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面不改色,嘴角礼貌的弧度都不曾压下,“嗯,好像是。但现在……我想您得跟清河的少主重新聊聊,不是吗?” “……”莲峒主笑意平了下来。 她今年四十有二,却还是一副姣好的年轻面貌,对男人的喜欢不比自己的孩子少。可她贵为龙溪峒主,对眼前青年都只敢发乎情止乎礼,言语僭越几分都已经是算是大胆。她真是想不明白,莲翘那丫头怎么敢对他下药,光明正大闯进他的浴池! 莲峒主颇为恨铁不成钢。 看见林祈云无波无澜地瞧过来时,愈发觉得——她这些年真是把莲家的丫头惯得无法无天了。 “少主大量,”莲峒主决定先认错,“朽先替莲丫头给少主赔个……” “四成吧。”林祈云撑着头打断她道。 莲峒主一愣,“什,什么?” “口头道歉无用,莲翘不问他人意愿强行抢人,无论你们龙溪风俗如何开放,此举于我而言,同当街强抢民女没有区别。”林祈云声色淡淡,却不容置喙,“龙溪莲翘,一唐突清河,二冒犯玄漱,她需要给我师……” 林祈云话音一滞,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及时地把弟字吞了回去,继续道:“师门赔罪。龙溪药草,在谈成的基础上加四成,其中两成送往清河应龙,两成赔罪玄漱。” 莲峒主美眸瞪大,“这怎么行,龙溪药草——” “你们莲小姐的春.药既能铺满一个汤池,”林祈云冷笑道,“可不像缺草药的样子。” “……”莲峒主无话可说。 她发现眼前的剑修长相谈不上锋锐,记仇时倒是压迫感十足,那副眉眼沉下来,一分商讨的余地都没有。 思虑良久,她无奈开口道:“龙溪会向清河与玄漱赔罪,不知清河是否还能依照昨日所约,派往剑修来龙溪传道?” 林祈云微垂下眼眸,羽睫下情绪并不分明,“这就看你们莲翘小姐心里有无掂量了。” 昨晚的事对清河来说,无论如何都算丑闻,传出去总是不利于少主名声的。莲峒主叹了口气,理解了林祈云的意思,她内心已经在隐隐盘算如何让龙溪所有人都不去知晓昨晚。 而乌洵和裴铮则是看了眼对方。 乌洵眼神示意:那个把林祈云咬得浑身红印的是莲翘?他怎么看起来怪不高兴的。 裴铮耸耸肩:不知道,随他吧。 整个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而室外,偷听完全程的莲翘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 她愤愤看向靠在廊柱上玩阵盘的萧宴池,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忍无可忍地走向他,用气声质问道:“你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宴池慵懒地抬起眼,“离我远点。” 莲翘胸口起伏,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故意的!你们外族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昨晚故意中我的药入水,又用了你们外族人的手段让我的男侍变成白痴,才让你的兄长进去!你算好了时间算好了人!你,你简直,你简直恶心!” 萧宴池咔嚓一声捏碎了阵盘。 莲翘情绪激动,甚至想伸手去抓萧宴池衣领,“恶心!真叫人恶心!!你们怎么能做那种事!他是你兄长,他怎么能陪你做这种事!!!简直让人作呕!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诉别人……我要去告诉姑姑不是我的错,都是你——呃啊——!!” 鎏金般的消声阵在二人脚底极隐蔽的一闪,萧宴池抓住莲翘捏着他衣领的一只手,冷漠将少女的骨节往反方向掰,引起娇弱少女的尖叫。 “你非要不识抬举是吗。”萧宴池蹙眉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师兄宽广,念你年少,愿意给你机会,用草药揭过不同你计较。”他全然不顾少女的挣扎,声音越来越冷,藏着暗涌的杀意,“我不一样。” “我觉得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骨节咔的一声脆响,少女的尖叫停了,惊恐至极地盯着萧宴池。 “但我师兄不动你,”萧宴池甩开她,“所以你最好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毕竟师兄仁善……” 他抬起黑红流转的眼,脚下阵盘应声破碎。 “我非仁善。” 莲翘瞳孔颤抖的望着他,腿肚发抖,失去了支撑,骨节一软便摔在了长廊地板上。 萧宴池懒得管她,侧眸扫了一眼从议事堂里鱼贯而出的人们,在其中看到了雪衣玉颜的林祈云,方才眉眼浮起的阴翳顿时散去,转身往林祈云方向走。 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向莲翘。 “哦,对了。” 莲翘艰难抬起头看他,少年墨发银饰,颜色清俊,一如那日龙溪谷口,河流清风中一眼万年。 但莲翘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下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 因为少年盯她两秒,意味深长的对她轻声道: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开窍进度条加载:60% 删了好多……(灵魂出窍)
第58章 蓬莱 林祈云刚从议事堂里走出,清风还未来得及过耳,他抬眼先看到了萧宴池。 少年还是一副异族装扮,绛紫红纹,银月挂耳,清俊的脸上,薄薄的双眼皮折出一个略微向下的弧度,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站在檐下的阴影里。 光影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显界限,林祈云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道:“过来,准备走了。” 萧宴池见此,心里松了口气。 他默然无声地用余光瞥了眼远处凄凄远走的莲翘,把握着距离走到林祈云身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师兄,将忐忑的表情把握得恰到好处。 林祈云只与他对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春宵一夜,他心思未明,自觉愧疚,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萧宴池。 于是回避般微偏过头,跟裴铮他们继续说起了方才闲聊的话题。 “刚刚谁说改道去往蓬莱?” “……我。”裴铮应道。 他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林祈云跟萧宴池脸上一扫而过,却又什么也没说,自然无比的接上自己的话,“龙溪临近蓬莱,青榆也跟着我们许久未归,此番正好去蓬莱拜访。” “龙溪也临近南疆,”林祈云闻言望向乌洵,“南疆友邻有什么想法?” 南疆友邻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想法。 “懒得回去,回去就被人催继位,烦。”乌洵道。 “主祭也是情有可原,南疆毕竟只有你一个正统后人。”裴铮轻笑道,“神族阵蛊,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乌洵不能苟同,“可你们三哪个不是独苗,凭什么只有我被催?” “……” 众人忽而沉默下来。 乌洵神色一顿,意识到自己有些心直口快,瞳中染上几分歉疚,朝裴铮道,“抱歉,我并非故意。” “何须致歉,”裴铮云淡风轻道:“云梦旁支争端闹得人尽皆知,并非隐事。他们勾心斗角自顾不暇,我也闲得自在。” “闲的自在,”顾青榆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被自家长辈逼喝烈酒伤胃,你管这叫自在。” “……” 裴铮一怔,随后无奈的弯下眼角——他没想到几年前仙门大选时期的事顾青榆能耿耿于怀地记到现在。 那于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梦裴家旁支众多,他虽跟林祈云同为嫡系出身,却没有林祈云如此显贵,宗系都挑不出毛病,因此经常容易被把握重权的旁支针对。现今能这般君子端方,一言一行被当做世家子弟标杆,离不了这些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 他从小就习惯了。 那天师叔分明知道他常年以茶养胃,喝不得烈性酒,偏偏拿烈酒灌他。世家尊卑,清规戒律在上,他原想着忍一忍也无事,拿起酒杯的那一刻,清河的少主却在月夜流风里推开了他的门,眸光冷然靠在门栏上,微命剑芒流泻。 “举杯对月,倒是风雅,”林祈云客气的笑着,笑意却到不了眼底,显得有些冷漠,“加我一个如何。” 云梦师叔不敢说话,只能咬着后槽牙点头。 后来师叔就没了头发。 裴铮酒醒时见状,一边心胸舒畅,一边为林祈云的胆大妄为汗颜,对师叔说了数声冒犯,还无法平息师叔怒火,干脆拿林祈云的药草赔了礼。 事后,裴铮跟这无拘无束的少爷劝道:“下次不可这般了,如论如何也是长辈,这般不守规矩,万一连累清河名声,得不偿失。” 林祈云不甚在意,晃着酒坛道:“那你先告诉你师叔,下次再敢灌你酒,我亲自登门云梦陪他喝。” “……”裴铮扶了扶额,“你消停些吧。” 话音制止,语气却毫无责怪之意。 “怕什么?” 小林少爷潇洒笑起来,意气十足。 “我若不想,这世上,就绝无方圆可缚我。” 裴铮心中一动,在这豪言壮语中抬眼看林祈云。 少年衣袂飘飞,眉眼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神态如风般自由肆意。裴铮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压在肩头的无形之物似乎也在微凉夜色里同清风而散,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笑了笑,抬起酒杯,玉樽清酒中白缎流转。 “算了,”裴铮道,“敬长风。” 林祈云也举杯,“敬长风。” 酒杯磕出清脆声响,余音一直绕到了几年后的裴铮耳中。 裴铮拉回远走的思绪,瞧了眼仿佛神游般的林祈云后,就端着往常那副柔和姿态继续道:“我如今常年同你们云游在外,云梦飞鸽传书都到不了我手中,如何不自在?” 顾青榆偏过头哼了一声。 “那林祈云呢?”乌洵道,“清河就嫡系跟旁支两条,他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吧。” 林祈云正在跟系统对任务进度,闻言回神,言简意赅道:“不当。” “祈云十二岁那年就把家主位拒了。”裴铮带着笑意道,“清河统领世家,条框远比其它世家繁杂。而且地域地俸,还有门派世家的制衡利益问题都会是家主内务,他厌恶繁规高位,你什么时候见过祈云处理过这些?” “……” 没有。 乌洵觉得理所当然,又有些意外,“那你们家怎么办?” “……清河嫡系好像新添了个小孩,”林祈云道,“貌似跟你同名,记不太清,这并不是我操心的事。” “蓬莱也收了个徒弟。”顾青榆忽然插嘴道,“……而且我马上要继任了。” “……”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乌洵吸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快?” 顾青榆没什么反应,“不然让你们去蓬莱作甚。” 说完,她停下了脚步,林祈云这才发现他们边谈边走,已经重新到了四首乌车前。几人陆续上车,却都不约而同的扫了一眼龙溪的送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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