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俊急忙回首,见兄长落下时身形快如闪电,一袭白衣在寒风中猎猎飞舞,立即不满道:“我方才叫你,就是想邀大哥与我同骑一段,你既已出来,好歹也把皮氅穿上啊?!” 颠簸之时,褚九殷不小心将双唇轻擦于颜子俊面颊之上,只这一细微的碰触,就使他心口滚烫,连带着周身的血液也活络了起来。 他一手执缰,一手紧紧钳制住颜子俊腰身,口气里满是桀骜:“我心里欢快,不觉天寒,就是刀子刮在脸上,也如春风拂面,子俊只管坐好,且让哥哥带你往前跑上一会儿!” 说着,他夹紧马腹,向远方轻啸一声,身下的马儿好似听懂了主人的号令,将前蹄猛一踏地,迅如急风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 半月后,成都府衙。 知府文俊臣端坐上首,颜子俊与褚九殷拜见之后,落座已有了一刻工夫,这半百老儿仍面露难色,一味地沉默不语,使颜褚二人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唉……” 已不知是第几叹。 文俊臣叹完,好歹又出了几声:“子俊任县令已有两载,当初你初到庆阳,就将涂山上一干蛮匪尽数剿灭,此等大功,不过月余时光,就在蜀中四处传遍,有道是英雄出少年,本府今日见你,果真是一表人才,实在令本府好生羡慕啊!” 蒙他夸赞,颜子俊忙起身谢道:“文大人谬赞,涂山剿匪,乃是各州县通力协作之功,非是我一人之力可以促成。” “子俊谦虚啦!”文俊臣摆手道,“我这次召你前来,所为只有一事,想你们一路走来,可曾听说过云中鹤这个名字?” 颜褚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 “唉,实在是成都府出了这件极难办的案子,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千里迢迢,将你们召到这里。” 文俊臣说到此处,连连摇头。 “衙内捕快对这人束手无策,我一人再是为难也是无用。子俊,本府找你来,只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这件差事办好了,你我或可平步青云,若是办不好,怕是乌纱难保!” 褚九殷坐在一旁不曾插言,他将碗里热茶轻啜一口,心里念着若乌纱不保才好,他正好带子俊回了洞庭,再不管你们这些人的闲事。 他心里念叨归念叨,嘴上却仍要劝上几句:“大人莫要心急,且将事与我们说清楚,我等自将尽力而为。” “褚公子,你可知晓这云中鹤被朝廷严令缉拿,到底为了何事?” 褚九殷似从鼻腔里硬挤出一声:“这人既是淫贼,犯下的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文俊臣点头,端茶润了口嗓子,又道:“这人多年前就是有名的采花贼,还专采男子的□□之花。数月前,云中鹤前往开封,先后共淫辱了十数名男子。因此事过于难堪,这些人及家里嫌这事丢人,皆忍气吞声,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有一少年系出名门,性情刚烈,不堪忍受侮辱,事后想不开,就投缳自尽了。” 褚九殷冷道:“只因死了个少年人,就值得朝廷兴师动众,限令文大人即刻就要拿人归案?” 文俊臣面露窘色,拿眼在颜褚二人身上逡巡了片刻,才又小声说道:“这少年若是寻常百姓之子倒也罢了,死的这位,可是靖远侯梁定安的契弟,靖远侯震怒不已,责刑部务必将此人缉拿归案。那云中鹤一听到风声就跑了,又一路南下,逃命途中也不忘作恶。到了蜀中,又有数名男子被害,本府于月前接到朝廷文书,责令我等尽快将此贼缉捕归案。我手下的捕快虽与燕贼交过一次手,也不过是铩羽而归,本府无法,这才招你等前来,共商此事。” 说完,文俊臣仰天长叹,又执颜子俊手道:“颜大人,开封府尹已因办事不力惨遭弹劾,你我若不能抓住此贼,怕也将离官去职不远矣!” 颜子俊见他实在为难,就想劝上几句,褚九殷却无恁多同情之心,只笑这老头儿心眼儿贼多,若是差事办砸,遭劾的也只他一人而已,与子俊这样的下属又有何关系。 只是他面上不能明说,仍作恭敬道:“大人不必烦扰,我等尽力就是。” “好,那本府就将府衙内的西花厅交与你们作办案之所,府衙内捕头捕快尽数听从你二人调遣,只要能尽快捉住这个云中鹤就是。” “是。”颜褚二人相继起身,齐向文俊臣拱手。 第 87 章 西花厅内,管捕头手里捧着银锭子,正暗中打量着眼前这位斯文俊秀的青年知县。 颜子俊素来和气,将众捕快早早召来,不过是向他们打听些围剿云中鹤的细节,尤其听说在十数人围攻下仍令那人逃脱时,面上也不现丝毫愠色,反倒询问起一众兄弟是否受伤,令这些被役使多日,疲于奔命的捕快们心里颇受安慰。 这些捕快被云中鹤折腾的够呛,却要劳动颜子俊听这些苦瓜脸诉委屈,褚九殷觉着晦气,就往乾坤袋里摸索了一阵,给他们一人分了枚银锭子作见面礼。 自捕头以下,无不喜笑颜开,个个夸赞褚九殷大方有礼,是最能体恤下属的大善人。 这些人也知拿人手短,等颜子俊再问话时,也顾不得自家面子,将那日情形向他二人尽数道来。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最后才由那管捕头说道:“颜大人有所不知,非是咱兄弟几个无能。云中鹤现身那日,我们几个正在武侯祠附近夜巡,恰逢听见有人在祠内哭泣,当时已过三更,若论平时,断不会有人在附近出没,我觉着蹊跷,就跟小李子进去察看,等到了里面,只见里头黑黢黢一片,一少年人衣衫不整,正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而他旁边那人,见着我们理也不理,直接就要夺门出去。” “我俩料定此人就是云中鹤,待问他名讳时,他也不隐瞒,反而直接应下。我和小李子上去就要拿他,可这云中鹤功夫了得,不等我们挨着他,他反倒冲我面门,上来就是一拳。我曾师从青城派,自问武功不弱,却只能将他那一拳险险接住。我们虽没抓住人,却也看清了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看拳法,便能看出此人内力强劲,出招阳刚霸道,全不是无量派内功心法,讲究心法合一,道法自然的路数。” “当时情况紧急,好在小李子机灵,见不能力敌,直接就朝着门外放出响箭,埋伏附近的兄弟们霎时就围了上来,可那贼人并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一个纵身竟能拔地丈余,等跃到了房顶,连着几个起落,就彻底不见了踪影。我们这些人不擅轻功,眼看着他逃了,却想追也追不上。” 褚九殷目光闪了几闪,对这云中鹤有了几分兴趣,又向他问道:“这贼人多大岁数,长相如何?” “三十多岁吧,身形魁梧,模样算是英俊。” “哦,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我还当他是长了三头六臂,给他狂成了那样。” 莫说别人,褚九殷此时言行也够狂妄的,看他劲头,想来是能与这贼人会上一会才好。 颜子俊怕他口出狂言,真惹出些事来不好收场,为将人支走就找了个借口:“有劳管捕头将那几位受害者带来这里,容本官向他们先问上一问。” “是。”管捕头领命而去。 不过三刻,有几位受害少年便被带至西花厅,颜子俊向他们一一询问了受害经过,又将他们口述之事详细记录。等几人被带了下去,他又向提刑司调了海捕文书,将当中记录的口供与这几人的口述仔细比对。 等他看完,只觉大同小异,从这些死物上,并不能找出什么新的线索。 褚九殷在一旁陪他半天,眼看已到了晚间用饭时候,他自己肚饿,也不许颜子俊忙碌,将茶碗一放,拉人就要去外面吃饭。 “大哥,你饿了就先去吃,等我再将这些文书整理片刻。” 褚九殷面带宠溺之色,腕子上却不肯稍松力气,“小弟方才看的倒是仔细,只是没将这份精细放在关窍处,白累了半天,也未必将这案子理的清楚。” 颜子俊不服:“大哥说的倒是轻巧,你既是个明白事的,那你说说,哪里才算的上是这案子的关窍?” 褚九殷将他拉到跟前,在他耳边小声道:“是你没注意,那几个少年方才可都提到了类及‘采精补阳’之事……” 颜子俊脸上一红,赶紧将他嘴捂住:“这几人都是寻常人家子弟,遇到这样的事够倒霉的了,我方才都不忍心再向他们问下去,大哥既然知道了,也别这大嗓门,当心让人听见。” “知道了!”褚九殷嘿嘿一笑,心中并不将此案看作极难办的事,反而向颜子俊安慰道,“你不觉着奇怪吗?若是一般的淫贼,只为着自己发泄私欲,哪里肯对被奸之人做这样的事。偏这云中鹤不同,他不为自己得趣,而是用尽手段,将那些男子伺弄的出精,再将之吞食入腹,一夜连续数次,直到将人榨干才肯放过。这采花贼当的,还当真是旷古未闻啊!” 颜子俊点头道:“可见之前传闻不实,若非亲耳听人诉说,我也不能相信还有这样的事。” 颜子俊一派天真,已将过往旧事全然忘记,可褚九殷却将那些事全记在心里,偶尔控制不住,还要反复回味上几次。 遥想当初,他从朱天罡处误打误撞习得此法,也曾不顾颜子俊怨怼反抗,硬是将人当做增补修为的“药渣”对待,如今莫说再要他做那样的事,就是想起来都觉着脸红。 为不使颜子俊继续犯难,他先将人哄去了吃饭,等到夜深人静,众人都睡下了,他才披衣起身,在桌前挑灯疾书,将云中鹤一案及采补之事详细记录纸上,未及墨迹干透,那张信纸已被褚九殷折成了仙鹤形状。 他轻启前窗,又往纸鹤上吹了口气。 “此去临安,找朱先生。” 不过须臾,那小东西竟活动了下翅膀,宛如懂话的活物般,朝褚九殷点了点头,冲到窗外,向着东南方向就飞了过去。 又居三日,褚九殷才将回信收到。 来给他“报信”的这只纸鹤,并不像去时的那只叠的精巧,而是胖胖的,模样也是歪七扭八,勉强能看出个鸟的形状。 褚九殷也不嫌它难看,几下里给它拆了,将上面写的字依次看了个清楚。 信上开头,朱天罡就已将褚九殷骂了一通,又将他当年冤枉自己和徒弟的那些事悉数解释了一遍,等后面气消了,才说到正题。 本来,褚九殷想朱天罡既用童男初精炼丹,势必精通这类采补之术,这才向他去信问询此事。不想朱天罡回信,只道依褚九殷说法,那云中鹤必是不想活了,要么就是练功已至走火入魔,已将一只脚踏去了阎罗殿。 这“采精补阳”之术,乃出自璧洞妖狐所创的妖法,是修道之人快速增进修为的一道法门。若使凡人习得,用以练气也能速成,其收效之大,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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