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季前也累得够呛,山间的水温度极低,刚下水小腿便被冻得抽筋。还好这溪流不算深,他勉强将人救了上来。 回过神来,岚椿松开了紧抱季前的手,慌张地想要往后逃,季前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还跑。还想掉进去?呼……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以为你是营里的兵,所以才……” 岚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人,神色虽然算不上好,却也没有再跑开了。 “你这么讨厌我们……他们是不是昨天晚上对你们做了什么?” 季前突然明白过来,躬身对上岚椿的眸,急切地发问。 谈及此,岚椿也忍不住怨愤和难过,他的眼眶因为浸水和流泪而发红,“殿下从昨日起便一直身体不适,夜里发了高热,我想要出去拜托你们请个大夫。你们却戏弄我,耻笑我。这也就罢了,你们还要羞辱殿下!” 岚椿咬着牙,泪又涌上了眼眶。 “我们是孤立无援,但我们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他气得身体发抖,像一个被逼红了眼要咬人的兔子。 “他们……” 季前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 “你说小……殿下他发高热了,现在如何?” “殿下刚刚醒了,却还是难受得睁不开眼。高热还没退,身体烫得厉害。” 岚椿红着眼睛拉住了季前的手。 “你可不可以……帮忙请个大夫?我怕殿下拖不起,求你了。” 季前内心五味杂陈,他抓过岚椿的手臂便往林外走去。 “是我们太蠢了,昨日就应该把军医请去,而不是顾着什么烦死人的尴尬关系!” 岚椿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往外跑,本不太清楚,听见这不明不白的话却也大概明白了季前的意思,脚下加快跟上了季前的进程。 请了军医路过季前营帐时,他把岚椿推了进去。 “进去把身上擦干,有什么事就拿这个找人,没人敢不帮你。在我回来之前,别出去。” 岚椿冻的牙齿打战,湿淋淋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贴着身子,季前拉着的手臂皮肤也是冰冷得不似人的温度。 季前丢给了他一块令牌,转身便往外走去。 “少将军!” 庄昭正披着外衫坐在案前翻阅军书文案,蜡烛在台上已经烧到了尽头,烛泪挂满了烛台,揉乱的纸卷随处可见。 “小裴发了一夜的高热,到现在还没退,你去看看吧。” 庄昭闻言怔怔地抬起了头,一把推开散乱的书卷站起了身。 “军医呢!” “我已经让他去了。将军你……” 庄昭大步跨着往帐外走去,季前跟在他的身后往燕青慈的营帐赶。 行至门口,听见内里的咳嗽声时,庄昭撩开帘子的手又顿在了半空。 他停在门口,脚步踟蹰,迟迟不敢迈进一步。 “少将军,别想那些了,小裴现在需要人照顾。除了你,他身边没人了……” 季前艰难地把话说出口,看向身前垂头的庄昭。 帐房里的烛火已经熄了,掀开的门帘透出一点点内里的味道,是玖宛氏特有的香味。 庄昭长期在战场上闻惯了混乱肮脏的泥土鲜血汗水的味道,此时这异域的香,却是钻进了他的心底。 “啊,少将军。” 军医从里面出来,拉开门帘,见少将军和季副将都愣愣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立时行礼。 庄昭伸手拦了他的动作,将人拉倒一旁,走出帐房一段距离,这时才敢压低了声音开口。 “情况如何?” “久郁伤肝,燕公子郁气入心,伤了身子。高热不退,又拖了一晚,现在虚得很呐,要是再拖久些,恐怕是要伤到身体根本,落下痼疾了。” 庄昭攥紧了拳,用力到发抖。 “我方才施了针,燕公子现在已经睡了,再过两刻钟左右温度便能退了。我现在去让人熬药,服用十日,再看效果。” “好。” “少将军,恕我直言,燕公子需要静养,且不能再如此沉郁了,实病能医,心疾难去啊。这个还是得靠燕公子自己,多想开些吧。” 军医行礼后便匆匆走了,留下庄昭和季前两人站在原地。 “少将军,小裴睡了,要去看看吗?” 庄昭迈步走向帐房,拉开门帘进入内里后,他极力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燕青慈的休息。 床上的他即使在睡梦之中也仍然皱紧了眉,脸颊红热,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庄昭在床边看了许久,呼吸发颤,他轻轻蹲下身,想要抚摸燕青慈的脸,手却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季前默默地从营帐里退了出去,留下了他们两人相处的空间。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帐房。 庄昭想了很多,盼了很久,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和他再次见面会是这样难堪。 他本是自己想奉如珍宝悉心对待的人,此刻却因自己而遭受如此苦楚。 因为自己,他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庄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补偿,他愧疚,他心疼,他在苏佩死后一度患上了自虐的癔症,以求得能受得与苏佩同等的甚至加倍的痛苦。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因为自己再次受到了伤害。 还能如何,还要如何,自己才能护好身前的人呢? 庄昭痴痴地看着燕青慈的睡颜,自虐地在手臂上抓住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将额头抵在燕青慈的颈侧,他虔诚地隔着被褥落下了一吻,以他最为忠诚的姿势。 轻轻掖好燕青慈的被子,他起身打来了温水,浸润巾帕慢慢擦拭燕青慈的汗水,晾凉后叠好冷敷在额上,辅助退热。 做好了这些,他才又站起了身,深深看了燕青慈一眼,慢慢转身离开。 “殿下怎么样了?” 季前才刚进门,岚椿便起身迎向了他。 “已经睡下了,现在在熬药,估计过会儿便会退热。” 季前沉着脸,走到床前便脱掉了湿透的上衣,拿过搭在架子上的巾帕便开始擦拭身体。 “今日……谢谢你了……” “不许说谢。” 季前回头,看见岚椿还是穿着那身湿透的衣服,他皱眉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件衣服,丢给了岚椿。 “怎么还穿着?换上。” 季前毫不避讳地在岚椿面前换衣服,岚椿虽有些尴尬,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背过去乖乖脱了湿透的衣服。 “以后有什么事……” 季前换好了衣服,转头便见到岚椿光裸的身子。 不似季前在军队里常见的粗犷身体,白润的皮肤细腻光滑,因为水渍而显得更为莹润。水润润的肩背,线条流畅而柔和,他忍不住顺着往下看。 “干什么?” 季前突然不语,岚椿困惑地转头。便见他一双眼盯着自己愣愣地发呆。 他下意识地拉起衣衫挡住自己的身体,怯怯地发问。 “没。” 季前垂下头,一手摸着后脑勺,默默地转过身移开了眼。 “我是说……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来找我。”
第46章 他们怎么都说这句? “你的军职比他们高,对吧?” 岚椿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心翼翼地发问。 “嗯,我是副将。你可以叫我季前。” “我叫岚椿。” 岚椿系好腰带,整理好了衣衫,抬头朝季前微微笑了笑。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衡国人,你比他们都好。” 季前看了他一眼,被夸得有些脸热。 “这些本就是该做的,是我们考虑不周,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以后不用道谢,要是小……燕公子有什么情况,或者你需要什么帮助,直接找我,或者去找孙副将、庄将军都可以。” “你们哪是那么好见的?还没走出营帐几步就被拦下来了。” 岚椿撇着嘴角,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 “以后不会了。” 季前转身看着岚椿,神情认真。 岚椿在季前的营帐休息了会才离开,季前和他谈完话便出门操练士兵去了,他让岚椿不要急着回去,说是要给庄将军和殿下留有独处空间。 岚椿虽然不明白,但也还是乖乖地留下了,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走出营帐,回去的路上,岚椿看见殿下营帐前面的空地上趴了一排排的士兵。 他们头对着帐房,齐整整的撑着地面,保持身体不触碰到地面。那阵仗像极了朝拜神像的苦修信徒。 岚椿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但却暗暗觉得这和那个季前应该脱不开干系。 是在向殿下道歉吗? “噗嗤。” 岚椿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咧咧地从那些士兵身前走过,他看见了昨日威胁欺辱他的那几个士兵,还有人些他没见过。 他们撑着地面的手臂发着颤,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坠,却怎么也不敢松一下手,抬一下头。 心里大抵是猜出了缘由,岚椿勾着嘴角一笑,掀开门帘进了帐房。 才刚进去他便撞见了庄昭。 见到岚椿,他看起来有些慌乱,匆匆忙忙地放下了手中的巾帕,起身便走要往外走。 行至岚椿身边时,他又停下了脚步。 “他醒后便立即喂他喝药,若是药凉了就让人告知我……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军营找我。拜托照顾好他。” 岚椿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可是四殿下,自己当然会照顾好他。 怎么这个堂堂少将军看起来倒像是来伺候的仆人似的呢?畏畏缩缩的,一点也没昨天那副难以接近的样子,以至于刚刚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哦,好。” 岚椿应声答应,庄昭回头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庄昭走后,岚椿想来收拾照顾燕青慈。却发现这间帐房里竟是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了。 床上新换了柔软轻薄的被褥,房里还添置了许多东西,甚至连换洗的衣裳都多了好些。 角落香炉燃烧着玖宛氏部族的安神香薰,四殿下被汗湿的衣裳也被换下,穿上了亲肤的丝质中衣。 药碗放在床头,内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床脚放着凉水和巾帕,想来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为殿下降温擦拭。 这…… 这真的是衡国的庄将军? 岚椿疑惑地蹲在床边,看着仍然沉睡的燕青慈,思考了半晌也没得出结果。 今日军营里的气氛很诡异。早上季副将拖出了昨日所有对那个玖宛氏的四王子有过不敬的人,罚他们对着那个殿下的营帐连俯三日。还声称已经是仁慈,没有告知少将军,不然他们受到的惩罚会更惨。 警告过所有军营的将士之后,军队所有人都对这个玖宛氏的质子忌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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