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殷略一沉思,说道:“叫马房备好车驾,咱们坐车去。一路游赏各地景色,也能换换心情。至于让谁随行,自然有你和那五个,再带上彤云楼的那俩丫头。” “就这些人了?”贾龙试探地问道。 “只这些人带着,剩下的,你看着办……不过,你既提醒了,那就再捎上一个。” “哪个啊?”有人明显在装傻。 提起这人,褚九殷就开始不自在,“还能是哪个?就是小破院儿里,趴着的那个!” 贾龙一早就知褚九殷的心思,只是他这会儿明说了,自己只好装作全无所知的模样,便又问道:“不是要过段时间,让他回家去吗?” 褚九殷烦道:“回什么回,他家里不都死绝了?还能往哪儿投奔?既然朱天罡喜欢他,就让他往后跟着他算了!” 贾龙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又听褚九殷吩咐了几句,便领命办事儿去了。 第 20 章 褚九殷这么安排,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犹豫再三,思前想后,翻来覆去之下,做出的决定! 因为这个颜子俊,本来就是个祸害! 且不说他以前做下的那些缺德事,就是他来了这里,险些害老朱和自己反目,没事还总惹他动气,就无法原谅! 左右朱天罡喜欢他,不如做了顺水人情,把人送过去,给家里省了柴米钱不说,说不定还能换些好处回来。 他在心里做了如上盘算,觉得合情合理,也吩咐贾龙这样安排了。只是其中还有一个隐秘,是他自己都极不愿承认,或是说羞于承认的。 这连着好几日,褚九殷都没睡好觉。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趁着这几日无事,褚九殷每晚都早早安置了,奈何裹着厚棉被,折腾到了二更天,也毫无睡意。 最后,他实在没了法子,仍旧拿出枕头下藏着的,那日从后山偷来的碧色袍子,团吧团吧,将它掖进自己怀里,闻着那上面淡淡的香味,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早上,褚九殷醒来,看了褥子上的一滩,又想起自己晚上做的那些不正经的梦,便分外气恼,心里不免又将那两个厚脸皮的奸夫淫夫骂了数便,等气顺了些,又开始骂自己。 这个忘八端的颜子俊!分明就是个勾引男人的男妖精! 他算是完了!他怕是和朱天罡一样,都着了那个男妖精的道儿了! 按说若是发性,那也该是春天,眼下快要入冬了,他怎么就把控不住了?! 也许还有别的因由,嗯,兴许是自己独身太久了……算了,若这次能逃出生天,也先将修行之事放上一放,出门游历时也操些心,给自己说房美貌贤惠的妻室,先将个人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也算是件正事。 于是褚九殷带着扔包袱了找媳妇的心思,在贾龙忙活了大半月之后,命这一行十几人各自收拾好了行囊,于某日的大清早,这一队人马陆陆续续上了车驾,向着东北方的官道上行去。 这墨山浦紧邻洞庭湖,颜子俊自入了羡园,就再没出来过,如今出来了,竟如鸟人深林,鱼潜沧海般自在,让他整个人都爽朗了起来。 因众人知晓他在褚九殷跟前不得脸,又怕他再惹主君动怒,便将他安排在了队伍最末的一辆小车上。饶是如此,颜子俊将自己的小包袱往车上一扔,将车帘子挑了,往外看了一路风景,也觉得比那府里的四方天地,要有趣的多。 数个时辰过后,一行人马行至一处岔口。 便在方才,他们已觉出人烟渐渐少了起来。此地只一处茶寮还在生火做饭,长杆上的茶幌,上头大大书了个“茶”字,在瑟瑟秋风中,被刮的上下翻动不止。 因昨夜下过雨,向前路看去,只见道路中间的草鞋纹印和马匹的蹄痕明显多了起来,较之他们方才来过的那条斜斜细路,再往前便是官道了。 贾龙策马到了褚九殷车驾前,隔着帘子问道:“公子,再往前走便是大路了,咱们走了许久,这有个茶馆子,要不要叫大伙儿歇息会儿?” 褚九殷隔窗“唔”了一声,算是允了。 既得了主人的命令,众人便纷纷从各自车驾上下来,到眼前这个小铺上吃些茶水茶点,也好顺道儿歇歇脚。 其实这些人,除了颜子俊外,便是三天三夜不吃什么也不打紧,只是在车上烦闷久了,以此为由下来透透气。 进了门,众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纷纷要上壶好茶,又从车上将先前准备的果脯点心拿了些出来,便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褚九殷和贾龙单独坐了一桌,听大伙儿天南海北地胡诌许久,也让他心情甚好。只是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方见一瘦小身影,正独自坐在车辕上,啃着手里的干馍馍。 褚九殷见此,便有些不悦,贾龙看他脸色不对,忙解释道:“他们那些人,哪个不是看您的脸色行事的,因公子不待见他,便也不敢对他太好,方才胡冰清邀他过来,是他自己拒绝了。” “一个个的,都势利眼的很,比这个倒霉蛋更要可恨三分。”褚九殷恨恨地说道,随机给贾龙使了个眼色,“待会儿走了,你让老板包一份茶果子给他,省的让人以为咱们苛待下人,给我丢脸。” 贾龙应了下来,随即便进了里屋,找老板吩咐着去了。 这些人出门不久,在横穿一处村镇时,正逢上镇里赶集,有七八个人讨了褚九殷示下,便下车采买了些他们出门时忘带了的日常物品,待回来后,便都将东西堆放在了颜子俊所坐的那辆车上。 这小铺地处偏僻,偏老板手艺不错,那些茶果子虽比不得老六做的,但胜在新鲜热乎,他们三三两两的又买了不少,几个人加在一起,再放到颜子俊坐的那辆小车上,便有些放不下了。 这几人中,有人因颜子俊不受褚九殷待见,便有样儿学样儿的想要折腾人家,以为能讨了褚九殷喜欢,他们也不容颜子俊分说,直接将人撵下了车。 因在外头,除了胡冰清外,颜子俊与这些人也并不相熟。便是胡冰清与他私交不错,但他也不好事事都让人家一个姑娘为自己出头,便将苦水直往肚子里咽,认了欺负,将这件事忍了下来。 上了官道,便不是崎岖难行的小径了,路面是砖石砌的,笔直宽敞,马儿也开始甩开了蹄子,一路小跑着向前奔驰起来。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外头愈发冷了,天也黑了大半,今夜想入城是不可能了,此地离最近的县城还要走好几十里哩,便是一路催马急赶,勉强到了,也早就闭了城门。 贾龙将缰绳拉紧,让马儿停下,正要吩咐大家今夜露宿在外,提前做好准备,不想却见后面不知何故,竟吵闹了起来。 贾龙叹了一声,想这些人怎么这样不受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惹事。他正要策马过去,却见胡冰清一手抓着一人的衣襟,另一手拉着颜子俊,向着他这边推搡着走了过来。 “大管家,你来评评理!” 胡冰清那股泼辣劲儿上来,便是个男人都要惧上三分,她拽住的那人,也是个有脸面的老仆,二人谁也不服谁,到了贾龙面前,还指责拉扯了半天。 贾龙见他们这样,面色有些不豫,问道:“何事值得这样?当心扰了主君的车驾。” 那胡冰清猛地一松手,朝着颜子俊的鞋上一指,道:“贾龙,你看看,有这么欺负人的没有?” 贾龙不解,举灯朝颜子俊脚上看去,见那双布鞋已跑的快磨坏了底,鞋面上满是污泥,左脚上大脚趾还从布面里顶了出来,一片脏污上隐隐浸出了些血。 再看那颜子俊,只见他面色青白,发髻散乱,两鬓的乱发因为汗水紧贴在了脸上,他从刚才站定,就一直大喘气,这会儿两支胳膊叉在腰上,喘的像是要断气一样。 贾龙忙问:“这怎么回事儿?俊哥儿,你不是坐在最末的那辆车上,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颜子俊顾不上回答,还是胡冰清嘴快:“你倒是问问他!人家孩子在车上好好坐着,他们路上买的东西,不放自己车上,嫌挤的慌,就一股脑儿的往俊哥儿那辆小车上塞,弄的没地方了,就把人家撵了下去。” 贾龙当了恁多年的管家,什么事没见过,知道是这老仆故意欺负老实人,再看那人时,面上不免带了三分鄙夷,“卜大,你也算是老人了,怎么连个事理都不懂?咱们出来一趟,为着主子高兴,轻易是不惹是非的。你倒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惹主君心烦,责罚下来,可没人能保你!” 胡冰清把颜子俊往前一推,忙道:“主子往下,大家全听你的话。你看看,这孩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的很,那黑心肠的就故意欺负人,把人折磨惨了,还要看人家笑话。若非我看见了,这傻孩子还不敢吭声,跟着车跑呢!” 贾龙也不理她,只向颜子俊问道:“你既受了委屈,为何不来禀报于我,就这样任旁人摆布?” 颜子俊只将头深深埋着,大口喘着气,并不说话。 还是胡冰清气不过,替他说了:“他这是被打怕了,又怕我为难,宁肯跑断了腿,也再不敢吭声了!”她觑了卜大一眼,咬牙又道:“子俊也是小看了我,姐姐我怕什么?!” 那大听贾龙方才斥责于他,还颇不服气,张嘴回道:“大管家说的极是!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们多放了些东西在这小子车上,他自己也是同意了的,那辆车在最后,谁也没注意他是跟着车子跑了一路,偏巧让这丫头看见了,非要小题大做,和我在这儿攀扯了半天,成个什么体统!” 说完,他斜眼儿看了胡冰清一眼,嘴上还“切”了一声,态度十分轻慢,闹得胡冰清更是火大,她从袖子里甩出一对柳叶袖刀,若不是旁边有人拦着,怕是当场就要上去拼命。 那卜大还似没完,不服道:“你个丫头,仗着在主子面前有些脸,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告诉你,主君看不上的人,那就任谁都能踩上几脚!就算我们折腾他两下,又要不了命,有什么要紧?怕是主子见了,还觉得我们替他老人家出了气,夸咱们差事办的好呢?!” “啊呀呀,你个混账不要脸的,看姑奶奶我……” 眼见胡冰清就要冲破众人阻拦,向那卜大身上扑去,忽而一只大手抚在她肩膀上,将胡冰清半弹起来的身子,硬是给按了回去。 “是哪个这么孝顺?搁这儿替我拿主意呢?!” 头顶的声音又轻又柔,慢条斯理的就让在场众人觉得后背一凉,凉飕飕的,吓得人说不出话来。 胡冰清也不回头,指着卜大就骂:“主子,你没看见这个杀千刀的怎么欺负人的?!” “都是些不省事的,你俩既火气大,便跪在道旁,等让冷风吹凉了,再回车上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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