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临近的一次小测,王鹏鹰都“我靠”了声:“刘安怎么跑到四百多名了?” 陈念南看他一眼:“这么关心他?” “那肯定啊。”王鹏鹰说,“他要能进步比杀了我还难受。” 陈念南挑挑眉,没搭腔。 刘安的成绩反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真能对刘安做什么?叫人打他一顿或者自己打他一顿,那是巴巴地往对方手上送把柄,那是低级玩法。 要瓦解他、摧毁他,一句“等着”就够了。 此后的任何一个夜晚,刘安只要想努力,想奋笔疾书,就会想到陈念南的这句话,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无疾而终的高中生涯,“算了”两个字就会瞬间出现。 或许是跟段安北在一起待久了,陈念南要报复人的手段也从简单粗暴的拳头变得更善于把握人心。 这些折腾对他而言都不算太浪费时间,几次小测,年级第一稳稳地坐着,蒋国华因此也没对他擅自换位置发表过什么意见。 这些事陈念南都跟段安北说了,说的时候还卖了个惨,头一回对人耍心机,问他自己是不是挺阴暗,到底是没真辍学了,这样砸人心态会不会过分了。 段安北义愤填膺:“他那是未遂!说明他笨!他蠢!可这不代表他不坏。要真成了呢?你要真辍学了呢?该的他!” 陈念南笑了声,让段安北消消气。 段安北去了快半个月,号上的粉丝数蹭蹭蹭往上涨,陈念南听过一次,结果被满屏的“老公”亮瞎了眼,段安北写字,他们夸手指,段安北讲题,他们夸声音,男男女女都有,陈念南冷着脸第一次发了条弹幕特效—— “老公是我的,请大家注意言辞。” 弹幕是有音效的,“倏”的一声,大到盖住了段安北的讲题声。 段安北愣了下,又立刻笑了,上扬的嘴角都压不住:“管理员是我男朋友,看着呢,你们收着点。” “老公”就此销声匿迹,清一色变成了“长长久久”。 夏词给陈念南发了个拇指,陈念南臭屁地没回。 下播的时候段安北把截屏发给陈念南,“老公”两个字被一个放大镜放到了最大,段安北的消息随机而来:“老公?” 陈念南几乎能脑补出对方揶揄的神色,他面不改色:“在。” 段安北给他回了个“?”。 陈念南勾勾唇。 他其实一开始没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称呼,包括生日那天段安北说的“夫夫”,他不是有意要在那种时候开黄腔,只是不知道除了这样佯装的松快,还有什么能掩饰心里的紧张。 丈夫、老公,陈念南不是觉得这样的词出现在他们之间有什么奇怪,而是觉得太快,好像都随意,又好像都顺理成章。 同性之间没有法律的保障,没有一纸婚约的证明,甚至没有办法证明他是我老公、她是我老婆这样最简单的事实,他们之间的称呼一切随心,只有很虚无缥缈又抽象非常的“感情”可以衡量。 好像看对眼了就可以叫对象,感情到了就能称为爱人,时机成熟了就可以叫夫夫或妻妻,纯粹而自然,感情最甚,感觉最大。 但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同性异性,本该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在一切的戏谑与调侃之外,陈念南笑着,却又没忍住:“还是没有‘晚安’吗?” 哪怕感情都到了能够这样称呼的地步,也还是没有“晚安”吗。 这句话陈念南最近问的频率很高,自从段安北的生日后,他好像就忘不了了,每天的话题兜兜转转都会绕到这里。 既然所有感情都应该这样的热烈,应该这样的水到渠成,陈念南想,那么为爱人、为恋人,付诸自己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爱不就是应该这样的毫无保留吗? 陈念南仿佛陷入了怪圈,他知道怎么待人淡漠到极致,也知道对着段安北要怎么喜欢到把他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可段安北要他爱他,又要他不那么爱他,这个界限太模糊,陈念南又偏偏收不回覆盆的爱。 段安北沉默几秒,没回答,转移话题:“我明天回来。” 陈念南回头看了看披着被子的熊,应了声:“我去接你。” 两人的沟通完全没有生气或者吵架的味儿,该怎么甜蜜怎么热烈就怎么谈,但陈念南知道这句“晚安”太重要了,他不是定时炸弹,而是地雷,这段感情的底线就在那儿,得摸索着不能踩。 偏偏这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儿,你要问段安北到底怎么改?到底哪儿是雷池?段安北自己也不知道,他总不能说如果当初的准考证撕的是他的就好了。 往事不可谏,来者又不知道该去哪儿追。 陈念南头疼,段安北也头疼。 “好。”明天是周六,段安北没拦着陈念南,“谢教授说明天想请我们吃饭,当庆祝我的保送了。” 谢书秋,那个辩论赛指导老师,陈念南下意识摸了摸手机壳后面还放着的字条,那上面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好。” 对话戛然而止,陈念南给段安北发了句“晚安”,对方回了他一个月亮。 上床的时候陈念南看了看旁边的熊,垂着眼替他掖了两下被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 陈念南第二天很早就去了高铁站,在旁边倚着背单词,中途有人想问联系方式,他一开始还挺客气地表示自己有男朋友,后来来的人多了,陈念南干脆从包里拿了个黑口罩戴上,恨不得在口罩上标个“已有男友”。 段安北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的黑口罩都愣了下:“耍帅呢?” 陈念南摸了摸头上的青茬:“帅吗?” “帅炸了。”段安北乐了,伸手把口罩从他脸上扒下来,“也不嫌闷得慌。” 两人跟炸街似的并肩走,陈念南很自然地从段安北那儿接了包背着,又打了车往谢书秋家去。 谢书秋三十来岁了,在他眼里,陈念南段安北这样的高中生都是小孩儿,差辈了,所以也特地嘱咐了他们要空手来。 但他们还是沿路买了两束花,纯纯白白的茉莉花,很干净。 开门的不是谢书秋,段安北愣了,下意识看了看门牌号,以为走错了。 陈念南因为那通电话的原因,隐隐约约能猜着眼前的人是谁:“我们来找谢教授。” “是念南安北?”晁弈笑着给他们递拖鞋,“家里没盐了,书秋刚下楼——回来了。” 身后的电梯开了又合,谢书秋穿着一身家居服从里面走出来,比原来在辩论场上西装革履的要少几分犀利,显得更温文尔雅。 “请进。”谢书秋笑了笑,“都挺熟了,就别这么拘谨,介绍一下,我爱人,晁弈。” 谢书秋没给段安北反应这句“我爱人”的时间,就拍了拍他的肩:“段安北。” “酷哥儿陈念南。”谢书秋没去拍陈念南,开玩笑,“酷得我都不敢拍肩。” 晁弈笑着吹了个口哨:“进来吧酷哥帅弟。” 陈念南始终没什么表情,他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反正这样是最不会出错的,总比僵硬瘆人的笑要好。 他很聪明,很早就能对自己的状态做出这样精简的概括,但即使他知道这样有多病态又多奇怪,也很难改了。 就在他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勉强扯个笑应和一下这样友善的调侃,前面的光忽的暗了下来。 段安北往前跨一步,挡住了两人看向他的视线,像雨天的雨伞和晴天的防晒那样,挡住了一切让人局促的目光。 “怎么他是哥,我就是弟啊?”段安北接过话,笑着问,“我不能也是酷哥儿?” 几人都笑起来,陈念南垂着眼,觉得心安,也觉得矛盾。 他从来没逃避过对自我的剖析,再怎么忙,怎么冷,偶尔躺床上万籁寂静的时候还是会想想自己,想想人生,想想这个破烂的世界。 陈念南觉得自己是个挺冷的人,淡漠又孤僻,没什么同情心和圣母心,能拼出一身血去救只猫,也懒得救个怯生生的刘安,做什么都看眼缘,都看心意。 可他一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淡漠? 如果,陈念南在想如果,如果自己没有被遗弃,没有被卖掉,没有忍饥挨饿十几年。 荒诞陆离的生活太热闹,熙来攘往都是渗着血淬着毒的腐肉渣滓,他如果没有这种“淡”,这种“冷”,这种“疯”,早就成了那滩烂泥里最糜艳的枯枝残叶了,也早就认命了。 这些酷啊冷啊凶啊的早就长在他的骨头里,早就分不出是血还是肉了。
第64章 博弈 这些早就在深夜回想过无数次的念头一点点涌进脑海,陈念南麻木地跟着学着段安北的动作。 换鞋,坐下,拿水果,说谢谢,喝茶水—— “念南怎么都愣神了。”晁弈笑着说,“困了?” “没。”陈念南扯了扯嘴角,“有道题没解出来,还在想。” 晁弈挑眉,笑了声:“这么刻苦。” 谢书秋一开始就提着盐进了厨房,只剩他们三个坐在客厅里。陈念南是个不擅长找话的,半生不熟的寒暄让他觉得不自在,本来想这么放空着把时间磋磨过去,但晁弈这么一提,放空都显得不合适了。 他站起来:“我去帮谢教授。”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进了厨房,锅里刚放了一把芹菜,“滋啦啦”的声音被收进油烟机,谢书秋没回头,笑了声:“觉得外面不自在?” 陈念南不奇怪他能看出来:“嗯,我性子冷,不爱说话。” 他的意思是想躲个清净,可谢书秋却没如他所愿,笑着说: “你性子冷,但对安北不是,我瞧着你们谈的挺热乎。” “热乎”这个形容词其实挺奇怪的,像个语病,但又莫名地贴切,陈念南头一次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总觉得谢书秋太阳穴都长了眼,眼下一副玲珑心,什么都看透了。 他干脆闭嘴不说话。 谢书秋温吞,并不热络,也由得他沉默。 陈念南的眼神在整个厨房里逡巡,最后盘旋在台子上,那上面都是炒好了的菜。 “不是有盘芹菜了么?”陈念南问。 “小弈不爱吃绿叶子,但我喜欢,所以我们家炒这种菜都炒两盘,few and double。”
64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