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名字,褚九殷立时觉得丹田处生起一捧烈火,直烧的他火气往头顶上窜。 他拉着阿越的衣领,恨声道:“他不来找子俊,我还想得空了去找他们!这几个今日既来闯死,那也不用我费工夫了,且看我怎么给他们收拾了!” 阿越踮着脚尖,将衣领从褚九殷手中夺了下来,道:“谁说不是,莫说褚大哥了,就是我,也不想放过这个姓孙的!” 经阿越一番详叙,褚九殷更知道了这孙家宝的无耻。 原来,他之所以被门房拦住,是他一来就说自己是颜大人的亲舅,自报家门后,便想领着妻子儿女,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来。 门房上的那几个老人,都知道颜子俊在庆阳并无亲眷,以为这一家是假冒的,或是拐了八百个弯的亲戚,就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又因颜子俊当下正病着,褚九殷嘱咐过,不得要事便不让打扰,才想先将这几个衣着褴褛的可怜虫打发走。 这一下,两下里自然就要不对付,说着说着,还差点动了手,好在阿越就在皂房上与人说话,听见外头动静,马上就赶了过来,等与那人一见面,才知道是这孙大官人如今又落魄了,才奔了他外甥过来。 听阿越说,这孙舅舅一见面,脱口就唤阿越“贱仆”,实在是嚣张的很。 褚九殷一听还有这事,都给气乐了,也不知这人有何本事,竟这样脸大,他拉着阿越,说着就去了大堂上,与这厚脸皮的会上一会。 —— “说什么正病着,我看就是你们这群下人作乱,不叫我外甥出来见我!”孙家宝说话时,正将两手叉在腰上,对着衙卒们一顿吵嚷。 阿越他们过来时,正巧见的就是这个场面,褚九殷也不说话,自己往一边寻了张椅子坐了,只对这姓孙的斜觑了一眼,就再不看他。 “……子俊在哪儿,怎么如今当了官儿了,就连舅舅都不认了?” 孙家宝兀自吵嚷了一会儿,给这屋里的一众人等都激的发了火,阿越更是早不将这人当舅姥爷看待,指着他的鼻子,张口叱道:“孙家宝,你也有脸往我们庆阳来,当初你对我家公子做的恶,这才几年,就全都忘了?” 孙家宝一不心虚,二不脸红,转了一圈,对众人说道:“当初我不是有难处吗?且说我这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妹妹夫妻俩去的早,你们说的再好,关键时候,不还是我收留了俊哥儿兄弟俩?要不是我好心收留,那兄弟二人不早都饿死啦?” 阿越怒道:“你别胡搅蛮缠了,当初可是你硬拐了人家兄弟俩走的,你自己好赌,输光了自家不说,还连我家主人留给少爷们的家产也全搭了进去。就是如此,你还为贪那几两银子,将我家小公子抵给了陈家做苦力……” “没那个事儿,俊哥儿小孩子家家,多学个手艺,也是为了日后出息,总比在家贪吃贪睡,成日里混天儿强!” ……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争不出个道理,褚九殷在一旁早没了耐心,又责怪起阿越不醒事,怎就放了这几个混账东西进来,扰了大家清净。 他正想命人将这伙狗男女轰出去,却不知是哪个多嘴的泄了密,还是惊动了在后堂养病的颜子俊。 等颜子俊一从后头出来,可给褚九殷吓慌了神,他看着颜子俊走路都费劲,更是心疼的不行,赶着上前,就要扶他到正位上坐下。 颜子俊略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他伸过来的手推开,在众人面前,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并将对褚九殷的畏惧之色,迅速藏进了眼底。 他坐稳后,向着台下一看,见跪在正中央的,果真是当初那个弃自己不顾,夹了金银细软,连夜私逃的亲舅。 想自己不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颜子俊并不视这人为自己至亲,若论及感情,那就更谈不上,故这孙家宝再是可恨,颜子俊也只将他视作外人,并不将他做的恶事放在心上。 孙家宝一见颜子俊的面,可把方才的嚣张气焰全咽进了肚子里,又换了副可怜面目,将自己是如何的被逼无奈,现今的境遇如何凄惨全都说了一遍。 只是他对自己当初干下的缺德事却绝口不提,更将颜子俊如今的出息都归结成了自己的功劳。 这样的好口舌,还真是人堆儿里少有,阿越听他黑白颠倒地绕了半天,险些给气晕了过去。 颜子俊听他说了半晌,只惨白着脸一言不发,他伤在了下处,这会儿坐的久了,疼的浑身都哆嗦起来。 褚九殷看的明白,只恨不能代心上人受疼,哪还肯再听那姓孙的胡说,当即起身就将颜子俊扶了起来。 “颜大人还病着,哪里有空听你唠叨?你们都傻了,还不赶紧扶大人回后堂休息?”说着,他就给阿越递了个颜色。 阿越即刻会意,忙上前将颜子俊搀住。 见颜子俊不理他,孙家宝赶紧朝跪在地上的女儿身上推了一把,“俊哥儿,你就是不念旧情,也该想想你妹妹的好,你在我家时,穿衣吃饭,幼兰可没少照顾你。” 那女孩子疲弱不堪,在地上跪了半天,腿脚早都麻了,再被她爹这样狠劲一推,只能伏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看着颜子俊离去的背影,她忙拿破旧的衣袖擦了擦脸,怯怯地朝他叫了声“三哥”。 颜子俊疼的浑身难受,连脸色都变得青白,再听这一声低唤,使他人还未转过身,眼前就是一黑,险些昏死了过去。 第 75 章 孙家宝带着一家子来投奔外甥,归根结底,为的不过就是一件事。 ——要钱! 想当初,他自己昧了良心,那般对待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又自己作死,赌钱把家里输了个精光,到了落了个卷财跑路的结局。 就是如此,这蠢货临逃跑了,还不忘卖了外甥给老男人做妾,再给自己捞上一笔。此等作为,说他是个薄幸无情小人,都算是抬举了他。 按理说,他当初私逃外地,手中尚有余钱不少,总不该过的这样凄惨落魄。可他这种人下作惯了,无论到哪儿,都改不了赌钱的恶习,进了赌场如入仙宫,就是死了重新投胎,怕也不会真心改过。 故此,不过三载,他就又将点买家产的余钱输了个精光,近些日子,全靠典当旧物才能混口饭吃,若非听说颜子俊在庆阳做了县丞老爷,他走投无路,才又觍着脸前来投奔,怕还真要沦落到典妻卖女的地步了。 颜子俊尚在病中,对这号人物,心中早已无悲无喜,除了表妹幼兰,他再不想见他们家任何一人。 可既然沾亲带故,这点子事也算是丑闻,颜子俊只想将他们早些打发,彻底断个干净,也能让他心里头平安些。 褚九殷与阿越扶颜子俊回了后堂,等将外人遣散干净,只剩下他们仨人时,颜子俊再也支撑不住,趔趄着往前走了几步,就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阿越看他这样,以为他怎么了,可是要将一颗心吓得吐出来,他忙扶颜子俊躺下,又给他背后垫了个枕头,才着急说道:“怎我才出去了一日,公子就病成了这个样子?这样熬着可不是办法,我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好好瞧瞧吧?” 阿越说着就要出门,颜子俊却将他拦了下来。 “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要请大夫来,也得先将外头的几个夜叉打发了,否则再闹出什么荒唐事,我怎能好好养病?” 褚九殷知他伤在了那处,就是真请了大夫过来,他也是宁死也不肯给人看的。 这事儿他是始作俑者,就是颜子俊再不愿意,这上药擦澡穿衣的事,也得他将人仔细哄过来,再不怕他了,才能便宜行事。 他看颜子俊心烦,就随他劝了阿越几句,等阿越稳住了,他才向颜子俊问道:“子俊,你现在是何打算?” 有阿越陪着,颜子俊便不那么害怕褚九殷,他心里烦乱,只淡淡道了句:“不打不骂,打发了就是。” 褚九殷向来嫉恶如仇,本不打算放过他们,就又问道:“怎么个打发法儿?” 依他的意思,虽不能真给这几个人杀了剥皮,但既然颜子俊想要把人撵走,他便顺水推舟,施个法咒,给他们一下子送到极北苦寒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也不算脏了自己的手,到时候算起阴司报应,也算不到他和颜子俊头上。 “他们奔我而来,不过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图财而已。既然这样,就将我存的那些体己拿来,给他们几银子,打发走了完事。”颜子俊说话时,连眼皮都懒得抬,嗓音里满是浓浓的倦意。 阿越一听这话,当即就不干了,他急吼吼地嚷道:“公子怎这样好性儿?他们是怎么对你的,阿越可比谁都清楚!这个仇就是公子不报,我也得替你报了,否则咱怎咽得下这口气?” 颜子俊斥道:“报仇?怎么报?这人虽然可恶,却还算不得极恶,就是拿了他,遣送当阳本地,那点子事儿都不够给他下狱的。我虽有了一官半职,却也不能真杀了他泄愤,倒是不再因他姓孙的沾惹是非,就已经是好的了。” 也非是他做人糊涂,遇事只愿和稀泥,而是他正为着褚九殷的事心烦。 昨夜,他两人再度发生那样的事,他实在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再与褚九殷相处。 更何况,那贼老道不过就是让褚九殷打跑了,看他与褚九殷对阵,应是修为不弱,若是某日再来寻衅,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他正为这些烦心事苦恼,阿越虽不能理解,褚九殷心里却明白。 “子俊说的不错,这等货色,咱们还是少沾惹的好,不过是靡费些银钱的事,只要他不在外面败坏子俊官声,乱打咱们主意就是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阿越。 阿越接过一看,当场就将眼睛睁的老大,险些惊叫出声。 “褚大哥,我知你是富家公子,可这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这样便宜那下三滥吧?” 这张纸片虽薄,却值一千两银子。 不等颜子俊发话,褚九殷忙将阿越拉到外边,将银票塞进他怀里,而后小声说道:“你不必舍不得,尽管将这点银子给他就是!” 阿越急红了眼,与他推搡一阵,问道:“你怎比我家公子性子还软?这一千两银子干啥不行,就是喂了狗,狗还得给我叫两声听听,凭啥便宜了那孙子?” 褚九殷却道:“我观这孙家宝面相,知他乃是将死之人,这些钱给他,不过就是催他死的更快些。他这么对子俊,我岂能轻易放过?富贵生死,全在个人造化,且让他拿了银子赶紧滚蛋,剩下的,就由他去吧!” 阿越知褚九殷从不妄言,且他所料之事,未有一次不中,眼下他既这样说,那这张银票就必是张催命符,且再让这坏人乐上几天,看他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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