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普天下的渺小的生灵,也不过是一刹那绽裂心底的震撼! 本以为将是必死无疑,不想老天又网开一面,不肯收了他的命去。 颜子俊躺在泥地里,忽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才的雷阵,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去,也不知是否是上苍的格外关照,连天雷都在有意躲着他,它们来势汹汹,却只在颜子俊周身炸裂,并无一道伤在他身上。 活着就已是极好,想起自己从前几次,自以为没了生路,绝望之下,便要寻死,实在是傻的厉害! 大难不死,让颜子俊的身心顷刻间恢复了生机,他一能动弹,就强逼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雨过天晴,身处群山之中,极目远眺,只见长空万里碧蓝,漫天华彩重现。 颜子俊长发糟乱,头上脸上满是泥垢,但他并不管这满身的狼狈,而是先使劲吸了口山间清甜的空气。 啊,真是沁人心脾,叫人的心境也爽朗起来。 他身心难掩雀跃,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只是忽然想起方才同他一起受难的小友,才没有立即蹦跳起来。 对了,那条蛇怎么样了? 颜子俊不免担忧,迈着还不太灵活的步子,一步步向着小蛇的藏身处磨蹭了过去。 不出所料,那块挡灾的青石板,果然还是被雷电击中,从正中央被击穿,碎裂成了两截。 颜子俊顿觉不妙,他侧趴在地上,向着石洞里看去。 瞅了半天,有周围石块挡着,里面透不进一点光亮,黑黢黢的一片,又没有半点动静,实在叫人心悬。 颜子俊心道,若那条黑蛇还活着,想必早就自己爬了出来,等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动静,这等情况,怕就有些不妙了。 大约还是自己从假山石壁上凿下来的那块石板不够硬实,没能保下那条小生灵的性命。 想到此处,颜子俊对那小蛇略觉可惜,又思虑再三,还是决心试试运气。 他也不嫌费事,将那块碎裂的石板先后移开,又用淌血的双手将山石间的碎石一点点地抠捡出来,直到双手触到一团冰冷滑腻的东西,才吓得他猛然缩回了手。 “呀——”颜子俊惊呼一声,半是惧怕半是惊讶,“你竟然还活着?” 小黑蛇盘卧成一团,得颜子俊一点点给它抠走了头上的碎石渣,使它又见了天日。此刻再次见面,小蛇将一颗小脑袋稍稍昂起,又对着颜子俊吐了吐信子。 见它无恙,颜子俊这才松了口气,心头觉得宽慰许多。 只是他并不敢以这小东西的救命恩人自居,始终也不敢拿手去碰它,又见它始终盘卧在原地一动不动,颜子俊便猜它是伤重的原故,便从地上又将那件外袍捡了回来,往那蛇身上一抛,想要先将他包裹起来,再找得一块合适的地方,送它回自己来时的去处。 不想那小蛇倒也听话,等衣服盖在了身上,自己主动就钻了进去,为免惹人害怕,还尽力将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颜子俊见此,这才敢撞着胆子,用衣服将那小黑家伙包住,待找了一簇蜜陀罗花丛,才将衣服抖开,放它自行离去。 小蛇将它亮如黑豆的蛇眼勾在颜子俊身上,仿佛并不急着离开。 颜子俊不解它何意,又被它的小眼睛盯的浑身发毛,立时向后退了三步。 “我见你受了伤,怕你从那石头缝里爬不出来,又怕你动不了,再被太阳晒死了,这才将你送到这里,你若能动,就赶紧走吧。” 见那小黑仍是不动,颜子俊又道:“我实在是怕你,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得走了,你也快些回自己的地方去吧。” 那小黑家伙似通人性,朝着颜子俊点了点头,便游动着身体,慢慢地钻进了花丛深处。 —— 颜子俊大难不死,又磨了多半个时辰,才蹭回到后山的班房。 他满身脏污,等推门进了屋里,也不敢往干净的地方坐,寻么半天,才找了个瘸腿儿的矮凳坐下。 他歇息了一会儿,才觉着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推门出去,见门房伙房附近,皆无一人当值,心下便觉着有些蹊跷。 此时他又渴又饿,又累的实在厉害,才不再顾忌那多,自己摸去了厨房里找水喝。 进到厨房,仍旧空无一人,颜子俊也不管那些,只站在水缸前,端着水瓢就是一番痛饮。 直到喝饱了,他脑筋也略清楚了些,这才明白了与他平日一同劳作的同伴们,皆是妖精所化,方才天雷滚滚,怕不是寻常的天象变幻,否则它们也不至惧怕至此,乃至到了这会儿,也没有一个人敢跑出来露面。 颜子俊放下水瓢,想象着这群人被吓得变成了一片“毛绒绒”,然后着急忙慌的四散着逃命的画面,不觉笑出声来。 即便连管事的也不知躲去了哪里,颜子俊还是老实地等到了酉时三刻才散值,他勉强收拾好东西,这才一步三晃悠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今日所遇一切,恍若大梦一场,等颜子俊迷蒙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破院儿,已疲惫的几乎虚脱,他凭着本能反手将门拴好,爬到了屋里,一挨到炕上,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第 53 章 那日暴雨之后,颜子俊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过活。 不到辰时,他就得到后山掌事的门房前点卯,草草扒两口饭,便得随杂役们到苗圃地里给花苗幼树剪杈支桩,至于浇水施肥,布种捉虫,更是每日的“必修课”,再是平常不过,实在不消细说。 他每日里得为这些琐事奔忙,却只得两餐饱饭,再是劳累病痛,掌事的也一概的不允假,且不到天黑不得下值,便是如此尽心劳力,也还少不得被他时常刁难责骂。 可若说颜子俊的日子过得无波无澜,倒也不算贴切,毕竟有件事,还是与以往不大相同了。 一日,颜子俊散值的略早些,又偏巧那掌事的当日有事,提前走了,也没顾得上留颜子俊给他做私活儿,他这才得空,提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虽然每日劳作辛苦,颜子俊仍是得了空闲,就将自己的住处打扫干净,他这次回来不过短短数月,这小院子就又被主人拾掇的敞敞亮亮,不见丝毫破败。 小六如今见不着他,便托人送了些点心过来,正巧颜子俊晚饭没得吃,能得小六惦记,吃上些好东西,还是让他很高兴。 待吃完了点心,他手脚麻利地将食盒敛了,又打水给自己洗漱干净,将床上的被褥一撂,和衣就钻了进去。 “呵,还真是有点冷啊!”颜子俊躲在被子里,不注地往手上呵着热气。 真是没法子,他这个院子素来偏僻阴冷,哪怕现已到了春天,这里也因每日晒不足几个时辰的太阳,冷的就跟过年那会儿没多大差别,一到晚上,就连缸里的水都还得结层薄冰。 略显破旧的窗棂上,有几块油纸破了,因颜子俊这几日太忙,还没顾上给它糊好,他这会儿平躺着,透过那层碎裂的油纸,向着远处的夜空遥望而去。 月色朦胧,隔着一层微苦的水汽,悄无声息地洒落了一地的清冷,苍白的月光,更让人感到凄凄的凉意。 颜子俊打了个冷颤,悄悄掰扯着刚焐过来的手指头,算着日子。 一数过了三十,他瞬间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让他高兴的事,不是别的,是他数够了一整月,褚九殷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还真是奇怪的很,不过……唉,管他呢,随他去吧,只盼他一辈子都别来找我才好!” 颜子俊嘴里嘟囔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他打了个哈欠,又用胳膊腿儿将被子拢了个严实,把头一埋,就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到了后半夜。 颜子俊这一觉,虽睡得早了些,却算不得好。 连着半宿,他都噩梦不断,到了后半夜,又觉着冷的厉害,就这样将睡将醒地熬着,也不知到了几时,颜子俊微睁着惺忪的双眼,隐约觉着床前有道人影,在他帐子外头飘来荡去。 他开始还觉着自己是在做梦,可当这湿冷的空气里,掺入了与之并不相协的暖香味后,还是让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他立时睁大了双眼,拥着被子坐起,低声向外问道:“是谁在那儿?” 其实他不问,凭那投在帐子上的高大身影,也让他能猜出个大概,只是非得确认了答案,才好让他将空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是我。” 嗓音低沉且温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绝不似褚九殷以往说话的语调。 褚九殷答完了问话,伸手将床帐轻拢,再一个侧身,就让他闪进了帐子里面。 两人已许久未见,如今四目相对,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也许久不曾好好说过话,再张口,亦不知说些什么。 借着稀薄的月光,颜子俊还是感觉出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子与往日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瘦了,脸色也不大好,也不知是病了,还是遭受了什么变故。 颜子俊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张口问他,他拥着被子,向后连着退了几步,凭着骨子里最深刻的体会,他还是惧怕褚九殷的靠近。 褚九殷上前拉住了颜子俊的手腕,再不由得他这样抗拒,展臂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颜子俊则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下子僵在了褚九殷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他呆怔着,任褚九殷将他放倒在床上,又扯过被子,将二人一同卷进了被筒里。 眼见怀中之人就要惊呼出声,褚九殷忙将食指抵在他唇上,冲他“嘘”了一声。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颜子俊轻拧着眉头,低声向环抱着他的人问道。 褚九殷低笑一声,道:“这是我家,我到哪里去,还需与你报备不成?” 想来也是,这偌大的园子,连带其中无数的金银珠宝,古器文玩尽归他一人所有,还有这园子里的人…… 颜子俊联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时有些不悦。 褚九殷看出他不快,只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而后拉起他一双手到自己眼前,问道:“手上的伤可好了?还疼不疼?” 那日大雨,颜子俊手心被石块的锐角划伤,他手头没什么药可敷治伤口,就从件干净小衣上扯下块白布,草草包了一下,便算了事。到了现在,伤口虽已长好,不过还是在左手心上留下了一寸长的伤疤,一时半会儿仍虬结在皮肤上,消失不了。 颜子俊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伤的?” 褚九殷但笑不语,只将他一双粗糙的双手捧起,他自己俯下头来,在那两只手心上亲了又亲。 他认真望进颜子俊的双眼,柔声道:“这些时日,我想了许久,是我从前不好,做下许多错事,着实让你受了不少罪。你对我畏惧厌恶,恨意难消,也自有你的道理。你我本就互有亏欠,如今弄的咱们皆是一身的伤,又是何苦?我愿今后你我二人能将恩怨抵消,再不寻思谁错谁对,纵然还有什么不是,咱们也都不要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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