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褚九殷方觉出不对来。上药之后,颜子俊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脉息更加虚滑,几要摸不出来,再看他脸色,竟无一丝红晕,反而与死人面目无异。 饶是褚九殷迟钝,也看出了颜子俊病情已十分凶险,几乎已是弥留之际了。 他大惊之下,心里难免愧疚。想自己从来都是救人,从未如今日这般,竟要害人死于自己面前。 颜子俊纵然有千般过错,可正如他所言,若他二人当年真有误会,又当如何? 此时情况危急,来不及让褚九殷细想,他忙将颜子俊抱进了怀里,又想起他身后有伤,便只能将他身子又翻转过来,压到了自己身上,以这种难受且尴尬的姿势,将自身的灵力一点点输进他的体内。 真气在褚九殷体内游走了一个小周天,他自觉已为他耗损了不少,便准备将人扶起来看看,不想两人将面贴的近了,褚九殷竟发觉他的鼻息之下,已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 这老多的灵力入了他的体内,怎如泥牛入海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褚九殷真恨自己不该饮酒,糊涂之下睡去,醒来就惹了这场大祸。耗损灵力不说,如此下去,就算把自己榨干,也未必能将人救回来。 无奈之下,他将颜子俊覆在自己肩上,忽深吸了口气,似要将什么从肚子里呕出,如此搜肠抖肺了一会儿,便见一颗血红宝珠从他口中吐出,连带着璀璨夺目的红光,一并让他用口哺喂到了颜子俊口中。 又过了一会儿,等那红珠回到褚九殷口中,他苍白的面色,才恢复如常。 正巧贾龙此时进了门,眼前所见,令他惊诧不已。 原本一见颜子俊便暴跳如雷,喊打喊杀的褚九殷,这会儿却将他极恨的人牢牢地抱进了怀里,俩人面贴着面,鼻尖还轻轻碰在了一起。 更奇怪的是,褚公子原本苍白的脸色,在看向怀里光着身子的小哥儿时,竟渐渐红晕了起来。 第 19 章 贾龙老大年纪,见眼前俩人就这么抱着,羞的老脸一热,也跟着红了起来。 褚九殷见是贾龙,也不避讳什么,仍旧将颜子俊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找准了姿势,将他轻轻放回了床上。 “公子,哥儿这会儿怎么样了?”贾龙侧着头,往床上看了看,见颜子俊眼见着脸上有了血气,便知是褚九殷想了法子,将他救了回来。 褚九殷面上难掩疲态,连气息都是奄奄的,见贾龙问他,缓缓点了点头。 贾龙见他神色不对,忙上前用手探了探褚九殷的额头,“公子是怎的了?怎出了这一身的汗?” 褚九殷苦笑道:“还能怎样?我见他即将身死,已经药石罔效了,便以内丹渡入他口中,给他续了二百年的灵力。” 贾龙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心里想着,这孩子虽遭了一翻罪,好歹这回是死不成了,也算他是个有造化的。 褚九殷坐在床前,抬头问道:“贾龙,你跟了我许久,当知我性情,我是何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贾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直言相告:“公子从前虽嘴上毒了些,但心却极善,对我们也都很好。只是十二年前,你身受重伤,险些散尽修为,待恢复后,脾性就愈发暴躁了起来。” 褚九殷知他说的是实话,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这些年修行勤勉刻苦,却全无长进,且不说无法突破大乘境界,还稍有不慎便气血逆流,如此下去,怕是要连朱天罡都不如了。” 他又看了贾龙一眼,柔声笑道:“这些年,我于琐事上全不上心,有赖你为我操劳,才能顾着上下周全,让大家勉强跟我这个混账人过日子。 贾龙一听这话,脸上立马绷不住了,他连忙跪下,扶着褚九殷双膝,痛道:“公子说的哪里话,如今外面世道不安稳,大伙跟着您,心里才踏实呐!等熬过了这场天劫,事情总有转机,您万不可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 褚九殷见自己牢骚了几句,竟让贾龙伤心起来,忙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颜子俊已无大碍了,你还叫胡冰清看着他,等他好了,你寻个由头儿,放他回家去吧!” 贾龙呆愣了半天,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褚九殷的意思,仍傻乎乎地杵在那里。 主君不会是累坏了,这会儿发癔症了吧?他让我千里迢迢把人弄来,嘴上说的可狠了,说要这样那样怎么折腾人家,怎么这回让这小哥儿顶了回牛,打了一顿,就心软了? 看方才那样儿,是不是…… 他该不是心疼了吧?要不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贾龙心里一阵乱猜,褚九殷却直接揭了底:“你别瞎想了,我是瞧不上他,但又觉得留他在家里,当个下人差遣,今天骂一句,明天打一顿,乱我心智不说,也着实毫无意思。他这回差点连命都没了,也是因我酒醉糊涂的缘故,也算有这一折吧!就当他那时年幼,不醒事,我这仇,就当是报了!” 贾龙听完,感褚九殷恩德,连忙代颜子俊叩首谢过。 等颜子俊再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他因身上有伤,便在小床上趴了整整三日,等终于清醒了过来,只觉得胳膊腿儿跟新长出来似的,全不是原先就长在身上的感觉,连手指脚趾想动弹一下,都不大听自己使唤了。 守在他屋里的,一直是胡冰清。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子,颜子俊又伤在那种地方,照料他擦洗换药总不方便,贾龙便吩咐了小六过来,专给他胡姐姐打下手,有些私密之事,便一并由他做了。 小六见颜子俊醒了,也不敢让他翻身,只拿了软枕过来,替他垫在胸前,就这么将就着给他喂了些水,待缓了缓,等颜子俊觉出饿来,就又让他进了碗稀饭。 “我看你这头犟驴,下回还敢不敢了?”胡冰清给颜子俊擦了嘴,言语间却全无好气,“我说你有几条命,敢在众人面前,这样顶撞主子?” 颜子俊这会儿身上有了点力气,自己用手臂撑着,将身体侧转过来,说道:“我也是那日情急,不想那疯子,呃,主君为难小六,若这伤在小六身上,他可未必能挺的过去。” 小六一听这话,立马把手里的碗筷扔了,直接扑到颜子俊的臂弯里,抹起了眼泪儿。 “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 “啊呸!什么亲哥哥,香哥哥的,还不是你蠢,说瞎话都不分场合,要不是主君费了好大劲儿把他救了,你现在已经在院里儿给他烧上纸钱了!” 胡冰清也是气急了,说话止不住难听了些,只是说起是褚九殷救的人,还是让颜子俊和小六当场一愣。 “傻看着我干什么?颜子俊,不是我说你,小六打小让我们惯坏了,又傻又天真,你却比他大了不少,且我平日看你是个明白事的,怎么到了紧要关头,竟意气用事了起来?” 颜子俊微低下头,因碍着与胡冰清的情分,也不好反驳的太过,只小声说道:“我也是气不过了,小六不过是无心之失,我也尽力弥补了,他却仍要对我们下狠手,为了一张破琴,难道他就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何况他还那样羞辱我……” 胡冰清也不干了,几步上前,指着颜子俊的鼻子就嚷了起来:“你还逮理了,我是向着我主子吗?我是向着你哩!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眼见人家上位者在气头上,你还好死不死的使劲顶嘴,最后谁吃亏?我若是你这样的性子,早让人害死十七八回了?” 颜子俊知她说的在理,那日他听褚九殷说话那样难听,也是气昏了头。 自己尚保不住小六,最后还将自己赔了进去,虽然他不知道褚九殷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让他竟能这么快复原,但眼下这要人命的疼痛,却仍要他自己一人受着,如此冲动行事,落得这样下场,又是何苦呢? 小六见胡冰清一直骂颜子俊,实在气不过,他将双臂伸展,挡在了颜子俊面前,大声喊道:“我哥都伤成这样了,你少说几句成不成?” 胡冰清见颜子俊仍在病中,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太重,扭捏了几下,最后还是向颜子俊道了歉。 颜子俊也未真生气,只笑着对小六说道:“胡姐姐是真心为着我们呢,且不说她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料我,诶,你看她那肿成杏子的眼睛,指不定偷偷为我伤心了几回呢?!” 小六哈哈笑道:“是呢,是呢,前两日肿的更厉害,跟桃子一样,这还好多了呢!” 三人吵吵闹闹半天,转瞬就又笑作了一团。 当是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扣了几扣,屋里三人忙止住了笑,小六一溜儿小跑着忙过去开门。 小六开了门,先入眼的是一个精致的雕花食盒,他赶忙接了过来,朝着屋里喊道:“子俊哥哥,是我爷爷来了!” 陆春林进了屋,见颜子俊为了小六伤成了这样,内疚的直掉眼泪,等好一会儿止住了,才想起来一件事,忙对几人说道:“下个月,主君要往临安府走一趟,你们知道不?” 这几人皆摇了摇头,小六嘴快道:“主子要出远门,怎会与我们说,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陆春林往小六脑袋上捶了一记,又转而对颜子俊说道:“主君常出远门,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奇就奇在,这回是点名叫了俊哥儿跟着一起去。” 颜子俊一听这话,险些要昏死过去,胡冰清一把将他扶住,赶忙问道:“你这是搁哪儿打听的?” 陆春林道:“我没打听,是中午做饭时,老吴跟我说的。” 颜子俊忽闻此言,简直犹如晴天霹雳,若不是方才胡冰清手快,险些让他掉床底下去。 胡冰清见情况不妙,赶紧哄道:“指不定是老吴瞎说呢,子俊别听这些闲话,你看老六又给咱们带好吃的来了,小六,你也别干看着,赶紧搬凳子过来,看看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小六忙从墙角搬了个矮凳过来,几个嘴馋的将食盒一掀,见最上层齐刷刷摆着的,是四大碗还冒着热气儿的糖蒸酥酪。 胡冰清抄起一碗就往颜子俊嘴里送,“这好东西,一般人可吃不上。先别管那些没用的,吃饱了再说……” —— 贾龙今日听着信儿,也不知真假,忙去镜阁请褚九殷示下。 此阁半为水阁,半作卧房,只见四壁图画纵横,满架琴书清趣,正当着湖面处,开了一个大圆窗,由冰纱糊着,犹如一轮明月。褚九殷则与以往不同,今日换了件水烟色的袍子,正负手立在窗前。 “您真打算赴朱先生的约?”贾龙拱手问道,“若真是如此,我即刻差人去准备。” 褚九殷挥挥手,道:“不急,还有个把月时间,有你们准备的。” 贾龙眼神闪烁,又问:“洞庭距临安千余里,咱们这回怎么去?公子又叫哪些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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