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远一直撑着一口气,此时才放出声来:“我……我在等你。” “师兄……为什么?死的明明该是我!”游遥不受控制地喊出声来。 游远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着:“没什么应该……和不应该的,我也……是有私心。” 游遥不理解地摇着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游远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他的小师弟。 以后……以后他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阿遥,对不起。” 师兄再不能陪你了。 师兄和你一样,都是为了让一个人,一辈子都记着。 游远心里这样想,可临到嘴上,却说着:“回……回月恒后,要……好好孝敬……师父,知道吗?” “不……师兄!我们会一起回月恒!” 游远微微笑了,他想起与游遥初见之时,他是那么可怜又瘦小,一眨眼,竟是最后一眼了。 所幸这最后一眼,也都是他的小师弟。 傅星齐和纪攸走远,尚能听见游遥歇斯底里的声音。 仿佛天缺了一角,他的心也缺了一口,再难复原。 —— 傅星齐和纪攸原先沿着山路直往兰越峰揽月宫而上。 这一场雨,真是下了很久。 道路满是泥泞,山路不好走,二人走了几步便放弃了上山,而是寻了一处村子,在村子里的旅店落脚。 两人只要了一间房,傅星齐难得地沉默。 满腹心事的样子,让纪攸有些猜不透,他问:“教主在想什么?” 傅星齐回神,看着眼前安静的纪攸,这场大雨带来的寒气似乎少了一些,他向纪攸招了招手,这人走到傅星齐的跟前,傅星齐双手环腰抱着,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呼吸。 若是换做从前,傅星齐也不会有所感触,可正因为死过一回,才充满了敬畏,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二人,还是一个横死,一个无言凝望。 是老天的恩赐,才给了他此刻的温存。 傅星齐心里想着,手里的力道就不由紧了些,纪攸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能任由他。 待傅星齐平静下来,才抬头望着纪攸,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阿攸是不是也会这么伤心,在我的尸首旁久久不离?” 傅星齐的话,让纪攸光是听着就有些不舒服:“为什么这么问?” 接着联想到方才死在了大雨之中的城主,只冷静道:“那城主本也不用死,心有诡计,才有牺牲。” 也许在纪攸看来,他们都是咎由自取,但如果有一天,他们也被卷入这诡计之中呢? “我只是好奇,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纪攸即道:“我不信什么如果。教主若是身陷险境,我豁出性命救你便是。” 傅星齐微微一怔,纪攸却问:“教主不信么?” 傅星齐摇摇头,不自觉露出笑意,道:“我信。” 没有人比他更坚信这一点,因纪攸已经践行了这个承诺。 有那么一瞬间,傅星齐突然想起前世的纪攸,那个冷若冰霜的人,不知道在自己身死之后,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傅星齐眼神温柔如水,纪攸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失神。一时寒气袭人,他的教主竟然是透过自己在怀念着另一个人。 傅星齐刚上渊飞门的时候,也有过这种眼神,当时的他尚没有这么在意。 “教主此时心里想着的人,是谁?” 傅星齐像被抓包的孩童,闻言,又是一怔。 纪攸想要后悔,却已是来不及,这样大胆的挑衅脱口而出,竟有些难掩之势。 而傅星齐更不会给他退缩的机会,纵使是在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之后,纪攸一路都不曾表露多余的情意,难免让人忐忑自己是不是趁人之危。 如今这样敏感的问询,就像是千载难逢的挑逗,呼之欲出的在意,傅星齐可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傅星齐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噙着笑:“想知道吗?” 一边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怎么解释,我怀念的那个人也是你,但又不是你?且又不至于太吓到他。 纪攸见他这绞尽脑汁的模样,都替他着急,且笑了一声:“教主不必为难,属下并不想听。” 纪攸一把将人推开,力道之大竟叫傅星齐撞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哼。 纪攸毫不心疼,头也未曾回一眼,傅星齐亦有些动气,将人箍在怀中,顶着他的下巴问:“你真不在意?不怕自己是谁的替身,其实我喜欢的是别人,只是你二人相像而已?” 纪攸赤裸裸地瞧着他,不认输也不服气:“我是吗?” 纪攸的眼神认真又冷漠,叫傅星齐见了,反而有些慌乱起来,深怕他当真:“当然不是!” 当下,纪攸俨然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真心,一时触动,竟第一次冲动地想要主动吻上傅星齐的唇。 那不是他单方面的悸动,傅星齐亦感受到那份滚烫的气息,和窗外的阴雨声纠缠着,叫他的心砰砰作响。 然而好事多磨,这种时候,就总有不速之客。 傅星齐已经顺势闭上了眼,却没等到纪攸的温度,反被这人推开了:“有客到。” 傅星齐这时也发现了门外的人影,有些不悦地低了低眉,真会挑时候。 二人对来者皆没有什么想法,见这人没有急着亮身份,傅星齐没什么耐心,索性道:“朋友,既然来了,就现身吧?偷偷摸摸做什么?” 纪攸上前开了门,门外的阴冷之气将屋内的旖旎一扫而光。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之人正站在门口,她摘下斗笠,竟是魏晚。 二人皆是一愣,但并未做出惊讶之色,傅星齐更道:“魏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魏晚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傅教主,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魏晚扫了一眼一旁的纪攸,傅星齐察觉到她的视线,只道:“纪攸不是外人,没有什么需要对他隐瞒。” 魏晚则不急不缓地坚持:“傅教主,我想单独和你谈。” 傅星齐本就因为她的打扰而有些不快,此时又诸多要求,本想让她离开,纪攸适时说道:“既然魏姑娘要和教主单独谈,属下就在屋外候着,有事尽可唤我。” 说罢,便径直出了房,顺便还给带上了门。 傅星齐的视线随着纪攸合上门后,才落在魏晚的身上,只见她微微欠身:“傅教主,温琪中了响蛊,特来寻解药。” “寻解药而已,何必支开纪攸?魏姑娘不如直说吧,莫要耽误时间,回去晚了叫有些人担心。” 魏晚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四大财主已经重新掌控了月亮城,他们得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合起来,要上兰越峰讨解药,你应该速速回去部署。” 魏晚深夜造访,就是为了通风报信? 傅星齐怀疑自己听错了:“魏姑娘,你是魏姑娘吗?还是我安插在中原的密探啊?” 魏晚置若罔闻:“我能说的就是这些,烦请傅教主赐我温琪的解药。” “你又如何得知,我有解药呢?” “寻夫人是你的母亲,如果连你都没有解药,那普天之下,怕无人可解了。” “不对。“傅星齐起身,一步步靠近魏晚,又极具危险的语气说着:“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知道,我有这假响蛊的解药,晚晚。” 魏晚呼吸一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一声“晚晚”,让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傅星齐的眼里,已全然没有了往昔的爱意。
第三十六章 梦醒 屋外雷声大作,魏晚的眼神里恍若还带了些许感情,傅星齐则更显得无情,仿佛前世他才是那个背弃之人。 他不禁笑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怎么说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认出你,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魏晚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以原来的身份面对傅星齐。 她曾是傅星齐的妻子,却也是害死他的真凶。 傅星齐不知道她为何看起来眼神躲闪,丝毫不像是那日,拿剑对着自己的凶神罗刹。 “怎么不说话?见到我这个死人,才突然觉得心里有愧吗?” 魏晚深吸一口气,刚一出声:“星齐。” 傅星齐便后退了一步,讽刺地笑了:“别这么叫,如今你我都重生了,这会儿还没到这么熟的份上。” 魏晚暗叹一声,此情此景皆为报应。 她知道一时半刻解不了傅星齐的心结,便只着眼于当下:“不管你信与不信,当日我也是有苦衷。” “谁不是有苦衷?”傅星齐突然高声怒道:“你有苦衷就可以连同外人来杀我?就可以串通中原将我天星教灭门吗?那你真是天大的苦衷!” 傅星齐说时,已然压抑着愤怒,声音仍带着颤抖:“魏晚啊魏晚,我到死的那日才明白,你没有一天爱过我,那你当日,为何又要答应嫁给我?你知我傅星齐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还是说,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谋算着,怎么要我的命了?” 傅星齐红着眼,流泪的却是魏晚。 那是她本能的反应,不受自己的控制,或许她心里真有千难万难,可说出来更像是借口。 魏晚难堪地拂去脸上的泪,对自己的苦衷只字不提,只道:“正因为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一世,我定会帮你。” 傅星齐冷眼瞧着她:“很用不着,只要你离我远些,我便谢天谢地了。” 这也许是魏晚在他面前流露出的为数不多的脆弱,但他无法心软。 “你也用不着在这儿假惺惺,你提醒我为的是给温琪的解药吧。” “温琪是个直率的人,没有坏心思,你该明白的,别让她受这份苦了。” “没有坏心,也可能被人利用,做坏事。这一点,你该是最明白。”傅星齐的每一句话都在暗讽魏晚。 魏晚深知他还在气头上,所幸傅星齐给的蛊发作之时比起响蛊要轻的多,解蛊也没有时机限制一说,便想着先作罢,待日后关系有所缓和,再要解药也不迟。 “既如此,今日便先不打扰了,但我先前所提及之事是真的。” “那还用你说?“我们这不就是在回揽月宫的路上?”傅星齐阴沉着脸,说道。 “我们”二字,傅星齐说的随意又理所应当,让魏晚觉得有些刺耳。 她方才在外面站了没几时就被发现,但女人的嗅觉是极其敏锐的,她不禁试探:“你和纪攸?” 傅星齐立即打断道:“这不关你的事,魏大小姐恕不远送。” 魏晚并不讶异傅星齐的反应,他从来就是个护犊子的人,谁得他的宠爱才能仗势而为,其他的人,他均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如今的自己,他没有一剑杀了自己恐怕已经是念在昔日的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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