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多吃些,我看你近日瘦了许多,肯定是这些时日,不肯好好吃东西的原故,若是再叫我看见,我可要罚你。” 颜子俊哆嗦了一下,将碗里的饭菜扒拉的更快了。 褚九殷手里正夹着菜,忽而俯下身,擦着他的鬓发,冲他耳中轻吐一句:“你吃胖些,好让我躺你身上时,也不那么硌得慌。” “嗝……咳咳咳咳……” “怎的这么不当心?!快,先喝口茶顺顺,当心噎着!” 褚九殷见颜子俊被噎住,忙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给颜子俊嘴里喂去,又看他气都喘不匀了,忙不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儿。 “好些了没有?”褚九殷见颜子俊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便又开口说道,“我已命人将我这里的一处小阁拾掇了出来,今晚你就睡那儿,不回去了。” 颜子俊一听,直接将碗扔到了桌上,问道:“主君的意思,是让我在这住一宿,明早便能回我自己的地方?” 褚九殷扯了下唇角,道:“你个小傻子,你已与我同吃同宿在了一处,我怎么还有放你回去受罪的道理?日后你自然是住在这水阁里,要与我生活在一起的。” 此话一出,颜子俊眼前一黑,脚下顿时发软,若非被褚九殷及时撑住,他怕真就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因今日有仙友造访,褚九殷用完饭,便去聚仙台见客去了。 颜子俊被留在此处,将这餐饭没滋没味地吃完,便被那两名女使一路引着,带去了自己的住处。 到了地方,颜子俊推门而入,见是间并不阔大的屋子,四壁被裱的极新,布置的虽是简单,但那几件黄花梨木的家具却从做工用料上,都极为考究,湖纱的帐子配上白绫上绣花的帐檐,也算雅致。 这些倒还是其次,最让颜子俊喜欢的,是这屋里四面都有书架,上头堆满了各类书籍,似乎是才让人加以整理的样子,稍稍有些凌乱。 饶是如此,和他那个粗鄙简陋的小院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饶是如此,颜子俊仍是只高兴了一阵就不高兴了。 非是他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而是这里,离褚九殷的寝室实在太近了! 近到这里和那间寝室的后门,只有一条游廊的距离,若是用“毗邻而居”四字来概括,那是最恰当不过了。 惶恐了许久,颜子俊不再被人呼喝差遣,反倒有女使小厮供他使唤,就被这样好吃好喝伺候了一日,到了晚上,倒是许久不见的胡冰清率鹂音几人过来了一趟,给抬来了好几大口箱子,说是给他房里做添置用的。 她俩与颜子俊絮叨一阵,三人在一起,虽还是如以往般亲厚,颜子俊却还是觉出了胡冰清与他言谈间收敛了许多。 本想着能从她口中套出些褚九殷性情大变的原因,颜子俊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只得作罢。 待她们一走,看着柜子里几乎要摆不下的各色的换季衣衫,颜子俊简直头都大了。 耐不住软磨硬泡,他被小厮们摆布着换了身杏黄色的团花锦衣,又往他头上别了根碧色的玉簪子,再被这帮人狗腿的直夸什么俊逸不凡,什么天人之姿,就更让他头大了。 好在褚九殷这几日随好友出门去了,并不在园子里,颜子俊到了新住处,再不受冷夜煎熬,也不必提心吊胆地想褚九殷什么时候过来,这才连着睡了几日好觉。 这日夜里,颜子俊正在帐里睡着,忽觉身后一凉,迷糊里觉着是有人撩了他的被子,待他转过身去,突然就被人搂住腰身,箍进了怀里。 待看清身边躺着的那人是谁,颜子俊蓦地惊醒过来,他急声问道:“怎的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褚九殷许久未归,他一在墨山浦落地,就心急火燎地往家跑,不想好容易让他见着了人,这人却是恁地冷冰冰与他说话。 褚九殷有些委屈,直将自己的面颊贴在颜子俊的颈窝里,低声诉道:“先别问这个了,这会儿晚上还是冷,夜风也疾,快冻死我了,你先给我暖暖……”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的,褚九殷一和他躺在一处,就困的眼皮直往一处碰,颜子俊却被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弄的浑身发毛,他伸臂将褚九殷晃了三晃,不让他即刻睡去。 “做什么,困死了。”褚九殷不满地嘟囔着。 “先别睡,我憋了好几天了,现在有话要问你!” 褚九殷困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迷糊着问道:“什么事呐?” “你说要待我好,让我在你这里住着,每日还让人好吃好穿地伺候我。褚九殷,我这样得罪过你,还不止一次地想杀你,你恨都恨死我了,怎会突然就想着对我好了?” 褚九殷揉了揉眼睛,轻笑道:“我对你好还不好吗?莫说现在,就是搁以前,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你……” “你既然不讨厌我,还愿意对我好,就对我说实话。” “啊,这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 55 章 颜子俊既能这样发问,想必就是猜到了些什么。 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褚九殷心里一阵发虚,忙将身体背了过去。 “我可是直来直去惯了的,论心思还没你多,能有什么事瞒着?明日还有事,咱们快些睡了。” 不想分别许久,褚九殷倒打一耙的本事又长了不少,颜子俊骤然语塞,也不知再怎样开口问他,便也同他一样,将身体背过,怀揣着心事,再不与他说话。 褚九殷听身后半天没了动静,又怕颜子俊生气后冷待他,他便自己又转了回来,将枕边人圈进了怀里。 “你怎的恁重的心事?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好。”颜子俊枕在他臂弯里,摇头道,“我不知你为何变了,心里就总不踏实,你从前如何待我,想必你我都没忘记……” 褚九殷见他这样难受,又想起过去自己如何混蛋,他忙将头抬了起来,急道:“过去是我不对,我脾气暴,性子倔,是让你受了不少苦,但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不相信你!”颜子俊忽然将他推开,撩被坐了起来,“就在不久前,你还烧了我的房子,迫害我,逼迫我,让我逃命似的躲着你,险些连命都没了……” 褚九殷知他说的句句在理,他也坐起了身,似要将颜子俊重新抱进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不想他手刚触到那人的衣角,就被他伸手拂到了一边。 颜子俊痛道:“不是我自愿跟着你,这次是你抓我回来的!我看你总爱粘着我,想必对我也不是一味的厌恶嫌弃,可你从前对我做下的种种,我又实在,实在是接受不了。” “我不讨厌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从前是对你有怨,但我说了,咱们以后只往前看,再不论从前的是是非非,你就安心留在我身边,若你有什么喜欢,或是不喜欢的,尽管告诉我便是,我都依你。”褚九殷看他说的动情,不等对方怎样,他自己眼圈却先红了。 颜子俊听他这话不似做伪,但又想起他二人的关系至今不清不楚,褚九殷若只拿他当个媵幸娈宠对待,这话说的显然是不合常理,但若是真对他有了几分真心,他也是万万承受不起。 他自问并不喜欢褚九殷,但这人到底是何心思,他也实在拿不准。 再看褚九殷目光灼灼,待自己一副赤诚模样,颜子俊心里一乱,冲口问道:“褚公子,你这样攀着我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被人逼着道出心意,褚九殷也是心慌意乱,他焦急地说道:“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亲近,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颜子俊慌道:“你我并非同类,本就不该在一块儿。我不知你们妖类如何,只是想大致也该是和人一样,遇到真心爱着的人,也要过了明路,明媒正娶。我不过就是你拿来充数,暂时做个暖床奴而已,若有朝一日,你娶了妻房,知道了做夫妻的好处,自然就会知道今日的话可笑了。” 褚九殷急了,立时披衣而起,愠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难不成还嫌气的我不够,想让我在你面前再死上一回不成?” 颜子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忙道:“我哪里混账,这些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让我怎能相信,一个见面就要至我于死地的人,如今又要跟我好了。你想法太多,变得太快,实在是让我忧心。” “反正我怎么想的都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 褚九殷本就说不过他,不知怎样解释才能让颜子俊相信自己的真心,他身困心乏,又恨自己蠢笨,一时无奈地坐在了床沿上,自己跟自己怄起气来。 也是颜子俊眼尖,坐在他身后,只借着远处烛台上的一缕橘光,就看出褚九殷脖颈上的一块皮肤与别处的不同,他跪爬了几步,扽着褚九殷的衣领,硬将他的衣襟扯了半开。 “你,你这是怎的了?” 颜子俊身体轻颤,连碰他肩膀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 褚九殷不想自己身上的伤痕被他发现,羞窘之下,忙伸手将身上的里衣遮好,又将颜子俊推开,恨不能离他十丈远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方才颜子俊虽只看了一眼,但他自信并没看错,褚九殷身上,从脖颈往下,到小半个后背,都似被闪电击中过,虽皮肉完好,但肤色明显要比旁的地方略粉嫩些,一看就是新生出来肌肤。尤其是边缘处,那些枝枝叉叉的,类极红珊瑚的疤痕,分明就是电弧经过身体,肆意雕刻在他身上的痕迹。 尤其是褚九殷有意躲着他,使颜子俊更加确信自己不曾看错,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几步跑到褚九殷面前,又拼力将他的衣襟扯开。 “这是?!”颜子俊瞳光微动,大惊道,“你,你果真是受伤了,你身上有伤,怎么……” 褚九殷也不理他,只一把将衣襟重新夺回,他容色冷淡,但看上去却又有些懊恼,“我是受伤了,可那又怎样?你关心吗?” 颜子俊听他说的浑不在理,又匆匆说道:“你虽为异类,也好歹是条性命,你怎知我就半点不关心你的死活?!” 褚九殷眼神一亮,将颜子俊刚要缩回去的手又攥了回去。 方才的话是自己脱口说的,但乍听起来,怎就这样熟悉? 颜子俊一时想不起何时何地曾说过这样的话,但褚九殷的伤势近在眼前,又使他想起褚九殷的原身本就是条鳞片锃亮,模样威武的大黑蛇…… 恍然之间,颜子俊像是瞬间被人打通了关窍,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你就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向褚九殷。 褚九殷忙将他的手攥到掌心里,无奈地长叹一声,勉强承认道:“没错,你那日救下的小蛇,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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