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儿怔愣了一下:“没了……再摘。”她受惊似的,手指向下一按,那柔弱的花梗便折了下去。 江临道:“现在是秋天,山茶花早就凋谢了。” 语儿喃喃道:“凋谢了....”她将折断的花梗丢在了裙子上,自己也像一片纸似的,躺倒在了地上。 江临终于能看清少女的面容。脸色是病态的白,唇色有些紫,根本不像牛婶所说的面黄肌瘦。她的眼睛生得也极好看,只是眼神并不与眼睛匹配,透着失去了生机的苍凉。 倒也正常。她本就不是活人了。江临心道,默默地站着,不去打扰她。 季文绛也缓缓靠了过来。可还未等他近少女的身,少女便面露痛苦的神色,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他。 “她怕我?”季文绛疑惑道。 “显而易见嘛。”江临笑嘻嘻的打趣他,“看你长得凶神恶煞的,怕了呗。” 季文绛的脸黑了。“我怎么就凶神恶煞了?” “行了行了。咱们回去吧。” 季文绛望着远处少女的身影,犹豫道:“你觉得她会是杀掉全镇女子的那只鬼吗?” “暂时不能确定。白日里鬼怪的法术很弱。”江临不置可否。 “可我们在胭脂铺设的阵不是只要恶鬼进入就会被捉住吗?”季文绛的阵法是以自己为阵眼做成的,所以与阵法有紧密的联系。他能感受到,阵法一直在生效,可之前他们看见的少女,在胭脂铺待了许久,也不见有事。 “等到天黑再说呗。当鬼怪心中并无恶意时,阵法对他们是不起效的。” 季文绛道:“原是如此。” 这两天他们来回走了许多路,都没分出时间来修炼,于是整个下午他们都待在屋里修炼。 晚上,他们又听到了敲门声。 “是谁?”江临闩住了门,外面的人进不来。以防万一,他出声试探道。 门外无声。 “你要是说话,我可不开门了?” 语儿的声音在一阵沉寂后响起:“是我。可以让我进去吗?” 江临道:“不可以。” 语儿又不出声了。 季文绛碰了碰江临抵着门闩的手,示意他松开,尔后轻声道:“无妨,开门便是。她进不来。” 江临松了手,门外的人便好似知道没了阻碍,直接推门而入。 她的脚刚要踏进门,一股阻力将她抵挡在外,根本进去不了半分。 语儿向后退了几步。“你屋里有东西,我进不来。”她直接点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江临往屋内环视了一圈,嗤笑一声:“没有东西。” 语儿不相信的努力往屋里看,眼尖的瞥见了季文绛腰间露出的红穗,语气提高了一个调:“那是什么?” 季文绛扯着平安福的流苏,顺手将其扯了出来:“平安福。挡鬼的。” 语儿尖声吼道:“这是我阿娘的平安福!在门上挂了十多年都不曾拿下来,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她空洞的眼神渐渐被愤怒覆盖,苍白的皮肤也开始褪落,露出焦黄的底子,十分可怖:“你们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江临好像早就料到了今夜的“意外”,还在语儿的狂怒中向季文绛甩了一句“话本里说的果然是对的。” 不过好在这平安福还是有些作用,语儿就算情绪激动,有了入魔的征兆也进不来。她站在门口喘了几口气,突然掉转头向楼下走去。 江临眼神一凛:“她要下去找掌柜!” 两人刚要出门,江临把季文绛拦下道:“你的福近不了她身,一直避开她不是办法,你就留在这。”说完便跃向楼下护在掌柜身前。 季文绛哪看得他一人去迎战,将平安福丢在床榻上也跟了下去。 掌柜见到语儿也不意外:“小语儿来啦?这次可还是来买脂粉的?”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冲她而来的并不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恶鬼,而还是当初扯着裙子怯生生冲她讨脂粉的女孩。 语儿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她怒吼一声,朝掌柜冲去。 一股力量从侧边而来挡住了她的攻击。趁语儿扭头查看的空档,江临又一波攻势将她赶到了门外。 江临的实力其实比恶鬼高出许多。但夜晚天黑,恶鬼又能化作黑风在店里来回,纵然是江临,两头来回跑也撑不了许久,一来一往,竟渐渐处于了下风。 他们所处的地面忽然亮起了光。 江临刚适应黑暗的眼睛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地抬手捂了一下。一个不慎,掌柜被恶鬼扼住了喉咙。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好在恶鬼也因为阵法暂时被束缚,只是掐着她的脖子,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冷静。”江临的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恶鬼,不敢离开。 恶鬼现在处于癫狂阶段,力量比平时高,他怕恶鬼突然暴走伤到她手里的人。 阵法带来了清明的效果,语儿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哈哈笑道:“是你不敢动吧。让我想想,这阵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吧?等这阵一破,我再杀死这个被当作阵眼的女人,你们就拿我没办法了。” 江临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那阵风果然是你。不过你错了,加强阵的阵眼并不是她,”他指了指自己,“是我。” “什么?”恶鬼看向手中的人。 阵在运行,她周身却并无灵力环绕过的痕迹,这说明她与这个阵毫无联系。 他早就知道。 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恶鬼咬牙瞪向江临,江临念了个法诀,将她完全扣住。 “这样还不够。要让她自愿离开,不然会留下残念。”季文绛已经过来站到了他身边,沉声道。 残念比残魂要厉害许多。残魂至少还尚有几分意识,残念是无理智的。如果残念太厉害,便会祸害人间。 “你拿那个平安福有用吗?”江临紧握着手中的剑,生怕恶鬼一个暴起伤人。 季文绛道:“没用。看了更疯。” “那...”江临额间渗出了汗,“我把加强阵也催动,至少还能撑几个时辰到天亮。” 说罢他便催动阵法,恶鬼身上的束缚肉眼可见的增加了一层。 恶鬼嗬嗬地吐着气,不过有了加强阵的加持,她只能无能狂怒。 天还是漆黑,连月亮都怕沾上了血腥,躲进了云层,一丝光也透不出来,只有阵法带来的亮光在一闪一闪着。 语儿的容貌已经恢复了原先那苍白的模样,但因为先前看见了牛婶的平安福,认定是面前的两人伤了她阿娘,只要江临一松懈,她就会挣扎着想挣脱。 正当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线在他们背后响起:“是语儿吗?” 语儿挣扎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缠绕在阵法束缚上的魔气也淡了下去。她迟疑地开口:“阿,阿娘?” 牛婶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因为重新见到女儿太过激动,她走得也很急。 江临与季文绛同时停止了阵法的催动。 语儿看着牛婶越走越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不等她出声,牛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温热的掌心贴上冰冷的手臂,语儿虽不能直接感受到温度,但另一只手还是贴上了牛婶的手背,好像这样就能离阿娘更近一些。 她的手冰凉刺骨,牛婶的手被冻得颤了颤。 语儿急忙放开她的手,愧疚道:“阿娘?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牛婶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如往常一样安慰她。 “我的语儿啊,变漂亮了。” 语儿腼腆地扬起嘴角,往牛婶身旁靠了靠。 “语儿姑娘,冷静下来了吗?”江临在一旁看了许久,开口道。 语儿这才意识到身旁两人的存在。她原本无神的眼睛在牛婶出现后稍稍有了些光泽,江临终于能读懂她眼中的意思:“抱歉啊二位,是我误会你们了。” 江临摆摆手:“无妨。不过语儿姑娘能否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看语儿对牛婶的态度,她应该是很依赖且敬重她阿娘的。现下牛婶也在此处,他不用担心问到刺激性的问题让语儿再失控。 语儿对他们带有愧疚之心,听他这么说立刻便答应了。 “镇里的人,是你杀的吗?” “是。”语儿回答的并不拖泥带水,不带任何犹豫就认下了罪名。 “你死前有过悔意吗?是不是看见了愿意让你留下的东西?”江临平稳住声线,又问道。 少女不太明白,愣愣地站在那里。 季文绛略一思索,明白了江临的意思,对语儿道:“自杀之人所留残魂在世间之事并不常见。你为什么要自杀...能与我们说说吗?” 语儿抱着自己蹲了下来。 自从因为容貌被人笑话之后,她就一直不愿出门。后来慢慢地被阿娘劝了好几回才敢出去走一走。不过再出去也是一直戴着面纱,那样便无人能知晓面纱背后藏着的是一张怎样的脸。 阿娘明明说过,面相并不重要,因为没有谁可以青春永驻。可是镇里的姑娘都是亭亭玉立,就她一个长得又瘦又小。阿爹不喜爱她,总是骂她,说她长成这个样子以后都没有男人要。 那晚弟弟也说她长得丑,她一时没忍住,在阿娘离开之后跑了出去。 语儿其实并没跑多远,因为她跑了一会儿又折了回去。离开的时候她是翻墙出去的,回来也不好走正门,她便绕到后面打算翻回家。 在攀墙的时候,她听见了阿娘和弟弟的声音。 “小远,你阿姐平日对你不好吗?” “好。” “那你今日为何那么说她?” “你给她做了新衣服,没给我做。” “我哪里没给你做?先前不是说了是没做完?” “……” “你千万别学外面那些姐姐乱说话。知人面不知心,你喜欢她们长得好看,到时娶回家,饭都不给你吃,你还喜欢吗?” “不喜欢。” “但你阿姐给你饭吃,你喜欢吗?” “喜欢!”弟弟的声音提高了一瞬,又扭扭捏捏道:“那我去给阿姐道歉。” 阿娘夸弟弟“好孩子”,接着是两人走远的声音。 语儿还保持着攀爬的姿势挂在墙上,家人说的话让她的心暖了许多。 接着,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墙上拉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感受后背传来的钝痛,她又被揪着头发拉了起来。 方才摔得眼冒金星,她根本看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只能看轮廓辨析出是几个男人。 男人们好像在说话,但她也听不清。 “这丫头……不如...” 站在中间的男人似乎向她这里看了一眼,语气厌恶:“丑。” 语儿虽摔得迷糊,也撑起一口气反驳:“我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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