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南愣了会儿,去松园住松园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儿了,他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租着的房子。 “不行。”陈念南头一回对段安北说了“不”,“那儿太久没住过了,很脏。” 段安北二话没说低头在手机上找了个家政:“这样就行了。” 陈念南几不可察地皱皱眉,还要说什么,段安北叹口气:“我真的不会爬墙......你见过的。况且我妈多细致一人啊,她万一真发现了——” “我那儿的床很硬。”陈念南说。 段安北撇撇嘴:“我又不是没睡过。” 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被否决了,陈念南安静了好半晌,才垂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那里只有一张床。” 段安北眨眨眼,看着他的眼神就透着两个字:“所以?” 所以他们最后还是回了松园。 家政阿姨已经等在门口了,段安北递了钥匙。 房门打开的时候,一股腐味儿从里面传出来,也幸好是晚上,如果是白天,阳光一洒,肯定能看见成片的灰尘往外蹦。 陈念南拉着段安北往后过了过,两人就蹲马路牙子上等。 “问吧。”段安北直接开了口。 陈念南愣了愣,他确实是在措词怎么才能绕到这上面,没想到段安北能自己提起来。 “你之前说你是直男。”话问出口,陈念南也不别扭纠结了,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就一点,段安北要直的,他绝对不碰一下,朋友的关系定得死死的,但段安北要弯了,这路他陪着走,陪到哪步算哪步。 “现在弯了。”段安北很干脆,“真弯了。” “为什么?”陈念南问,“契机是什么?” “契机是你”这种话太腻歪,段安北答不上,只能反问:“那你呢?你的契机是什么?” 陈念南噎了下,也答不出,半晌才说:“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陈念南试图从段安北的眼睛里看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段安北没说话,而陈念南也只能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探寻无果,陈念南撇开眼,盯着路上缝里的小草,淡淡地说:“但异性恋同性恋不是只有喜欢这么简单。” 他感受到段安北投来的目光,继续说:“牵手拥抱接吻,除去这些,还有做/爱。” 陈念南从来没敢肖想过段安北,说起“做/爱”两个字,脑子里压根掀不起什么色/情的的场景,语气也很平淡,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 他转向段安北,看见他迷茫的眼神,笑了一下:“什么都不懂就敢往这条路上走?” “那你......教我?”段安北眨眨眼。 陈念南踩马路牙子上的脚都险些没站稳。 他猛地扭头看向段安北,一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堵在喉咙里,说出口的语气却温柔了很多:“教不了。” “那我要怎么学?”段安北说,“我没有跟别人牵过手,拥抱也仅限于朋友,接吻、□□,我都不会。” 他有些懊恼地撑着下巴:“他们说这个圈子坏人特别多,我以后不会被骗吧?” “毕竟我什么也不会。” 他沮丧地低下头,比地里的小白花还干净,好像谁都能欺负他。 “不会。”陈念南说,“没人敢骗你。” 段安北摇摇头:“你不能罩我一辈子,总有晃神的时候,万一一晃神,我就......”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怎么这么难啊?” 陈念南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段安北这样难却还是不肯放弃,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暗恋。 他看着段安北:“真的要我教你?” “可以吗......”段安北小声。 “可以。”陈念南叹口气,“什么时候停,什么程度停,你来定。” 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自己交给他,陈念南想,没有比段安北更傻的人了。 家政阿姨的速度很快,站门口叫他们,说已经好了。 两人站起身,段安北朝陈念南伸出手:“从牵手开始吧。” 他笨拙地调整着手心的朝向,不知道该怎么牵。 黑夜里瞧不见陈念南红扑扑的耳尖,阿姨的叫喊声把陈念南的心跳声都盖住了,他有些恍惚,自己竟然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牵起段安北的手么? 他搭上段安北的手,轻轻摆成了手心朝前的姿势,自己手心向后,牵住了段安北,这是一个把“保护”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姿势。陈念南以一种领路人的姿态,把段安北牵进了室内温暖的灯光下。 谁也没松开手,段安北突然开口:“不对。” 陈念南心一紧,等着他继续说。 “应该是这样。”段安北缓缓地挪动着五根手指,又慢慢顶开陈念南的指缝,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插了进去。 十指相接,段安北的指关节蜷曲起来,又晃晃陈念南的手:“你不弯吗?” 陈念南的呼吸都要滞住,他迟疑地扣住段安北的手,听见耳边的笑声响起:“我是不是很会举一反三?” “......是。”陈念南哑着声,这样的时刻,他心里却很难过—— 段安北这么高兴,是因为学会了以后就能去牵那个人了吗? “我学了不是为了去牵别人。”段安北突然开口,陈念南眉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段安北顿了顿:“我觉得这样的牵手和朋友之间拉着、拽着彼此去赶公交是不一样的,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不一样,万一以后被这样的幌子骗了呢?” 段安北的后半句话逻辑实在是难以自洽,这样的牵手不是朋友的牵手?他们不是朋友么?能有什么不一样? 可惜陈念南半点儿没听出来,也错过了段安北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他脑海里就一句话—— 段安北没想牵别人。 陈念南惴惴的心好像平复了一点儿,好赖他没把自己当个替身和排解苦闷的乐子。 说要学牵手,段安北就一点儿没含糊,上了床也要牵手。 漆黑的夜里,他听见陈念南问,究竟想跟他学什么,淡漠的语气藏不住话语里的紧张,好像怕段安北把自己当做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新鲜玩意,过不去自尊心的坎,又怕问的太多,段安北烦了他。 “学......什么是恋爱吧。”段安北听见自己说,“我想了想,跟别人学都不行,我好像没有办法接受别人来牵我的手,只有你......或许是因为我们共用着身体。” 这话半真半假,但足够让陈念南安心。 “唯一”“不可替代”“别人都不行”,还有“恋爱”。 “我们是在......模拟恋爱么?”陈念南垂眼看他。 这个词太新鲜,段安北没想过这样的概括,他仰着脖子侧过身:“和真实恋爱有什么区别么?” 有,当然有。陈念南想,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他这儿,段安北是他独一无二的爱人,但在段安北那儿,这是场游戏,陈念南随时可以出局,爱人的位置自有后来者可以顶上。 “没有。”陈念南说,“但牵手、拥抱、亲吻、做/爱,都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如果我们做了这些,也谈不上只是朋友。” 他的手心洇出汗,密密麻麻布在掌纹上,语气却始终平淡。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只是想用“做/爱”吓退段安北的这么一句话怎么就让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但你不必喜欢我。”陈念南摸了摸段安北的头发,“只需要使用我。” 段安北皱皱眉,他不知道陈念南在外面多叱咤风云狠厉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使用我”这样卑微的话。 “好啊。”段安北说,“那你也可以使用我。” “我们恋爱吧。”段安北仰着头笑了。
第27章 如果可以 陈念南愣住了。 段安北刻意省略的“模拟”两个字让陈念南生出了一种表白的错觉,缓了半天才缓过劲,从头到脚都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我......我怎么能使用你。”陈念南撇开眼。 “这个词是你说的啊。”段安北不解,“如果不能,你怎么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段安北装傻装纯,从发现陈念南跟着自己回家开始就在不断地暗示他们之间有多平等,可惜道阻且长。 陈念南没说话,一直到段安北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才小声地叫了声—— “安北。” 这样的把戏陈念南用过太多次,在漆黑的夜里,在平稳的呼吸中,他才敢对段安北过界放肆一点儿。 “安北——” “安北——” 陈念南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要雀跃,终于有了点儿十八岁少年的样子,声音却一直很低,像蟑螂,像老鼠,像所有见不得人的阴暗,要藏进黑夜的每一寸月光里四散开。 段安北忽的睁开了眼:“我在。” 陈念南瞬间石化在了床上。 他呼吸滞了至少五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找找模拟恋爱的感觉。” 陈念南嗓子都劈了:“我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别人,我怕太生硬,没法儿帮你找感觉——” 所有的字都是一顿一顿的,像个不熟练的撒谎者,从喉咙里逼出半真半假的谎言。 这太正常了,陈念南必然是不熟练的,他没对谁怂过,不屑用谎言掩饰什么,赤/条条一身没人能用任何东西威胁他。 除了段安北。 只有段安北。 段安北没说话,陈念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指尖发抖发硬:“段——” “睡吧,念南。”段安北打断他。 陈念南愣住了,全身血液都开始回流,闭上眼都是段安北的那句‘念南’。 他睁眼到天明,六点半一到就往外跑,城南的小笼包,城西的鸡蛋饼,城东的糯米饭和城北的茶叶蛋,陈念南跑了一个多小时,拎着满手的早饭回去的时候,段安北已经醒了。 昨晚的局促被清晨的风一吹都散了,一个多小时,陈念南在公交车上刷了三十道物质推理题,直到脑海中只剩下氢氦锂铍硼才回来,可见着段安北坐在床上放空的眼神,这些准备全线崩溃。 在段安北吃惊的视线投过来之前,陈念南淡淡说:“如果你以后的男朋友没能这么给你买早饭,就分手。” “这也......”段安北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塑料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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