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真心的。 他后悔了。 不该头脑一热就把人拉进污泥欲渊。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算是看清了。 新来的这位钟意晚就是个呆头呆脑的憨包。 连洗衣做饭之类的基本生存能力都不具备,但他有在认真地跟着自己去学。 钟意晚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每天不是黏在沈倦身边,就是蒙头扑在功法玉简里,恶补各种法术知识。 连白鹤居里那只能够化形的仙鹤都看得出,钟意晚是真的想要克服先天不足去认真修炼。 可因为各种限制,他什么也做不了。 沈倦本意是想安慰钟意晚的,结果对方哭得更厉害了。 钟意晚讨厌成为别人的拖累。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对于沈倦而言,现在的他确实是个拖累。 系统卡牌的冷却时间多的有十天,少的也有8秒。 依据卡牌的威力而言,威力越大冷却时间越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沈倦对他越好,钟意晚心中的那块缺憾就越大。 系统把他接过来是为了感化男主,而不是让他成为一个只能依靠男主而生的菟丝花。 这样无用的人,钟意晚自己都想厌弃。 明明已经熬过了地狱级别的淬体。 明明被种下了新的灵根。 明明……他只是个生长在法治社会里的普通人。 偏偏要面对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没有任何修为,活下去都难。 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倦顿感无措。 他从来没见过别人情绪崩溃的场面,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沈倦沉默地为他擦着眼泪。 先是遭受无妄之灾,后又不能正常修炼。 换谁都会觉得不甘心吧。 沈倦一向拿呆笨弱小的生物没办法,他将人搂到怀里轻轻拍着背顺气,哄道:“否极泰来,师尊,坏运气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两人贴得很近,钟意晚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沈倦心脏跳动的频率,平稳有力,似乎钟意晚的情绪也随着这种令人安稳的频率而变得平静。 听到最后一句,他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笑了声。 “跟你商量个事,沈倦。要是我最后没解成毒,等我死了以后……能麻烦你把我葬在一处种有各种果树的院子里吗?” 因着钟意晚这番话,沈倦轻拍着他背的动作稍滞,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用钝刀刮了下。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为什么是果树?”声音染上哑意,偏偏沈倦本人毫无所觉。 “鬼是不能吃东西的,那我看着别人吃也是好的。”钟意晚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补充道:“你多种些桃子西瓜什么的,我爱吃。” 沈倦抿唇,不赞同道:“师尊快呸三下,别说这些丧气话咒自己。” 钟意晚已经不哭了,他觉得眼睛很累,身体也困乏得厉害。 闻言他从沈倦怀里直起身来,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沈倦垂了眼,直直望进钟意晚眼底:“我不信命,更不信天道。但弟子需要提醒师尊,这种咒自己的话并不好。” 都说一语成谶。 丧气话说多了,指不定哪一天、哪一句就成了真。 钟意晚乐了,连着“呸”了三声:“这样总行吧?” 沈倦启唇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他眉峰微皱,道:“我去开门,师尊先歇着。” 钟意晚听话地应过好。 沈倦收回目光,上前几步打开门。 门外的陈玄商看清了沈倦此时的模样,整个人石化并裂开。 见他这般表现,沈倦额角突突直跳。 他背过手把门合上,接着踢了一脚恨不得把下巴跌到地上去的陈玄商,压低了声音道:“借一步说话,别打扰到他休息。” 陈玄商艰难地吞了下口水,一脸复杂道:“行,去外面吧。” 灵舟外部,李攸已经等候许久,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抱剑转身,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陈玄商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再往他旁边看去,沈倦领口微乱,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攸纤眉一挑,也不说话,只是往三人身边甩了个隔音阵法。 直到陈玄商走至李攸身旁,他都还有些恍惚:“大白,听兄弟一句劝,别知规犯规。” “你不可能不知道宗规第五章 最后新加那一条。” 那一条便是新增的宗规,严禁弟子与师长发生不正当关系,违者责鞭一百。 沈倦颇为无语地半睁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玄商用手肘攮了下李攸:“我跟阿攸都不是瞎的。之前宗门秘境里,你处理手臂上伤口的时候,我们可都看见了。” “你那么大一个守鹤去哪儿了?还有螺贝,课上自己单开个隔音阵法和人说小话?” 修真者注重元阳,门中弟子在入门时会有长老往其手臂上以灵力印上一颗朱砂痣。 女子的是守宫,男子的是守鹤。 一旦弟子以灵力与旁人双修,朱砂痣就会消失。 上辈子那颗朱砂痣跟了沈倦一辈子,这辈子刚睁眼不久,就交代在了钟意晚身上。 沈倦:“……” 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玄商这厮分析的还挺在理?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不知道,忘了什么时候就没的。”沈倦继续嘴硬。 李攸叹道:“你都不知道玉难朽和宁欢他们看清你手臂情况时那种恨不得自戳双目的表情。” 沈倦不禁有些疑惑:“这跟他俩有什么关系?” 素来清冷如李攸,现下都忍不住勾起唇角,愉悦道:“早在你步入金丹期之前我们四个就下了注,赌你到元婴期的时候守鹤还在不在。” “玄商他们三个赌的都是在,我赌的是不在。前些日子他们三个各赔了五百极品灵石给我。” 沈倦嘴角抽搐:“你们拿我下注?”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说这俩人怎么突然关心起了他的情感状况,合着一个赔钱一个赚钱了。 陈玄商痛心疾首:“那怎么了?我可是赔了五百极品灵石进去!你都不知道,我……哎哟!阿攸你干嘛?” 李攸用剑鞘敲了下不断倒苦水的陈玄商,施施然道:“不干嘛,谈钱伤感情,先说正事。” 陈玄商的鹿儿眼滴溜溜一转,收起了那副苦楚样。 他把手臂半搭在沈倦肩膀上,极不正经地揶揄道:“哎我说,大白你什么时候对小师叔起的心思?你可想好了,我师尊跟阿攸的师尊……” 话说到一半,他往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划刀的动作,朝着忍不住翻白眼的沈倦挤眉弄眼:“而且你什么时候爱好这么小众了?” 连女孩子暗送秋波都能说成“师姐是不是有眼疾”的死直男沈倦,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沈倦忍无可忍,拍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条手臂,呵呵冷笑:“我喜不喜欢男人难道你不知道?” “如果我真的是断袖,你觉得你能跑得了?” 听他这么说,陈玄商顿时一脸吃了苍蝇的便秘样:“你可千万别,我老陈家可就我一个独苗,经不起霍霍。” 沈倦嫌弃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灵舟下飞快掠过的山川之上。 李攸二人见他如此,彼此对视一眼,谁也没先开口。 似乎是从一月前开始,他们这个朋友就变了许多,从前沈倦身上只有温润柔和的少年感,眼神清澈到旁人一眼就能知其所想。 现在却变了个人一样,陈玄商他们根本猜不透沈倦在想什么。 而且在团队共同猎杀妖兽时,那种指挥的语气更像是上位者给手下发号施令。 作为好友,李攸几人自然是极为忧心沈倦的这种变化。 原本他们以为这一切的原因在于沈倦喜欢上了钟意晚,爱而不得的师徒禁忌让他心境产生了变化。 可现在看来,原因似乎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过了许久,直到陈玄商两人以为沈倦要返回灵舟内部的时候。 他们听到这人再度开口:“他的情况很复杂,我得陪在他身边。其他的……我暂时不能说,抱歉。” 默了会儿,陈玄商搭上沈倦肩膀,出声打破了三人之间微微凝滞的气氛:“无妨,你有分寸就行。别整天寒着张脸了,阿攸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沈倦半阖了眼,心情复杂地应下了来自朋友的好意。
第14章 云间观自在 四月下旬天气回暖,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谷雨刚过,又恰逢一场春雨初歇。 章化城里笼着层雾,连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今日时辰尚早,不过刚到卯时,早市上时不时疾步走过些出摊的小贩。 云间客栈的掌柜打了个哈欠,困顿地揉着眼招呼店小二开门迎客。 “来得早啦,人家早点铺子都没开门呢。” “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师尊还难受吗?” “唔……有些犯恶心,得再缓缓。” 钟意晚一袭雪色衣衫,身上拢着件红披风,唇色是不健康的浅淡偏白。 两刻钟前他在灵舟上吐的狼狈,原因无他,晕船。 不得已之下,沈倦只得抛下尚在打坐中的陈玄商二人,先行御剑带钟意晚过来。 反正灵舟已经设定好了目的地,陈玄商他们也丢不了。 钟意晚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不晕剑,不然就要吐男主一身了。 昨天才把泪水甩了沈倦一身,今天要是再吐人家身上…… 那自己可真是有够作死。 沈倦为他撑起油纸伞,章化城里正下着毛毛雨,石板路上落了许多金黄小巧的迎春花,更多的落在水沟里,随着流水漂远。 钟意晚拢紧身上的披风,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没开门。 仔细看过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拽了下沈倦衣袖:“那间客栈开门了,我们去看看?” 沈倦应了好。 云间客栈里,掌柜的正捧着账本敲算盘,注意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道:“客官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小店内尚有空房。” 沈倦收起油纸伞,回道:“住店,四间上房。” 乍一听到这声清润和煦的少年音,掌柜拨算盘的手一顿。 他推了推鼻上挂着的西洋眼镜,抬头张望过后疑惑摊手:“小店内只余三间上房,不知客官能否接受两人一间凑合一下?” 钟意晚略显犹豫地看向沈倦:“要不等会儿我们去其他客栈问问?” 闻言,掌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摇头浅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因着城里最近要办百神祭典,从外面来了不少人到城里凑热闹。”
15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