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踹了她一脚,又和旁边的人交谈了几句,十分粗暴地抓着她的领子,把她拖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她感受到了拽着她的那只手,汗津津的,还有些酒气,很难闻。 巷子里很黑,一点光也没有。 她看不见男人的动作,只有衣服的撕裂声和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告诉她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她慌了,这是阿娘才给她做的衣服,现在被这样按在地上,会把衣服弄脏的。 于是她一口咬住了揪着她衣领的手。 男人吃痛,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骂道:“还敢咬我?长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我被下了药,谁愿意这么干?” 语儿没读过书,也没听过这种污言秽语,不知道怎样反驳,只能不停的挣扎,指甲在男人胳膊上划过一道道痕迹。 “操。”男人又甩了她一巴掌,钳住她的手,厌恶道:“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个屁用?浪费我们的粮食吗?还不如去死!” 语儿在那一刻失了神,男人说的话,父亲骂她的话,和街坊里那些姐姐们说的话,慢慢凝聚成字,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喘不过气。 去死…… 她就一直那么愣着。连男人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小巷口透出的那一点点光亮被黑夜吞噬,只剩下无边的,荒凉的黑暗,就好像睁眼和闭眼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只手微弱地抬起,与这凄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为什么今夜没有月亮。
第21章 她的念想 语儿摸索着找到了自己散落的外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巷口走去。 打更人正从巷子前走过,冷不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被吓了一跳。见是个小姑娘,又不好发作,只好放轻声音道:“小姑娘,二更天了,该回家就回家啊,别在这边瞎晃悠。” 语儿喘了几秒,虚弱地问:“这附近有哪里有能点个灯的地方?” 打更人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下道:“前面有个胭脂铺,牌匾很大,字也大,你应该能认出来。” 语儿听了这话有些难堪:“我不识字。” 打更人叹了口气,把钟和锣找了个地方放下,对她比划:“从这里往那前面走,看见那个很大的屋顶了吗?它下头就是。” 语儿向他道了谢,朝胭脂铺奔去。 胭脂铺也快打烊,所以只挂了一盏壁灯。语儿向掌柜借了灯照,这才发觉裙子上染上了几块红色。裙子有些地方是湿的,将红色晕染开了一大片,在这白色的衣裙上显得十分碍眼。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是她第一回穿这衣服,就弄脏了。阿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掌柜姐姐,这里有没有能遮住脏物的粉末?” 掌柜姐姐从桌上抬起头,语儿这才发现她也是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女孩。 “你是说傅粉吗?我这儿的傅粉可是镇子里最好的,保准什么脏物都能给你遮住。你要多少?”她的语气干练,音底不自觉地显出几分自信,让语儿羡慕不已。 羞愧从语儿眼底一闪而过,她与掌柜说话都不敢抬头:“多,多来些好了。” 掌柜姐姐爽快道:“好嘞,这就去给你拿!” 一盒盒包装精致的傅粉摆在她面前,她却不敢伸手去接。 “我没有钱。” 掌柜姐姐愣了一下,随后摆摆手道:“没事的,你下回再来给我就好啦。” 看到语儿欲言又止的表情,掌柜猜想可能是家里不愿给她钱,又道:“实在不行,我拿我自己的铜钱垫着吧,你若着急,先用了便是!” …… 不久后,那男子的家人竟然找上门来,诬蔑是她给自家儿子下药。 语儿的爹一听别家夫人这么说,揪着语儿的耳朵把她从房里拽出来,骂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那时还是清晨,语儿还未披上外衣。她穿着单衣,在早春的冷风中发着抖:“我没有。” 夫人道:“怎么不是?就你这个样子,难道还能是我家孩子自己找的你?” 语儿说,就是他自己找的,自然没人信。看热闹的人都在对着语儿指指点点,夫人看见人群都偏向她,也变本加厉了起来,说的话也越来越过分。 语儿实在受不住了,她跑到那男子身边,扯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道:“你知道的,不是我给你下的药……是不是?你知道!你还亲口说了...” 不等她说完,男子便打断道:“我不知道!我那晚迷迷糊糊的,醒来便发现自己无了童子之身,而且我的兄弟们都说是你!就你那样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你?是你强迫!”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男子推了开来:“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男女授受不亲。 真可笑。 夫人在一旁附和道:“你不知检点不知廉耻,怎么不去死!!!” 语儿的目光再一次垂了下去。为了让他们息事宁人,她被阿爹按在地上给那户人家磕了几个头。 那刚刚因为阿娘和弟弟的理解而找回的那一点点尊严,也在额间的伤口中,在砰砰的磕头声中,破的粉碎。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终于在一日,听着阿爹在门外的谩骂,她产生了去死的想法。 但是,死了以后,会化鬼吧?阿娘怕鬼,自己千万别吓着她。 于是她用这几年来攒的最值钱的东西,换了一个平安福。流苏上滴了她的血,又用油漆加固,挂在门上,以后她就进不来家门,也不用怕吓着她了。 用一滴血换阿娘半生无忧,好划算的交易。 尖锐的石头划过手腕,疼痛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觉得体内的血液都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涌去,暖呼呼的。 血流在了地上,淙淙成流。 溅到衣服上了。怎么办,来不及去洗了。 她头晕眼花起来。一片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人破门而入,手捂住了她手腕处的伤口,抱着她泣不成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是阿娘吗。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阿娘已经老了,她走了以后,弟弟知道给阿娘买稻园斋的麦芽糖吗?知道阿娘的腰总痛,要给她买草药敷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让她化鬼后,在远处看着阿娘吧。 “所以你是这样化的鬼。”江临听的心中苦涩,“但,你又是为何要去伤人?” 语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在暗处看着阿娘平安地过日子,就好了。” 可是那群辱骂过我的人为什么也要来安慰阿娘。 他们面上带着沉痛,对阿娘说节哀,又说我不懂事,干什么不好非要想不开去死,活着多好。 但不是你们先让我去死的吗? 逼死了人,又在面上装作君子,假情假意地说我应该活着。 凭什么。 如果没有那些漂亮的姑娘,那我的长相也不会被你们拿来消遣。既然你们都喜欢漂亮的,那我将她们都杀了,再毁了脸,看你们还喜不喜欢。 “我知道我不该有恶念,不该杀人。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语儿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仇也报了,也不知她是否真的释怀。 牛婶紧紧握着语儿的手,再不在意那刺骨的寒冷,将语儿拥进怀里。“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是娘不好……” 语儿抱了她许久:“阿娘,我不苦的。鬼是人最初的灵魂的模样,没人再说我丑了。” “现在,我该对我做过的事负责了。” 季文绛点点头,准备催动阵法:“语儿姑娘,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语儿摇头道:“看见阿娘日子过得平安,我便满足了。”她又转过头,对牛婶笑道:“阿娘,那我走了。这镇子已经没人了,您快些搬到别处去吧,去找弟弟也好。” 牛婶担忧道:“你这回是要去哪里啊?安全吗?” 江临道:“您不必忧心。她这一去,是去投胎,大概率会投到个好人家。” 季文绛催动了阵法,语儿缓缓闭上了眼。 照亮了大半个黑夜的亮光暗了下去,语儿消散时化作的星光亮了起来,飘到小河边的那棵枯树旁,一点一点攀上枝头,像开了整树的山茶花。 花瓣如烟花一般炸开,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入土地。 “叶深。” “怎么了?” “她化为残魂却行恶事,消散之后永不入轮回,也不会有投胎一说。你为何要骗那老妇?” 江临搭着他的肩,嘴上却十分认真道:“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平安。不如就让她好好的过完下辈子,不用再为女儿忧心。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让她在心里留个念想也好。” 季文绛轻轻颔首,目送牛婶孤独而蹒跚的背影离开他们的视野。 而在他们背后,泛起了温暖的光,是初升的朝阳。 江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他跟季文绛碰了碰拳,称赞道:“咱俩还挺有默契的嘛。” 季文绛笑了笑,看了看四周静谧的房屋,问道:“我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不见有人出来?” 江临暗道,这是书里的剧情,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让一些不重要的人物出来捣乱啊。 “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敢出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嘛。” “……”季文绛无意间身侧看去,见江临的衣袖之中透出了丝丝亮光,顿住了。 江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顿住了。 “这是...这是我家里人给我传音来了,我先失陪一会!”江临支支吾吾地说完,逃进了胭脂铺。 季文绛之前见过自己手腕处的灵纹,可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他走到窗边,掀开袖子看。灵纹的光芒被他拂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系统面板。 系统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布了新任务。 任务--探究镇中诡异血案的真相(已完成) 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江临还是有些不快活。 他都完成了这么多任务了,为什么系统连点奖励都不给他? 他在心底把系统大骂了一通,又将目光转向一旁。 看季文绛的情况,他已经可以使用压制心魔的心法了。 不过为了避免心法带来的负面影响,他还得让季文绛去找一味草药。 “文绛兄!”江临站在窗户旁招呼着。 少年半倚在窗边,手指间拈着一张牛皮纸。他的发梢微微翘起,马尾散了几缕,懒散地搭在肩前,手腕在银灰色的衣袖下若隐若现。他沐浴在朝阳下,竟生出了几分朦朦胧胧的美。 季文绛转过身来瞧见的便是这副光景。 他真好看。这念头在季文绛脑中一闪而过,随着他的脚步晃荡晃荡,一直到了江临面前才不舍得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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