这第三题是一道策论。 【陛下嗣位,岁乖乱,多为边塞不控之民,是为怨今。从书视之,问古之治天下者,皆在教文为崇化也,是仁。风俗不一,不善则害此国。朝廷岁遣使各之守,颇有习习无常,欲以存不可。学生存此土上,观此弊法,将何以改此?不可裂,而不能尽灭,请以告。】 用大白话翻译一下,便是在问考生:陛下登基以后经常发生各地叛乱事件,许多都是边塞一些不能随便控制的平民百姓,他们抱怨现在的生活不好。 从书上看呢,每个人都在说要用更好的美和文化去教化各地风俗和百姓,这样才是仁爱的君主。所以说,各个地方的风俗不统一,不好,就有可能危害这个国家。 朝廷每年都会派许多官员去解决这件事,可到现在,各地还是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们这帮学生,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看到这样的弊端,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不能危害、割裂这个国家,也不能彻底泯灭各地特有的风俗,如果有好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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